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板告诉我,他的狐皮生意一直不温不火,后来有朋友推荐他去杭州灵隐寺,说那的香火相当灵验。钱老板诚心拜佛,就去了,也是机缘巧合,跟着朋友进入深山,在那里发现一处道观。道观规模不大,只有三四个道士修行,有个老道士一看就是道行在身,仙风道骨,看到钱老板大吃一惊,说你有血光之灾,脸上已经挂牌了。钱老板诚惶诚恐问怎么办,老道士说,他这个道观是钟馗大神的一处道场,可以请钟馗大神的法相回去,保个人平安。然后交待了相关事宜,比如不能见光等等。
钱老板就拿着这个东西回来了,一直到现在发生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
他恨恨的说:“都赖那个臭道士,我把它砸了!”说着,他抄起钟馗像要往地上扔。
我赶忙拦住他:“东西是好东西,钱老板你想想,为什么家里人全都出事了,可偏偏你没事呢,按说你是家主,所有的事都应该奔着你来。”
钱老板看着钟馗像,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有这个东西在保护我,为我挡灾?”
“不错,可是你的因果犯得太大,杀了那么多狐狸,这个仇胡家人是肯定要报的。不能应在你身上,就应在你家里人身上。”我说。
钱老板颓丧地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我想了想说:“钱老板,现在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你说吧。只要能救下家里人,还有场子里的兄弟姐妹,让我死都愿意。”钱老板脸色泛灰,口气很坚定。
“这个钟馗像封起来吧,没了它的保护,那些胡家人会很快进入厂区,过来找你报仇。到时候我会和他们谈谈,”我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胡家虽然是狐狸成精,但行事并不乖张,讲究的是就事论事。真要就事论事,你这条命恐怕就留不下了。”
钱老板痴傻一样看着我,突然抱住桌上的钟馗像不撒手,“我,我……”他磕巴着说不出来。
祸到临头,谁也不愿意就这么去死。我不能强迫他,摸出一根烟,缓缓用火点上:“钱老板,如果不牺牲你自己,恐怕这里所有的人都要遭殃。不用胡家动手,只要再围上几日,就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那时候业力就更大了。”
钱老板抱着钟馗像好半天,终于垂下头:“我愿意,你去谈判吧。”
我在心念中招呼黄小天,告诉他这里有钟馗像,怎么能暂时封存钟馗像的神通。黄小天告诉我,用红绸布裹住神像,然后深埋地下一米,即可封存。我和钱老板一起秘密忙活这个事,把钟馗像裹住,然后埋在他家后院的地下。等埋好之后,钱老板整个人就颓了,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主心骨。
我把他安顿好,然后到了外面,养殖场已经乱套了,很多只狐狸被挂了出来,一些年轻人歇斯底里的报复狐狸,用刀子捅,用绳子勒,整个院子都是年轻人残忍的笑声,和狐狸的哀鸣。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这里只要再被围困一天,肯定会出现杀人的情况。我想,这种后果也不是胡家想看到的。
我回到院子,和钱老板在偏房里等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烟。我相信我的判断,胡家会来谈判的。
夜幕降临,天色黑得很快,我和钱老板我们已经抽了满地的烟头,我虽然困乏,却没有合眼的意思。钱老板靠着床头,呆若死人,眼神里已经没有活人的风采。
到了后半夜,黄小天忽然道:“来了。”
果然传来了一声女人哭泣的声音,我打了个激灵,这声音很熟,正是那只老猫。窗户外影影绰绰挂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我过去推推钱老板,谁知道钱老板已经睡熟了,怎么推也推不醒。我犹豫一下,径直到了门外,院子里有一只大黑狗,正趴在地上。
狗身上端坐着狸猫精,一脸狡诈看着我。
它忽然说了一句人话:“你打算强出头吗?”
我毕恭毕敬说:“我不能眼睁睁瞅着这么多人困死在这里,我愿意出头。”
“那你跟我来吧。”狸猫猛地一夹黑狗,黑狗以极快的速度顺着墙柱爬到了屋顶。今晚的月光极为妖异,呈圆光形,发出惨黄的颜色。圆月下,黑狗纵身向着屋外窜去。
我没有翻墙越脊的本事,只能打开门,跟着出去。在我记忆里,宅子后面应该是放置柴火垛的大场院,可现在走出去,外面的情况全变了。
还是巨大的空地,却没有柴火垛,密密压压不知何时来了很多人,高处挑灯,光亮如同白昼,能看出每个人都全幅武甲,杀气腾腾。
光亮晃动下,在群中间坐着几个人,都是古代唱戏的将军打扮,金盔金甲,头戴双翎,正坐着喝茶聊天。
“请吧。”狸猫不见了,幻化成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黑色的衣服,眼神鬼魅,笑起来非常吓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我跟着走。
我深吸口气,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多少也意识到,最终谈判的时刻终于到了。
我跟着老太太走进人群,还没等进去,就看到有人高喝一声:“哪个?”
老太太扯着乌鸦一样的嗓子:“来谈判的。”
眼前出现两个大汉,赤裸上身,肌肉隆起,一张脸面目狰狞。两个人一左一右上下打量我,喝道:“来人身上有阴神,阴神请出体,门外等候。”
黄小天叹口气:“小金童,人家规矩大,我就不能进去了,你自己多保重。记住一个原则,不管怎么谈,底线就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我身体一松,只见黄小天阴神现形,站在外面,冲我点点头。
其中一个大汉冷冷看着我:“来客随我进入。”
进去的路上居然出现了刀阵,举刀的人隐藏在森森的黑暗里,露出来的只有一把把雪亮的刀。这些刀两个为一组,架在半空,就在脑袋上面。大汉做了个手势,示意我穿过刀阵。
那几个金盔金甲的大将就在刀阵的尽头饮茶,他们都看过来,看我敢不敢进。
我深吸口气,慢慢走了进去。
我走的很沉稳,尽量不去看头上的那些刀,走过一组,后面的刀就会放下。一组组的走过去,终于穿过刀阵,来到桌旁。
桌旁坐着几个人,其中有一个老头,我一眼认出来,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是常云天。
常云天是蔡三叔的出马大仙儿,在东北出马仙里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很早以前就是胡三太爷的左膀右臂,任出马仙的执法堂堂主。江湖恩怨,吃茶讲数,只要是大场面他都会到场,做一个公证人,在江湖上很有地位。
曾经在抓蛤蟆精的时候,我们曾有一面之缘,后来我和蔡三叔打交道比较多,和他反而不多,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遇到他。
我毕恭毕敬一抱拳:“常老爷子。”
常云天看我:“难为你还记得我。”
“记得,那时候抓妖降魔,多亏常老爷子鼎力相助。”我说。
常云天道:“没想到你竟然替这家养殖场强出头,我还觉得你是个挺识时务的孩子。”
我把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谁犯了因果谁受罪,所谓祸不连家人,没必要连他的孩子都弄。”
常云天道:“具体怎么讲我不管,你和这几位胡家人说吧。”
我仔细一看,除了常云天,桌旁还有四个人,三个是穿盔戴甲的将军,另外一个是打扮得金枝玉叶的老太太。老太太雍容华贵,皮肤极其白皙,完全不像是她这么大岁数的人,感觉这老太太是玉石刻出来的。这样的老太太绝对不是普通人,此时此刻能在这张桌上讲茶,想来地位不一般。
我先敬她,她岁数最大:“婆婆你好。”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喝了口茶漠然道:“我认得你,佛悦堂一别有大半年了吧,你还记得我吗?”
佛悦堂?我仔细一想,猛然想了起来,我曾经在大孤山的灵狐道场修行过,有过一次很奇怪的经历,我目不视物,被人领到了一处名为佛悦堂的地方,在那里听了名曲《广陵散》,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认识了胡浈浈。
怎么能忘记那个地方呢。
往事的回忆纷纷杂杂而来,我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心神俱荡,一躬到地:“胡三太奶,小的给你请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