云端,三丈莲台在云层穿行,留下一道淡红得残影,凌厉的罡风吹得花瓣左右摇曳。
大凡结成金丹的修士,都会些腾云飞举之术,只是速度有快有慢,法门有高有低罢了。
当初关子阳送给许宣的踏云靴,就能让金丹未成的修士穿此靴日行八百里。
等到在峡州遇化名折素素的白素贞,许宣才知道相比真正的飞举之术,踏云靴的速度确实不够看。
如今坐在莲台中,许宣感觉又有不同。
从瓜州城到钱塘县,足有五六千里之遥远,纵使以白素贞的飞行速度,怕也要一昼夜功夫。
但女献御使莲台,带着四人一同遨游云端,不过四五个时辰就隐约看到了远处蜿蜒的钱塘江轮廓。
相较之下,高低立判。
“朝游北海暮苍梧,这才是仙家做派啊!”
许宣心中感叹,以他如今的修为,若是阳神出游,也能做到朝发夕至,但还是有些经受不住九天罡风的吹拂,若是以肉身飞举,速度则就要慢许多了。
“修行到了至深境界,还真不好说与科技相比孰高孰低,两者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普世之道,一个是伟力归与己身罢了。”
莲台内部空间极大,单单白玉似的花托就有六七十平米,下共有两层,仿佛一个小阁楼一般。
“坐着莲台赶路到底比御剑飞行舒服许多,虽说少了些恣意潇洒的味道,却能剩下许多时间用来做别的事情。”
许宣笑着说,随即指了指不远处道:“就在城外落下吧,莫要惊扰了城中百姓。”
女献点点头,挥手使了个障眼法,便控制着莲台朝城外道旁一处空地降落。
口中道:“修行之人也有不少贪图享乐的,洪荒时就有许多修士寻找坐骑,炼制銮舆。
弟子在十方云界阵中,手中只有至炎阳火和素色云界旗,故而如今五色莲台只有火、金两行,并未真正炼成。
现在有了师公的壬癸玄精旗,又得了一缕万物母气,就只差先天木属之物了。
等到五行俱全时,弟子再好生炼制一番,莲台中便能自成一方小天地,不会像现在这般逼窄了。”
一旁的姬弘毅听了,不由有些瞠目结舌。
如果这还叫逼窄的话,那寻常御剑飞行该怎么说……
玄音派乃是当世五大派之一,底蕴深厚,姬弘毅自小在门中修行,也只见过掌教真人有一副传承千年的车驾。
虽然也能载人飞举,于九天罡风层中借罡风、雷霆之力洗炼法宝,但却只能容纳六七人而已,再多就显得拥挤了,哪里比得如今脚下莲台这般宽敞,更别说自成一方小天地了。
这哪里是什么飞行法宝,分明就是一个可以随意移动的洞天至宝啊!
姬弘毅不由看了看身旁苏酥,见她仍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道:“如今已经探听到石碟下落,虽然未曾全功,总算对几位提举也有了交代,师妹是打算在钱塘县盘桓几日,还是与我一道回宫复命?”
苏酥一双美目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才道:“还是和师兄一道回去吧,石碟乃是宫中至宝,既然知道了下落,总要早些告知诸位提举才是。”
许宣闻言,便道:“都已经到钱塘县了,两位哪有不去坐坐的道理,石碟之事也不必急于一时,你们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还是先休息几日再启程吧。”
姬弘毅与许宣交情不深,便将目光看向苏酥,征询她的意思。
苏酥犹豫一番,依旧道:“多谢汉文好意,钱塘县我熟得很,等以后有机会再来登门拜访吧。
你离家这些多日,家中妻儿肯定思念得紧,也有许多事情要办,我们有怎好再去叨扰,就此拜别吧。”
许宣见她主意已定,便不再多劝,想了想又从怀中摸出一瓶补益元气的丹药送给苏酥,让她自己回去好生调养,莫要留下病根,这才告辞离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苏酥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青莲别院时只是惊艳于对方诗词才学,等到了临安才知道知道许宣竟也是同道中人,一身修行天赋竟比素有天才之名的姬弘毅还高出许多。
及至武陵蛮历练、归化海偶遇,苏酥才渐渐发觉,自己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师妹在想什么?”姬弘毅忽然道。
苏酥摇摇头,低头看了看许宣塞给自己的白玉瓶,开口道:“没什么,只是有时觉得人的命运真的奇妙,原先还以为他不过是有些才学的书生,哪里知道和他相比或许我才是那个凡人。”
一路行来,姬弘毅也瞧出些端倪,神女有意,襄王无情啊!
想了想,便道:“我曾听师门长辈说过,有些修行前辈大能渡劫不成也会转世重修,或许他也是哪尊大能转世吧。
似他这般人物,自然不是我们能比拟的,否则以女献前辈只能,又怎会称呼他为师公?还有灯儿姑娘,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法力,只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师妹且不可妄自菲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守好自己的道便是,焉知世间又有多少人如师妹这般羡慕我们呢。”
苏酥闻言,心思稍定,小心将白玉瓶收入怀中。
说道:“师兄言之有理,说起来往日师兄于苏酥而言,也如云端星辰不可触摸呢。”
姬弘毅笑了笑:“我哪里是什么星辰,与许宣相比,不过米粒之光罢了。
走吧,钱塘距离临安不远,石碟之事牵涉广大,我们还要好好商议一下如何向诸位提举回禀此事。”
苏酥道:“在楼兰古城时我们曾亲眼看到那邪魔进入地宫,想必汉文应当更加清楚一些事情原委,只是一路承他救命之恩,哪里好再开口向他询问究竟,苏酥以为,有些事情还是莫要说得太过明白为好,免得横生枝节。”
姬弘毅以为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只道:“师妹说得没错,楼兰古城之事就不必再多赘述了。”
另一边,许宣三人刚行至钱塘县城门口,就见许多百姓行色匆匆,手里捧着香烛纸钱等祭祀之物往钱塘江畔而去。
许宣看着奇怪,忙拉过一个百姓询问,才知道是去龙女祠祭祀钱塘江神的。
“奇怪,今天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又不是什么节庆,怎么那么多百姓去龙女祠。”
心念一动,便带着两人也往江畔龙女祠看个究竟。
刚到龙女祠前,就看到许多百姓伏地拜倒,哀嚎哭诉,原本灵气十足,神光充盈的祠堂正殿这时竟黑气沉沉,看不到半点瑞气祥霭。
“这是怎么了?”
许宣大惊,忙分开众人来到正殿,只见原本栩栩如生的龙女像这时竟然没了丝毫灵光,就如一尊寻常泥像一般立在祭台,大殿中袅袅升起的香烛气息也自随风飘散,不再往金身汇拢。
“难道是水府中出了什么变故?”许宣眉头紧皱,忙带着两人往钱塘县家中赶去。
刚到府前,就见门前原本高悬的红灯笼已经换成了白色,匾额两旁更挂起了长长的白练,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府中有人在不停哭泣。
此情此景,许宣哪里还顾得敲门,当即用力一推,门后木栓应声而断。
“娘子,娘子,姐姐、姐夫,我回来了!”
说话间,许宣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来到内院门口,正好看到一身缟素的许娇容以袖拭面,抽泣着走了出来。
“姐姐,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许娇容一见许宣,当即哭得更加厉害,泪水如断线珠子一般不住往下掉。
“汉文,你可算回来了……”
“姐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
许宣大急,左右看看,也不见白素贞、小青来,忙问:“姐姐,我家娘子呢,是不是去水府修行了?”
“弟妹……弟妹她……”
许娇容强忍泪水,抽泣几声,指着院内再也说不出话来。
许宣见状,也来不及介绍身旁女献身份,忙将许娇容交给她扶住,自己就往内院里冲去。
“汉文……”
许娇容伸手拦了拦,又哪里拦得住,只得把头埋在女献怀中,又继续哭了起来。
内院正堂中,斗大的一个“奠”字惊得许宣浑身一震。
正堂两侧白底黑字的挽联高悬,李公甫正守在供桌前给一盏长明灯添灯油,桌摆满了菜肴果品。
“汉文,这……这,唉!”
看到许宣进来,李公甫一时也慌了手脚,长叹一声走到许宣身前,在他肩拍了拍。
“灵堂!”
许宣惊诧地看着四周的布置,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种猜测,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竟是真的,当即一把推开李公甫,绕到供桌后。
盯着漆黑的灵柩,许宣直愣愣站在原地,眼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娘子……”
许宣喊了一声,双手抚在灵柩,缓缓将棺盖推开,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件素白的衣裙。
这是白素贞平日里最喜欢的一套装束。
“姐夫,这是怎么回事?”
李公甫前道:“都说人死如灯灭,我们原本也准备早些让弟妹入土为安的,只是青姑娘坚持不让,非说要等你回来。
弟妹已经被她带到水府里去了,说是在那里才能让肉身不腐,气血不凝。
姐夫也知道弟妹不是凡人,汉文你也有些本事,但这生死有命,又怎能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