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恍恍惚惚地站在餐厅里，眼前的景象逐渐从清晰，转变成为模糊的虚影。
他抬起手掌，向前方晃动了两下，忽然发现就连自己的手都看得不是很真切了。
想要张嘴说点什么话，可喉咙就像被塞进了异物一般。膨胀挤压着声带，让其无法震动。努力了半晌，也只能阿巴阿巴的胡说些什么话。
“你说什么？”小兰一边问，一边朝他的嘴边靠近。
挣扎中的李攸本想着说让他快去找医生，或者送自己去医院之类的话，可声音出来之后，他却说自己什么话也没有说。
怎么回事？我的嘴好像完全不受控制了！再这么下去，估计动作都控制不了了！
李攸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了自己真正的使命。那就是完好无损的回到家里，去了解真相。
完好无损是做不到了，可回家还是有可能的。只要解决现在的状况，就绝对可以再次看到新的世界。
或者，直接回到自己的时空。
现在的李攸，觉得自己的身世已经无关紧要了，但还是有必要听父亲亲口说出来。
可自己现在连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说话也是语无伦次，还怎么能够继续踏旅程呢？
他这边以为自己在咿咿呀呀地让其他人叫医生，但实际，他们只能听到他口中漫出来的“杀光你们”等一系列威胁的话语。
并且每个人的脸都带着恐惧，用惊异的目光盯着自己。小兰前后摇晃着他的肩膀，而李攸却无动于衷地眼巴巴地看着她。
心里的想法很简单，想吐而已。
“又模糊了，又看不清楚了。”李攸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在看着自己，只能在心中祈祷大夫能快点儿过来，帮自己脱离苦海。
无意中瞥见了窗外的阳光之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王森森的一句话，让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呦呵，还挺有情的。”
李攸本想吐槽他，但鉴于现在自己口条不是很伶俐，立刻收起了自己的想法。
“喂，你们为什么用手铐扎带绑我啊！”李攸想要挣扎，可大脑的电信号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了一般，无法让四肢做出相应的反应。
老老实实地任其摆布，在两个人的搀扶下，一步步地朝草坪里跳了过去。
“阳光好暖啊！”
李攸心里自然是向往阳光的，可身体依旧跟思想背道而驰，想要钻进黑暗中。
他垂着脑袋，朝自己胸口看去，重影了的黑色血管，正一点点地收缩着，像是一坨胸毛，妖娆地汇聚在一起。
“不行，太阳的紫外线还是太微弱了。我早晚还是得被这小东西完全感染的，他们必须得去找来灯才行，希望，王森森能想到这一点吧。”
一想到自己的灵魂会一点点地被蚕食殆尽，李攸就感觉到无比的失落。
也许今天，就是他的一生的终结，旅行的终点。
花妹、二丫，还有这些天闭眼睛就能看到的人，安娜。每一个人的脸，带着自己的背景故事，反复地重复闪现着，残地折磨着李攸。
“他们看来看来是想到了，一定要救我。”
瞧着三个模糊的背影逐渐远去，李攸急忙扬起了脑袋，任凭阳光对他血管里的毒素进行攻击。
恍惚间，他再次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出现的地点，是王森森的那艘船。
身后蓝光闪起的时候，李攸意识到这个梦竟然是延续在第六世界里的。他赶紧顺着甲板朝桅杆跑去，蹬着梯子去之后，用手遮挡着眼睛，顺着码头往远处眺望。
“喂！安娜！”
喊话很轻松，嗓子里通透无比。李攸明明知道这是梦，但还是想尝试着做一些之前没有做过的事情。
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地涌入背对着李攸的，安娜的耳朵里。
她眼角噙着泪，抬着下巴，不希望它们流下来。尽管没有动弹，但还是渴望回应李攸的叫喊声。
“喂，安娜！我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安娜依旧是无动于衷，但却停下了脚步。
李攸深知自己这番话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虚拟的梦境中，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不会影响到现实。
唯一能改变的，只有织梦者的心情罢了。
他见安娜停了下来，好像在跟身旁的安妮说着什么话，不免好奇了起来。
也许，她是故意停下来等我的？
李攸迈步从桅杆的平台跳了下来，紧接着一跃而起，冲了码头。
“咯吱咯吱”踩过了木板，像飞一般来到了安娜的身后。
安妮盯着锃光瓦亮的脑门，回头瞧了瞧他，嫣然一笑，“唉，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什么意思？”李攸想到这些都是自己潜意识里，潜移默化衍生出来的对白，也就不再追究她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
重新把目光汇聚到安娜的身时，安妮摇着头，叹着气，朝前面走了出去。
“安娜，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安娜依旧没有回头，更没有说话。
“我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爱你了。最近，总是能想到你，梦到你。”李攸忽然觉得这些话说的有点没良心，改口道：“不对，不是最近，是你一直都存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安娜小小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脑袋也缓缓低了下去。
她脚下的水泥路，立马变成深黑色，面积也越来越大。
“我知道你现在还在生我的气，那天在浴室里，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咱们俩似乎进展的太快了。一个天天吃窝窝头的人，你突然给他鲍鱼海参，他也接受不了啊！”
李攸滔滔不绝地说着，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但安娜却依旧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仿佛就是立下了缄默誓的苦行僧，和栩栩如生的壁画混合在了一起。任凭李攸契合不舍地说着自己的不是，也没有丝毫的打动到她。
而此刻的李攸，对安娜能原谅自己，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
想着在自己的梦里还能被拒绝，就觉得冤得慌。正想回身离开的时候，安娜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哭红的眼圈，惹人怜爱，粉嘟嘟的嘴唇有些发干，安娜偶尔会探出舌头舔两下，看得李攸心里痒痒的。
“这些话，你早怎么不说！”
忽忽悠悠地从梦中苏醒过来的李攸，脑海中还回荡着安娜最后说出的那句话。
“这些话，你早怎么不说”
是啊，我早怎么没有说出口？在梦里忏悔，算个什么事儿？
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尽快打起精神来，等把这些充满了邪恶气息的畜生们赶出自己的身体，必须得带着王森森一起回到个世界。
把安娜带，一起前行。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纠结起来了，在遥远的时空里，还有花妹在等着自己。她，能不能接受自己同时喜欢另一个人的事实呢？
在他纠结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过来搀扶自己。
藏在阳光下阴影里的脸，竟然是自己的。吃力得睁大眼睛仔细一看，原来是七号。
“卧了个槽，你你这模样可太特娘的瘆人了。”七号诧异道。
“你要带我去哪儿？”走进了阴影里之后，李攸觉得自己的意识越发的模糊，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淡去。
心说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从头到尾，李攸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我要杀光你们”。
七号先是一副惊讶的表情，想着我帮你，你咋还要恩将仇报呢？想着想着，他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李攸，你清醒一下！”
身体不受控制，也无法感受疼痛和冷暖。李攸最后看到的画面，就是自己的被晒的通红的胳膊，之后，就陷入了无尽地黑暗之中。
由黑到白，李攸已经记不清自己来到过这里多少次了。
白色鹅卵石铺设的小路，延伸出去之后，途径的一个个幕布。面循环播放的画面，都是那个李香兰的面孔。
“啧，又来这儿了。”
李攸嘀咕一句，从地面爬起，他着实地想不出，自己为何每次昏迷，晕倒，惨死都会来到这儿。
难不成，这里就是天堂？
带着疑惑，李攸慢步走到了幕布前，不厌其烦地看了起来。瞧着极有可能是自己生身母亲的李香兰，从年幼，到步入学堂从象牙塔，再到神圣的教堂。
每一帧画面都是那么细腻而又富含年代感，让他不禁感叹摄影师的手法和技巧。
但这一次，他没有止步于最后的画面，等李长海那张脸消失之后，重新走了小路。
一路朝着未知的领域迈进，想着会不会还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等待着他。
但这好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线，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依旧没有看到自己希望看到的东西。
回头远眺，那些变成了小点儿的大屏幕，还在无休止的播放着。不禁怀疑这里难道只有那些，剩下的空间里，全部都是空白？
正想着呢，他一低头，忽然觉得脚下有个不是很明显的影子，穿过脚面晃来晃去。
下意识地撤退两步，仔细一看，竟然是一颗人头。
说是人头也不准确，实际，是一个人。只不过露出了脑袋，正在闭着眼睛，从亮白色的地面下逐渐升起。
像是模型一般的五官，身材，完全展现出来时，李攸顿时大惊失色。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实体，而是一个幻影般存在的，虚拟影响。
李攸冥思苦想，终于从嘴里蹦出了四个字：“全息投影”。
在李攸还在正常时空班的时候，后厨的切墩总是喜欢看一些稀奇古怪的视频。
什么rsnp、傻缺锦集、失败合集，更多的还是一个叫什么音的二次元生物，在舞台花里胡哨地跳着舞。
刚看到这个画面的时候，李攸还以为是什么3电影之类的，之后才知道，这叫“全息投影技术”。
而现如今，自己正站在这种高端科技面前，却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好默默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本不存在的影响，等待他先发话。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大概过了能有个半小时，这个虚拟人物，才睁开眼睛。
看到李攸后，先是表现的有些惊讶，紧接着便恢复了正常。
“等你好久了。”
笔划尤为简单的五个字一出口，李攸顿时纳闷儿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等你好久了。”虚拟人摊开双手，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然后笑着说：“看来，我还是失败了。”
一堆毫无逻辑，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李攸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等他再次抬起头之后，李攸急忙问道：“对了，这是哪儿？我之前都来过这里好几次了，可还是不知道这是”
“嘘，跟我来。”虚拟人衣不蔽体，不对，是连衣服都没有，但却没有一点暴露的感觉。
更多的原因，就是李攸没有看到他身有任何明显的性特征。
李攸想到自己反正已经是游离的鬼魂了，也就不担心对方会加害自己，跟着就跟着吧。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地走着，途中虚拟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会回过头瞧他一眼，眼神中也尽是无奈。
“喂，你到底是谁啊？这里是哪儿？你为啥用那种眼神看我？”
在李攸不断追问下，虚拟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瞧着她，“你的问题太多了，一会看到那个，你就明白了。”
“那个？那个是哪个？”
“唉”
虚拟人也没搭理他，而是继续朝前面走着。李攸本来就没什么耐心烦，如今又碰这么个怪东西，心里顿时升起一团无名火。
“喂，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快没时间了”，虚拟人停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说：“这里并不是你的梦境，而是真实存在的一个空间。你想称呼它为一个星球，一个宇宙也可以。”
李攸也没有过多的反应，反正你说啥是啥，“那你是谁？”
“我是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要记住你是谁。”
“我？”李攸抬手一指自己，“我就是李攸啊，还能是谁？”
虚拟人一转身，脸的笑容似乎有几分嘲讽之意，“你真的还是你自己么？时间到了，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李攸还想问他，什么叫“时间到了”，只觉得眼前的景象，正以极快的速度飞远，扭曲，天昏地暗般的交杂在一起。
纯白的空间，也从三维的层面，逐渐被挤压，收缩，最后汇聚成了一个点。
就在他还没有弄明白这些东西为何会突然变化之时，耳边响起了安娜的声音。
“你们快过来，李攸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