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思考了一阵，心悦诚服道：“白将军的建议，辅机以为可行。”

    除非长孙无忌准备叛出大宁，在西南自立，裂土为王，否则他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去做。

    皇上没有表态之前，他可以耍一耍小聪明，趁机捞一些好处。

    但当皇上表明态度之后，他若继续玩心眼，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这一次皇上借白山之口，已经有了警告的意思。

    有条件要执行，没有条件也要执行。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有皇上给他背书，对他来说并不全是坏事。

    听到长孙无忌表态，白山收起身上的气势，脸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辅机啊，你要明白，西南是大宁的西南，也只能是大宁的西南。今天那些蛮王在我们眼中如同草芥一般，来日其他草头王处在他们那个位子上，在宁军面前，同样与蝼蚁无异……”白山不是在威胁长孙无忌，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白山能够当上兵部尚书，除了那些耀眼的军功外，最主要的是他比赤牛和霍方更有政治智慧。

    与长孙无忌相处这段时间里，白山已经基本摸清楚了长孙无忌底线。

    长孙无忌贪恋权势不假，但绝对没有造反的想法，最多不过是贪心的希望长孙家可以千秋万代。

    有这种想法很正常，谁又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万世永昌呢？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还要共事，白山不介意适当的展现一些诚意。

    “辅机受教了。”长孙无忌并没有因为白山的话刺耳而感到被羞辱。

    以白山的身份，能和他这个外戚说这些话，虽然算不上推心置腹，但已经是非常有诚意了。

    大宁军方的那些将领，一个个脾气怪的很。别看在皇上面前特别“乖巧”，但在外头，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送走了白山，长孙无忌将信收好，这才召集自己的亲信进来议事。

    长孙无忌清楚，他这边一旦开始执行皇上的计划，曾经的那些“亲密”战友，恐怕就要反目成仇了。

    利益是个好东西，能够使人团结奋进，也能让人虚与委蛇背地里捅刀子。

    长孙无忌不得不提前做一些安排，他手中的杂牌军必须牢牢控制住，要不然势必会影响到接下来的全部计划。

    好在有白山在一旁，必要时候，可以采用雷霆手段清理掉一部分刺头。长孙无忌不是武将，但不等于他不会杀人。

    人都到齐之后，长孙无忌向众人传达了白山不久前提出来的建议，尽管他猜到那是皇上的意思，可毕竟不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白山这个背锅侠是当定了。

    听完了长孙无忌的话，王元朗拍案而起，“大人，军方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摘桃子吗？当我们好欺负不成？”

    “哦？你若不服气，白山还没有走远，你可以追上去问个清楚……”长孙无忌想到了下边人会有意见，但却没想到有人敢和自己拍桌子。

    这段时间一个两个的，都捞了不少好处，长孙无忌才发现，这一个个都开始膨胀了，现在对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恭敬，这还得了？

    “大人息怒，元朗不是那个意思……”边上的人赶紧出来打圆场。

    “大人恕罪，元朗一时情急，冲撞了大人。”王元朗也赶紧赔罪，他没想到长孙无忌会如此大的反应。

    长孙无忌认真看了看堂下的几人，现在他顾不上对内进行整顿，但这个苗头要先压下去，“有些话，我先说在前头。我不管你们背地里如何看待那些军方的将领，但在做事的时候都给我放清醒一点。要是还敢像现在这样胡言乱语，制造文武对立，搬弄是非，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去，小心你们的脑袋。”长孙无忌杀气腾腾道。

    “属下等谨记大人的教诲。”

    “哼！这一阵子你们上下其手，吃拿卡要，好处没少捞吧？”

    “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长孙无忌为何突然说起这个来。事实上大家的确没少占便宜，要不然王元朗刚才也不会那么大的反应。

    “看在你们做事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我之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愿意深究。

    是不是有人以为，这西南已经是你们的囊中之物了？”

    “属下知错。”

    “愚蠢。

    你们之所以能够在这里横冲直撞，耀武扬威，那是因为你们的背后站着大宁。

    否则你们以为自己比起那些个蛮王又能强到哪里去？

    扪心自问，你们有什么？是有超人的智慧，还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辅机有向圣上举荐贤才的职责，若你们自认有实力，辅机不介意将你举荐上去。”长孙无忌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不过下头的人没人敢站出来。

    “给你们一个忠告吧！

    不要忘了本分，西南是大宁的西南，你我都是大宁的臣子……”长孙无忌心中一阵后怕。

    如果不是皇上突然掺和一脚进来，他可能还不会发现，底下人已经有了失控的征兆。若让这股势头继续下去，将来该如何收场？

    “属下等已经知道错了……”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长孙无忌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也不好太过严厉。

    “是。大人，我们该如何说服那些商人，要他们同意让出一部分利益出来呢？”底下人巴不得进入正题，再让长孙无忌说下去，那就要伤和气了。

    “这有何难？我们可以吸纳更多的势力加入进来，吃饱的人才会挑食，饿肚子的人没有那么多穷讲究……”长孙无忌不屑道。

    现在正进行合作的这些商人，胃口已经撑大了，小恩小惠很难满足他们，那么就放一批胃口小的进来，这样既可以给既得利益者造成一定的压力，同时也便于长孙无忌掌控局势。

    “可是如此一来，会不会狼多肉少不够分，毕竟欲壑难填，而且，太多势力加入进来，将来搞不好会尾大甩不掉啊！”王元朗忧心忡忡道。

    长孙无忌给了王元朗一个赞赏的眼神，“元朗说到点子上了，这也正是我要说的，我为何同意白山的提议？”

    “请大人明示。”

    “因为‘肉’的多少，完全取决于大宁的实力。

    大宁的实力如果足够强大，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牧场。

    知道天下有多大吗？往西走，走几万里都见不到边际。

    如此广袤的土地上，蕴藏着数之不尽的财富，你们就算撑破了肚皮也吃不下。

    反之，如果大宁的实力不够强，你我连在西南立足都做不到，天下蕴藏着再多的财富也和我们无关。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我们都必须割让一部分利益。

    只有大宁强，宁军强，我们才可以对那些蛮王予取予夺……”长孙无忌不知不觉仿佛被姜万钧给附体了。

    从河西到西南，长孙无忌亲眼见证了大宁的崛起，同时他也见证了一个强大的大宁是如何掠夺财富的。

    长孙无忌在给底下人训话的时候，程咬金正坐在太师椅上，听取下边人汇报工作。

    自打霍方走了之后，长安的地下世界便交给了程咬金来接手。

    这可不是一个什么好差事，但程咬金却非常喜欢，在这里他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最近长安城里涌进来一大批来历不明的人，有和尚，有番僧，有胡人，还有“拂菻人”……

    “拂菻”这个名字程咬金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是高昌国特使向小骨朵进献了一条“拂菻犬”，小骨朵非常喜欢，所以程咬金便记住了，在西域有一个国家叫“拂菻”，那里有“拂菻犬”。

    咳咳！如果君士坦丁大帝还活着，非被气炸不可。

    “拂菻”也叫东罗马帝国，为了与罗马帝国区分，后世通常会叫他们“拜占庭”。

    但在此时，“拜占庭”这个名字是不存在的。

    在中原王朝的史籍中，有时称他们为大秦或海西国，北魏和前隋时叫他们“拂菻”。

    这东罗马帝国与罗马帝国是有渊源的。

    当年罗马帝国皇帝戴克里将罗马帝国分成了东西两部分，各设立一个皇帝（称奥古斯都），辅佐他们的各设一个副皇帝（称凯撒）。

    后来君士坦丁大帝重新将自己立为整个罗马帝国的唯一皇帝，自称新罗马。

    不过后来，新罗马帝国再次分裂，分成了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

    西罗马帝国不太争气，被匈奴和诸多日耳曼部落反复按到地上摩擦，最后烟消云散了。

    而后世被称之为“拜占庭”的东罗马帝国渐渐成长为了一方霸主。

    不过眼下，拜占庭的实力比较虚弱。

    斯拉夫人占领了巴尔干半岛的大部分地区，波斯人入侵占领了东部的省份。

    除了这两个宿敌，***教的崛起，让拜占庭失去了许多土地。

    当然，这些事情程咬金是不知道的，拂菻人偷偷来到大宁，并没有与大宁的官方进行接触，这让程咬金感觉到其中不简单。

    派人调查后，程咬金终于查清了拂菻人来大宁的目的。

    可这让程咬金更加犯迷糊了，要说拂菻人来到大宁是为了窃取技术，这点很好理解。

    窥视大宁各种先进技术的国家和势力太多了，铸造局那边几乎每天都能抓到奸细。

    可拂菻人来到大宁的主要目的竟然是找人，窃取技术只是顺手而为，这就让程咬金有些挠头了。

    找人？

    姜万钧接到程咬金的禀报，同样是一头雾水。

    “有传言说波斯的王子带人来到了大宁。”程咬金特意询问过了，大宁的外事部门并没有接待波斯来的客人。

    “陛下，那波斯的王子不会死在半路上了吧？”眼下西域并不太平，各方势力都快要打成猪脑子了。

    “那些拂菻人怎么说？”姜万钧对地中海那一带的情况还是很关心的。

    这涉及到，李世民未来能否在西域站住脚。

    “拂菻人说，他们得到情报，波斯王子在突厥人的护送下进入了大宁的境内。”

    姜万钧皱了皱眉，“如果是突厥人，那么很有可能那位波斯王子流落到了草原上。

    宫宁，把最近关于草原方向的情报给朕找出来。”姜万钧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颜武汇报关于摩尼教的一些情况的时候，提到一个情况。

    原本摩尼教在草原上并没有传播开来，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近期摩尼教在草原上一下子就火了。

    摩尼就是波斯人，这个情况姜万钧是知道的。

    那么摩尼教在草原上突然壮大，是否与那位波斯王子有关系呢？

    时间不大，宫宁将一摞文件抱了进来。

    姜万钧从头开始翻阅，翻看了大半个时辰，姜万钧找到了一封苏定方呈上来的奏疏。

    上头果然提到了摩尼教，铁勒部甚至将摩尼教确立为了“国教”。

    吞并了回纥和薛延陀之后，铁勒已经具备了一个帝国的雏形，摩尼教的出现，恰逢其会，铁勒正需要在精神上实现统一。

    苏定方的奏疏上还提到了铁勒部出现了一位“国师”，和以往类似的职位不同，新出现的这位“国师”不仅在宗教上有着绝对的权威，在铁勒部的一些重大决策上，这位“国师”也有相当大的话语权。

    苏定方并没有查到这位“国师”的跟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是一位外来者。

    “这位‘国师’即便不是波斯王子，恐怕也与其有着密切的联系。”姜万钧放下奏疏，陷入了沉思之中。

    真应了那句话，“计划没有变化快”，波斯王子的出现，让姜万钧的计划又增添了几分变数。

    那位波斯王子为何而来？

    总不会是来踏青的就是了。

    “宫宁。”

    “奴婢在。”

    “去昭妃那里走一趟，让昭妃往辽东写一封信，问候一下燕王的情况，顺便告诉燕王。波斯的王子在草原上，对了，将摩尼教的一些情报抄录一份给燕王。”姜万钧吩咐道。

    “是。”宫宁冲着左右一招手，将姜万钧身前的文书都给搬了下去。

    “知节，那些拂菻人都放了吧！告诉他们，波斯王子不在长安，而是在草原上。大宁是爱好和平的国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但是那些草原部落上的野蛮人可就未必了，西罗马帝国的灭亡就是教训。”姜万钧这会儿纯粹是抱着“有枣没枣敲两杆子”的态度。

    不管波斯人是来干嘛的，姜万钧都不能允许对方在他的地盘上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