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会儿,问了许多逆仙道中的细节,只可惜甘瓠被带离逆仙道时也才刚生出灵智,又只是本体一截藤蔓,知道的事情并不多,再加器灵记忆残缺,所以也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事。
眼见天色渐明,许宣便将困妖索揣入怀中,想去寻小月告辞回去。
谁知刚走出殿门,就听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喊道:“公子,是你吗?”
柔美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许宣浑身一颤,不由止住脚步。
“陶花……”
转身一看,只见一个粉红衣裙的女子正站在檐角处看着自己,满头青丝用两根乌金发簪盘成单螺发髻,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看起来有些柔弱。
“公子,真是你!”
陶花惊呼一声,刚要前,却又生生止住脚步,冲着许宣璀然一笑。
“你……还好吧!”
不知为什么,面对陶花许宣总觉得有些心虚,感觉自己像个负心薄幸的渣男一样。
“我,挺好的……公子呢,你也好吗?”
陶花微微低头,晨光中双眼亮晶晶的。
“嗯,好那就好。”
说完这句,两人就不再说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过了片刻,陶花才抬起头,眼中雾气更盛,轻轻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公子是来找小月姐的?”
许宣点点头,说道:“嗯,有些事情要请她帮忙,事情已经说完了,正准备告辞离开。”
“公子要走了?那……那我也去练功了。”
说完这话,陶花便提起裙摆,转身朝殿后跑去。
伊人已去,仍留余香。
看着她有些柔弱的背影,许宣吸了吸鼻子,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许在穷隆山修行才是陶花最好的归宿吧。
正想着,又听一人在身后喊道:“公子在看什么?”
许宣回头,见是小月,便道:“哦,没什么,刚刚看到陶花姑娘了,她平日修行也这么刻苦吗,那么早就起来了?”
小月前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颔首道:“陶花姑娘自打来了穷隆山,就不怎么喜欢说话,每日除了修行就是修行,两根分水峨眉刺被她使得颇为熟练,如果不用困妖索,连我都奈何不了她呢。”
“分水峨眉刺?”许宣奇道:“她何时有了这等兵器?”
小月笑道:“就是当初公子给我的那对千年蜈蚣口钳啊,我有困妖索护身,就用琉光宗炼器法门炼制了一番转赠给了陶花姑娘。”
“哦!”许宣点点头,这才想起取自金钹法王的那两根见血封喉的口钳,想不到竟被她和陶花炼成了分水峨眉刺。
小月看了许宣一眼,又道:“自从得了这对口钳,陶花姑娘日夜以心血祭炼,平日就当作发簪戴在头,寸步不肯离身。”
寄情于物,最难消受美人恩呐!
许宣听出小月弦外之音,叹道:“何苦如此……我……唉!”
小月想了想,说道:“公子,小月也是女人,陶花姑娘的心思也能猜到几分。
纵使有缘无份,相忘于江湖,总要给自己留些念想吧。
其实,公子心中也不用愧疚,情之一字无外乎心甘情愿四字,就如白娘娘与公子一般,没有谁亏欠谁。”
许宣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番话,只是如今时间紧迫,没有心思再顾及其他,便转过话头,说了要借困妖索一用的事。
小月抿嘴笑了笑,突然踮起脚尖凑到许宣耳畔,用手拢在嘴前,低声说了操控法诀。
香甜的气息吐在许宣耳垂,让他不由后退了两步,耳根微红,抱拳道了声谢,说道:“也不知要借多久,在还回困妖索前,我会请人暗中看护琉光宗的,若有急事,也可去钱塘水府求援。”
小月道:“公子客气了,你与白娘娘先助我报得师门大仇,又帮小月重续修行之路,这等恩情,便是将困妖索双手奉也是应当的。”
一番客气后,许宣便驾起云头离开穷隆山。
等他走后,一抹粉色裙角才又出现在檐角后,仰头盯着许宣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陶花,你这是何苦,不是说已经放下了吗?”小月摇了摇头,前拉起陶花微凉的左手。
陶花勉强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忧虑:“小月姐姐,确实看透了,也放下了,只是今日突然再见,心中难免还是会有些记挂,生出许多伤感。
白娘娘已经渡过化形天劫,道行高深,如今公子突然来借困妖索,怕是遇了什么难处。
只可惜如今我天资愚笨,虽然这两年用心修行,道行还是浅薄得紧,帮不他们什么忙。”
“唉!”小月叹了口气,拍了拍陶花肩膀,安慰道:“好了,他们都是修行高人,仙道有望,早晚远离红尘,飞升昆仑,不会有什么事的。
只是,你为什么不肯让我说紫藤茶是你亲手采摘、炒制的呢,为了那几片茶叶,你可耗费了不少心血。
偏偏你又不肯让我送去钱塘县,好在今日他来了,不然我都为你心疼。”
陶花俏脸微红,有些羞涩的说道:“我是草木成精,也只有这点不入流的本事啦,姐姐不说公子还能喝得舒坦,若是说了,只怕他就不肯用了。”
“你啊你!”小月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还说已经放下了,要我看,你是越陷越深了。”
陶花抿了抿嘴,片刻后才道:“小月姐,你不明白的,桃花村没了,爹爹、娘还有大姐、三妹、小弟也都走了……
不知为什么,看到许公子我就觉得踏实,或许心里有了牵挂,就不会空空如也了吧。”
说到这里,陶花眼眶微红,强自笑道:“我明白,自己配不公子,但那又怎样呢,我也不奢求什么,只要看着他过得好,我就开心。”
说罢,又冲小月一笑,才转身朝殿后走去,口中喃喃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
这是许宣当初误入桃花村,醉酒之后抄的一首诗,不曾想竟被她记在了心里。
次日,许宣安顿好水府中大小事宜后,又往钱塘县走了一遭,好生安抚了一番许娇容夫妻,才朝东平府而去。
到了岱庙,许宣如寻常凡人一般登门,岱庙占地极广,宛如皇宫内院一般,威严肃穆。
到了天贶殿,许宣抬头一看,只见香火缭绕间,一尊金身塑像正立在殿宇正中央的祭台。
神像头戴紫金冠,手拿七星连珠笏板,一身明黄龙袍绘有龙腾、七彩祥云、潮水图案,金童玉女侍立两旁,两边神像各执宝剑、银枪,威风凛凛,乍一看,分明一个人间帝王。
殿中尽是前来焚香祷告的百姓,人人捧香烛,面容虔诚。
许宣从怀中摸出祷文,两尾赤鳐被他用玉盒装了放在案前,正色诵道:
“钱塘县修士许宣,谨具两界山赤鳐不腆之仪尊于东岳泰山天齐仁圣大帝尊前。
大帝仰奉行于大道,俯纠察于阴司,位镇坤维,功参乾造,掌人间善恶之权,握天下生死之柄,示慈尊垂慈之相,开众生生化之门……
今后生晚辈许宣欲往昆仑仙山一行,望大帝垂怜,指点往来道路……”
一篇祷文洋洋洒洒共五百余字,先表明了自己身份,再狠狠拍了一番东岳大帝马屁,最后才说了拜求之事。
祷文念罢,许宣俯身拜倒,静等回音。
与凡人不同,许宣这篇祷文中暗蕴神识,自能沟通神灵,只是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不会被那小鬼骗了吧!”
许宣心中暗道,偷偷抬头瞧了瞧祭台威严的神像,果然没有半点变化,再看手中信香,寥寥青烟被风一吹便四散开来,没有半分被人享用的模样。
又等了一会儿,仍旧没有回应,许宣这才起身,疑惑地把两尾赤鳐捧在手里,缓步走出天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