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朗原本是不想与冯智戣这蠢货一般计较。
不与他计较,不仅仅是因为这蠢货是冯盎的长子,自己就算再是过江龙,也不好到地头的第一天就将地头蛇的儿子给收拾了。
还因为与这等蠢货计较,没得失了身份。
好赖他也是个侯爷,虽说爵位不若冯盎高,可满岭南除了冯盎,却没人能与他在身份上一较高低。
他与冯智戣计较,不过是太高了冯智戣的身份罢了。
却不料,自己想放他一马,他却上赶着来作死。
只是还没等他说话,冯智戴却先开口打起来了圆场来。
“大哥,秦侯一路风尘仆仆很是疲累,这般拦着客人岂是主人该做的?”
“更何况仙术仙法,哪里是我等俗人轻易能见得的?”
“你莫忘了,父亲还在等着秦侯饮宴,若是耽搁的久了父亲怪罪下来,你可能承担?”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隐隐有些不大好,态度也有些强硬。
整个大唐,谁没听说过这位仙人子弟的脾气?
他冯家在岭南是一霸,可若放在门阀世家林立,掉块砖说不定都能砸出个皇家勋贵子弟的长安却算不得什么。
五姓世家的崔家未覆灭前,在长安也是有一号的,可结果怎样?
因为族中子弟挑衅找茬,不是照样被这位仙人子弟秦侯给灭了?
且还是因为一人而累及全族!
那时这位仙人子弟才入陛下眼多久?
在朝中也就仅仅只有程公爷因为救命之恩对他另眼相看,愿意护他而已。
而现在朝中那些手握重权的将军还有那些文臣哪个不愿与他攀上关系?
就连脾气又臭又硬,就连陛下都头疼的魏征,也是三番五次在朝堂为他说话。
现在得罪他,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了吗?
所以他越看越觉得大哥是在给家中招祸。
父亲是不怕秦朗,可也没必要刻意得罪他。
他语气不好,冯智戣也没敢再吭声。
二弟他不担心,身为家中长子,哪怕他再是不成器,明面上弟弟们的敬重却还是要给他的。
可关键是二弟提起了父亲。
原本他身为长子,来迎接贵客本就是他应做之事,也应当以他为重由他来挑头。
可父亲明知这些,却偏偏将出色的二弟拉出来与他一起,还特地交代明面上以他为重,却又让他一切听从二弟指示行事。
他不甘心也不愿意,可父亲信任二弟不信任他,让他无可奈何。
若是平常二弟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定是要发火的,只是今日来之前,父亲就差没提着他的耳朵交代,他又哪敢造次。
冯智戣不说话了,冯智戴也就消停下来了,亲亲热热的走在秦朗身边,为他介绍岭南的风土人情。
一场将起的矛盾被冯智戴化解,秦朗扫了一眼满面笑容神色恭敬的冯智戴,挑了挑眉没发作,只顺着他的问起了岭南的事情。
接下来一路上冯智戣如鹌鹑般老老实实,既不往秦朗跟前凑,也不多说话,就连视线都甚少扫向他。
只他自觉视线隐晦未曾被发现,可他因为秦朗出了那么大个丑,被亲弟弟当着众人的面隐晦训斥,又岂能不把这桩事记在秦朗身上?
再加上冯智戣又实在不是什么善于隐藏情绪的人,他的恶意被秦朗感受的清清楚楚,就连康格和一众昭玉宫弟子都感觉到了。
昭玉宫的人战斗力强,一直横行江湖少有敌手,是以养成了骄横不吃亏的性子。
因此乍一发现冯智戣的恶意,康格便想出手教训他,却被秦朗以眼神制止了。
岭南是冯盎的地盘,现在他是敌是友还不知道,留着冯智戣还有用处。
不管是想以冯智戣为突破口翻脸,还是以冯智戣为由施恩,都是很好用的借口。
康格虽说不明白,可他从未反驳过秦朗的话,接到他的眼色便抽出了袖中的手。
看到这一幕的冯智戴总算松了口气。
看来传言这位仙人子弟心高气傲从不吃亏,若有人敢挑衅便下手狠辣的反击回去有些水分。
最起码就眼前来看,若是他站在秦朗的位置上被人如此挑衅,即便明面上不发作,暗地里也定是要教训一顿的。
且本就是他冯家的错,即便被教训了也只能忍着。
他与大哥一母同胞,若是些言语上的亏,以秦朗的身份,这亏吃了也就吃了。
可这位少年侯爷麾下的昭玉宫,那可是玩蛊毒的祖宗!
他们若是出手,大哥即便不丢了性命也得被整治个半死不活,这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现在不管这位少年侯爷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愿意放大哥一马,都让他十分感激。
所以在跟秦朗解说岭南之时,又真心了几分。
只是自家大哥在岭南骄横惯了的,又怕接下来大哥口无遮拦再得罪秦朗,他有意无意的将话题往昭玉宫的蛊毒上引。
凡是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
他敢肯定,大哥若是再敢出言不逊,这位少年侯爷可不会再看着父亲的面子留下什么余地了。
冯智戴的心思,秦朗只一想便明白了。
不过他也没瞒着,挑拣了一些昭玉宫蛊术的厉害之处讲了出来,倒是听得一干人毛骨悚然之余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得罪这位少年侯爷。
包括冯智戣也是如此。
听了二弟与秦朗讨论昭玉宫,他这才明白,方才二弟虽说隐晦训斥了他一通,却是救了他一条命。
不然若是暗地里被这位少年侯爷派人偷偷给他下了蛊,怕是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自己有几分能耐自己最清楚了。
以他的能力对这位秦侯自是没丝毫用处,若被下了蛊,定是只为了教训他,三不五时的发作一通,那日子可就生不如死了!
瞄到自家大哥眼中的惊恐畏惧,冯智戴更是放松了几分。
知道害怕就好!
这人啊,最怕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无所畏惧。
知道害怕,就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也免得父亲除了要应付这位少年侯爷,还得整日里为大哥担忧。
说话间,已到了广州的北门。
城门口进出的大多都是僚人,还有一些汉人,看样子不是当初随着冯盎迁来的百姓,便是曾经被流放到这里的汉人,一点看不出后世的繁华。
自然,现在的广州就连人口也都没办法与后世相比,更遑论繁华程度了。
只不过若是单只以大唐来论,也不算很差,毕竟冯盎就住在这里,比起岭南其他地方,这里算得上是十分繁华了。
“岭南是小地方,不能与长安相比,倒是委屈秦侯了。”冯智戴看到秦朗的打量目光轻声道。
“冯公子此言差矣。”秦朗微微一笑:“长安繁华,是因为历代都城都在那里,自是繁华。”
“可岭南这个地方,能被冯公治理成这个样子,却十分出乎在下的意料,即便是陛下见了,怕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岭南部族众多,历朝历代都视之为蛮夷之地,僚人难治理,这也是历朝历代君王皆知。
再加上山林瘴气毒虫,环境恶劣向来被做为流放之地,便是那些为了钱财肯拼上性命的商人都不愿意来此地经商,此地穷困恶劣可想而知。
冯智戴自然知道岭南被治理成现在这样,是父亲最为自豪的一件事,更别说现如今冯氏的根基全在岭南,自然不会觉得不好。
也幸亏冯家的封地在岭南,所以才无人争抢,陛下也愿意将这么大一块封地给了冯家。
若是中原的富饶之处,即便陛下愿意给冯家这么大的封地,朝中大臣们怕是也不乐意。
现在秦朗不看轻岭南,言语间对父亲的功劳也多有赞叹,他对这个少年侯爷也多了几分好感。
“岭南有如今,可以说费尽了我父亲的心血,只是条件有限,怎么也无法与中原繁华之地相比较,秦侯不嫌弃便好。”
“家父已在等着秦侯了,秦侯请。”
秦朗不再多说,随着冯智戴入了城。
入城之后,对于冯家在岭南的影响,他感受的更深刻了几分。
冯盎的其他儿子秦朗没见过不予评价,但只冯智戴来说却很受广州的百姓们喜爱。
他们路过之处,百姓尽皆自发行礼,面上恭敬带着笑意,一看便知发自内心,而冯智戴也不拿架子,态度温和的回礼。
好似怕秦朗多想,冯智戴一面给百姓回礼一面对秦朗解释。
“我父亲初来岭南之时,这里的百姓比之现在过得更苦,治理了这些年才渐渐好起来了,百姓感激我父亲,但凡看见我冯家人便会远远行礼。”
秦朗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害怕自己因为方才的不快,回到朝中跟李二添油加醋引起猜忌。
本来就有冯盎要反的传言,再有自己这个仙人子弟添油加醋,怕是李二即可便会发兵来攻。
只是他想错了,自己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之人,李二这人虽说小气,却也不会轻易猜忌朝臣。
更莫说冯盎在岭南势力已成,再加上岭南的恶劣环境,真打起来朝廷损失可不小。
“也是人之常情,冯公以真心待百姓,百姓自然还报冯公以真心,在下都明白。”
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不必说的太明白,冯智戴嘿嘿一笑,冲秦朗拱了拱手。
一行人说着便到了冯盎所在的府邸,冯盎应是得了消息,带着人在门口迎接。
“哈哈哈哈,这位便是仙人子弟蓝田县侯吧?”冯盎大笑着走近秦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笑道:“有你这样的儿子,秦琼真是好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