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为了拖延时间,霍青桐她们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但毕竟事关红花会连同几十个反清义士的性命,江生二人也来不及多诉衷肠,便匆忙换好行头赶到内务府。
江生依旧是黝黑的脸庞,钢锥似的大胡子,罩上铠甲就是活脱脱的沙场宿将。只是剃掉一头长发,临时换上了鼠尾似的假辫子。而程灵素身形苗条纤细,怎么装也装不成武将。干脆在下巴上粘上山羊胡子,又罩上一身奢华体面的大褂,扮做谋士幕僚的模样。
两人带着令牌文贴,一路畅通无阻。内务府的官员太监虽然瞧着他们脸生,但也没敢怀疑二人的身份,点头哈腰的带着他们进了广储司。
内务府自成系统,与外廷职官无涉,所属机构达五十处以上,所属部门分为“七司”、“二院”、“十三衙门”。广储司便是专管掌内府库藏,领银、皮、瓷、缎、衣、茶六库。
内务府的官员毕竟不是傻子,不可能带着两人一间一间的走个遍。所以江生只能先挑最重要,最稀有的东西先收走。
料想内务府所藏的金银虽然富有,但却未必及得上和珅家的那么多,所以他干脆放弃那仨瓜俩枣的碎银子,直接来到收纳各地贡品的库房。
进了府库,随手打发了随行太监,江生便开始查看其中珍藏的宝物。屋里琳琅满目尽是些做工精细,稀奇古怪的玩应。
就比如那辽东进贡的鹿角椅子,椅背用一只鹿的全角制成,角根连于鹿的头盖骨上。角上的枝叉恰巧代替圈椅的鹅脖和镰柄棍。后背用两支鹿角作支架,当中镶板。做工设计精细巧妙,令人叹为观止!
江生随手打开架子上的檀木盒,里面却是一块极精致奢华的怀表。黄金表壳,掐丝珐琅镶小珍珠装饰,里面的指针表盘与江生前世的记忆一般无二。
程灵素自幼便隐居在药王谷,哪见过这么多稀世珍宝,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江生笑着托起她微张的下巴:
“别着急,等离开这里,你喜欢哪样便拿哪样,都是你的!”
说完江生便开始他的搜刮大业,大件的东西走到近前,用手一碰便消失无踪;小件的东西随手一挥,连架子都直接刷走!
“这,,,,”
程灵素惊讶的看着这神奇的一幕。
虽然江生已经和她托了底,而自己也曾亲眼见过避水剑被收走,但眼见着一丈多高的置物架子突然在眼前消失,心里依旧觉得极为震撼。
时间不长,贡品库里的东西已经被清扫一空。两人开门走出来,守在外面的太监立刻腆着脸凑上来,讪笑道:“二位老爷,从库房出来循例要搜身验证,签写凭条,您看,,,,”
府库东西都已经收进储物空间了,这些人自然搜不出什么。但一群太监在程灵素身上摸摸索索的,江生却忍不了。
他故意皱起眉头:“哪来这么多废话,老爷我奉福大帅命令查库,难道还会是私藏不成?等所有库房查验完了,一切签单验身就是。”
老太监迟疑道:“这,,,,怕不合规矩吧?”
江生板起粗狂黝黑的大脸,“此事与红花会乱党有关,福大人急等着我们的回禀。耽误了清缴逆党的差事,你担当的起吗?”
开什么玩笑!和中堂的家里才出了那么大的事,这个时候逆党就是皇帝的逆鳞,谁碰谁死!
老太监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揽这么大的干系,连忙道:“既然如此,那不妨由下官等帮忙一同查验,也好尽快给福大人交差。小的们赶紧过来!”
老太监也不管江生答不答应,回头招呼一嗓子,立刻跑过来十几个带刀侍卫。
贡品库藏里的东西任何一件都是价值连城,随便弄丢一件都是掉脑袋的事情。老太监不敢得罪福康安身边的红人,只好安排十几个眼线寸步不离的盯着他们,防止他们把宝物随手藏起来。而且这两人形迹可疑,老太监也揣着小心,万一他们是来搞破坏的,凭着这十几个带刀侍卫也足可保万全。
其实这个时候老太监只要推门看看,立马就能抓江生个现形,但又有谁能想到,衣衫单薄的二人竟然把整个贡品库都揣兜里了?他只防备着江生夹带些细小方便的珠宝,入库查验费时费力,却正好陷入了误区。
眼瞅着再强硬下去老太监也不会改主意,江生只好点头道:“好吧!左右有人帮忙,我们也方便。带路去武英殿!”
“英武殿?那是放典籍书画的地方,,,”
老太监上下打量江生魁梧的身板,和一身戎装铠甲,狐疑的问道:“大人去那里做什么?”
“福大人怀疑红花会叛逆与文字案有关,让程先生到典籍中核对些线索,然后,,,,”
江生手指程灵素,解释到一半,突然恍然的一拍脑袋,对老太监恼怒道:“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带路就完了!”
“是!是!”
老太监连忙点头赔笑,心里却踏实不少。感情这叛党还和文人有关,难怪特意带这个无关无品的书生进内务府。
瞧这书生小白脸长得挺俊,想不到还是个心狠手黑的角色,检举了一本文字案,不知要累的多少人家破人亡,拿人命官司换功名富贵,这帮文人的骨气呦!
程灵素还不知道这老太监心里已经脑补出一整套,奸猾书生平步青云的流程,她故作风雅的一抖袍袖,身上一股书墨的香气飘散开来。
武英殿位于紫禁城外朝熙和门以西,黄琉璃瓦歇山顶。与位于外朝之东的文华殿相对应,即一文一武。虽然挂着“武”字,但干的却还是专司校勘、刻印书籍的活计。
这个地界实际已经皇宫边上了,虽然靠近皇宫正门,但距离乾清宫等地方却远了去了。程灵素不知宫中地形,只是按照江生的吩咐一路进来。
英武殿中亦有执事官员,见了福安康的令牌也赶忙凑过来躬身道:“未知大人有何公干?”
英武殿虽然也在内府管辖,但比起广储司,营造司等,却算得上是地道的清水衙门,主管的官员从打上任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福安康的特使,不得不小心应对。
但江生却只是冷哼一声:“奉福大帅令,查阅天工,,天工,,,”
江生假扮粗豪武将,故意装作想不起来,一旁程灵素连忙咳嗽一声提醒道:“天工开物。”
“对!就是这个名字。”
主管大臣一愣,连忙磕头道:“大人明鉴!皇上前几年修订《四库全书》时,发现其中有“北虏”、“东北夷”等大逆字样,这已经被禁了。英武殿怎敢存留刊印啊?”
禁文一事素来严苛,就连皇家御用的文人也不敢触碰。那大臣还以为是自己沾染了官司,连忙辩白表忠。跟来引路的老太监连忙笑道:
“大人恐怕是误会了,并非这位将军并非是追究刊印之事,只是来查阅其中文字细节的。赶快找找有没有剩下的书底子,将军还等着查完回去复命呢!”
主管大臣这才连忙爬起来,擦擦头上的冷汗,苦笑道:“此书涉及讳字,英武殿怎敢留存。。。。”
话说一半,见江生皱起眉头,他连忙凑近低声道:“单行本虽然没有,但鄂尔泰大人奉旨编著“授时通考”的时候,其实也把其中九成九的内容都摘进去了。大人若是当真着急查阅,其实也可将就一下。”
真狠啊!
为了安抚特使上官,这小子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鄂尔泰推出来顶雷,却又小心把自己摘个干净。瞧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江生心里暗暗感叹:血刀虽凌厉诡谲,但比起这不着痕迹的背地一刀,还是差的远呢!
不多时的功夫,一小箱顶着“授时通考”封皮的书籍就送到眼前。江生大略翻开一看,里面分门别类详细论述农工技术和生产经验。
《天工开物》号称“中国17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全书共三卷十八篇,从制盐、采煤、榨油,到兵器、火药、纺织,所有清朝以前最先进的科技成果,其中都有涉猎。
知识是最可怕的力量,有了它几乎可以在任何古代位面混得风生水起。从某种意上讲,它的珍贵程度比起神照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或许是因为位面投影的偏移,江生在之前的三个世界都没有找到它的踪迹,直到现在才终于拿到手。
江生随手翻开一页描绘细致的插图,笑道:“早听说英武殿刊刻的书籍,纸墨优良,校勘精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主管官员一听,心中暗喜:莫非自己那句话说的正中特使下怀?那可真是老天保佑,若是抓住机会,说不定老子也能转到个肥缺混混。
他心里正琢磨着,是否要再加把劲送些礼物,好让特使将军在福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哪成想江生随手一挥,一箱子书籍竟从眼前凭空消失了!
一旁的太监侍卫也吓了一跳,可他们刚围上来查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便头重脚轻栽倒在地。原来刚才程灵素一挥袖子的时候,他们便中了迷药。
恰到好处的掐算时间,剂量分毫不差,也唯有心细如发的药王嫡系传人才能做得到!
英武殿内刊印好的书籍堆积成山,江生从怀里掏出个装满火油的瓶子,点着了引信随手一扔,转瞬之间书堆就成了一片火海。
江生掏出硬弩,躲在暗处接连射杀了两个组织救火的官员。恰逢深秋天干物燥,火势望风就长,呼啦啦一片眼看就把内务府烧的通红!
江生转头道:“我们走吧。”
程灵素有些吃惊道:“只是在宫外放火,能行吗?”
江生笑了笑:“你还记得师父下象棋时最常用的一招吗?他总是把炮摆在很碍眼的位置,逼的我要挪动老将,然后他就把我的大车给吃了。兵法亦同下棋,只要到达合适的位置,即使明知结果,他也会按照计划走下去。
乾隆当年被红花会刺杀,若不是他身上穿了软甲,陈正德抛手一剑就能要了他的性命!如今叛党已经在宫门口放火了,凭他那怕死的劲,难道还会把精兵放在外面吗?”
程灵素还有些迟疑:“可是万一,,,,”
“别犹豫了!若是真的杀进紫禁城,我们就出不来了!”
江生不由分说,拦腰把程灵素抱起来,跳上墙头逃之夭夭。两人刚离开不久,原本镇守在午门外的御林军便迅速将内务府团团包围。
内务府火势熊熊,隔着城墙在乾清宫都能看见火光冲天!乾隆铁青着脸,先是毒杀大臣,后是火烧府库,照这个进度下去,岂不就是要“弑君”!
圣旨即刻下达,传令宫中守卫立即加倍,同时调配御林军全面回防紫禁城。
一个时辰后,在京城外一处偏僻荒凉的土丘上,红花会众人与江生二人拱手道别。
陈家洛身边一个俊俏少年似乎还玩的不过瘾,一直叫嚣着要再回去嘚瑟一圈。
“公子!既然道长在英武殿放火能成,咱们何不也去文华殿放火,这两个地方藏的都是书,肯定也能着起来,吓吓那狗皇帝!”
霍青桐笑着一拍他后脑勺,“心砚,你真的以为乾隆是怕那把火吗?他怕的是那二十门被道长藏起来的红衣大炮!”
心砚是陈家洛的书童,当年在回疆也曾见识过火炮的威力,射程五里多长,足够从内务府打到乾清宫了!
他眼睛一亮,立刻大叫道:“那大炮,,,”
霍青桐知道他的意思,却立刻拦住道:“乾隆已经用御林军把皇城外围塞的到处都是守卫,就算又大炮也不成啦!”
江生身上有太多匪夷所思的秘密,而这些秘密却不一定都想让人知道。
陈家洛与霍青桐心意相通,立刻抱拳道:“清廷吃了此番败仗,定会元气大伤,我等也要功成身退返还回疆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日后再见!”
江生淡淡道:“还是不见了吧。”
明知清廷元气大伤,居然不是居然不是联络各地义军揭竿而起,,,唉!对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江生都懒得吐槽了!
江生冷淡的性子,红花会早就见怪不怪,一行人挥手告别,只留下那座刻着“香冢”二字的墓碑,留在荒芜的土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