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尖兵,牛二一直躲在距离大桥2000米外的一处山丘坡顶。
和他搭档的,是一名川军老兵。
这样的尖兵组合在大桥防御阵地四周,雷雄一共派出去五组,其目的不言而喻,是为了提早一步侦测到可能来袭的日军步兵动向。
有资格做为主力部队的眼睛,自然需要经验丰富的老兵,只是雷雄手下兵力有限,四行营总共就不到100号人,再这样派出去10个,三个防空阵地和主阵地兵力都没法分配了。
于是,雷雄向川军连和67军警卫连发出请求,请他们选拔有过做尖兵经验的老兵,而四行营也派出3人,包括离开唐刀的警卫员牛二。
那是唐刀临行前特意给雷雄的交待,牛二这种天赋型射手,不要将他拘泥于步兵阵地上,给他自由空间让他自己去发挥,也不要怕他是新兵战斗经验不足,战场上的经验需要战士去亲自体悟,而不仅仅只是老兵的传承。
相对而言,四行一战中表现同样优异的杨小山这种实实在在的脾性,反倒是更适合在阵地战中发挥他的作用。
说白了,四行营中仅存的几个新兵,唐刀通过一周的观察,给他们的未来都定了大概的方向,并有意让他们向各自最擅长的领域发展。
像二丫,没多少战斗力,但心细如发,适合做通信或是后勤;杨小山,个性朴实真诚,是极好的步兵指挥官苗子;牛二,拥有极高的狙击天赋,假若能培养出对战场的敏锐直觉,绝对有机会成为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超级狙击手。
既然拥有这样的潜质,那就让战场去磨砺。
虽然这很残酷,没经过太细致的学习,就将其一次次丢进战场,但此时的中国战场,不会给人留足时间。
再高的天赋,不能快速成长,终究无用。
川军出4人,67军出3人,四行营出3人,两两一组,打散组合。
这其实也算是雷雄想将原本泾渭分明的三支部队初步进行融合的一种方式,这10人就是三支部队互相信任相互协作的桥梁。
和牛二搭档的是一名川军老兵,叫王长寿,兵龄超过6年,年龄更是接近40,对于牛二这种不足20的青年兵来说,绝对是叔叔级的了。
这种儿子几乎都可以参军的大龄中年人,在川军中虽然不多,但也绝不是凤毛麟角。
川省各军阀混战数年,弄得民不聊生,老百姓没了生计,自然只能当兵吃饷养活一家老小。
若是放在未来,这妥妥的就是‘职业’军人,当兵不为了什么梦想什么保家卫国,就是一份工作,可以养家糊口的工作。
王长寿也是如此,当兵这些年可让他琢磨出不少道道,各位大佬间相互征伐看着好几万人你打过来我打过去,其实危险系数并不高,打赢了自然有酒有肉,打输了也不一定就是世界末日,机灵点把枪一扔跪地投降再改换门庭就是,反正又不会跑远还是在川省这一亩三分地。
这六年下来,他都换了三个‘东家’了,虽然还是个大头兵,但有的吃有的喝还有银洋拿,多开心。
一直到三个月前,王长寿的命运才发生了转折。
或者说,早已习惯自己人窝里斗顶多就是打得鼻青脸肿的川军的命运走到了另一个路口。
日本人打过来了。
川东、川北、川中的各路大佬皆摔了手中的杯子,更确切点说,是砸了自己的碗,吃饭的碗。
对于他们来说,能保证自己权利和财富的军队可不就就是他们吃饭的家伙什儿?
在许多普通人看来有些失心疯的省主席、将军们竟然集体在蓉城誓师,要和日寇决一死战,二十万大军由川东和川北两面出川,一部赶赴东南淞沪,一部赶往北方山西。
做为小兵的王长寿纵算不情愿,但他也不过是整个川省澎湃汹涌抗日浪潮里的一滴小水珠,根本无法决定自己的未来,只能随波逐流。
他或许不明白大佬们为何如此果决,甚至都能放下多年仇怨坐在一起成为即将生死与共的战友。
那是因为,历史这面镜子已经告诉了那些大佬们,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800年前的蒙元,占领中原之后便攻入自以为靠着山高林密可以抵挡一切的川省,其杀戮之盛令人毛骨悚然,杀人盈野此类词语甚至只是未来对历史上这种可怕杀戮的美丽修饰。
仅是公元1236年那次蓉城破城,城内遗骸就达一百余万具,城外无法计算。
而800年后大举入侵而来的日本人,其倭寇之名在明朝之时就已响彻中华大地,只会比蒙元更为凶狠,这一点,读过书有点文化的大佬们心里很清楚。
王长寿经历了噩梦般的三个月,由川东至两千公里外的东南,只有一小半时间在船上,其余时间都得靠铁脚板行军,仅是草鞋,就走坏了十几双。
但这种辛苦还只是噩梦的前奏,最可怕的是进入战场之后,一周的时间,熟悉的面孔竟然消失十之八九。别说那些和自己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就是王长寿这种早已步入中年的老兵心理上都几近崩溃。
或许和他的名字有关,也或许是他从军六年的经验救了他,王长寿撑过了地狱般的一周。
他也明白了一个道理,和日本人的战争,没法投降,只有你死我活。
对于战争有了深刻理解的川军老兵已经变得足够坚韧,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敢跟一架风驰电掣狂奔的飞机较劲。
所以,他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四行营那个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娃兵、冲正在向自己藏身地狂奔的日本战机举起步枪的那一刻,是一脸懵。
这是要做啥子嘛!
自从日机编队由东南方抵达,牛二就爬上一棵大树的枝丫,这他都可以理解。
大树的茂密枝丫足以藏下一个人,又可以站得高看得远,万一地面有敌情也可以第一时间发现。
只是,和飞机作战那是机关炮和高射机枪的事儿,你一个小娃娃步兵,拿着步枪对着飞机是想干嘛?
开枪打他?
这绝对是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骚的典型。
打不着飞机是肯定的,但惊动了日机,人家掉过头来可得拿机枪把咱俩打得像条狗。这里远离主阵地,可没有高射炮帮你。
“瓜娃子,你可别憨包!飞机那是我们能打的?”王长寿趴在草丛里看着飞机由远及近,扣着树枝编织的伪装帽下的脑门上满是冷汗,连声提醒牛二。
他能感觉到,那个看着文文静静的小娃娃兵端着枪瞄准的姿态是认真的,绝不是做做样子。
牛二的中正式步枪的保险已经打开,手指也放在扳机上,枪口正随着飞机的移动缓缓摆动。
只是,整个白天都听老兵指示的牛二这次没有听他的,他所有的心神都在自己的目标上。
。。。。。。。。。
青木太郎正在自己的座舱内暗自庆幸,庆幸自己的明智选择,尤其是当看到自己的上司就这样撞到地面上粉身碎骨那一刻。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享用‘懦夫’之名,死人的墓碑上就算刻满‘勇士’又有何用?
或者说,青木太郎不仅仅只是庆幸,他还特别骄傲,骄傲于自己的冷静判断。
转弯机动避开小林关一疯狂对射的目标后,他没有盲目拉升,而是一直低空疾驰,果然,中国人追射他的机关炮和高射机枪都不约而同的将预设射击仰角提的较高,火力再凶猛也只打了个寂寞。
就是这么一耽误,已经足以让他逃出千米之遥。
而之所以逃离之后没有立即拉升,那是青木太郎少尉也有火气,骄傲的海军航空兵被打得像狗,不得找人出出气啊!
沿途旷野中还藏着的中国平民,就是他撒气的最好目标。
“中国人,准备迎接死亡吧!”青木太郎恶狠狠的扫视地面,手指已经扣上了机枪扳机。
只是,他并没有看到,距离他直线距离400米的一名中国士兵,径直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响起。
日他个仙人板板的,狗日的瓜娃子还真打了,王长寿差点儿没被这一枪唬得裤裆一热。
目光四处逡巡,寻找能躲避日机机枪最合适的天然掩体。
而天空中还在以100米每秒高速疾驰的青木太郎目光则猛然凝固,侧头看向座舱左翼,满眼不可置信。
座舱内出现的小洞,证明了有攻击的存在。
可这里,怎么还会有中国人的机枪?
剧烈的疼痛袭来,让日本海航少尉暂时抛弃掉疑惑,伸手摸向疼痛的肋部。
满手的鲜血提醒他,他中弹了。
但思绪很快就凝固,弹头穿过机身翻滚着从肋部深入日军少尉体内,将左心房搅至稀烂,给全身供应血液的心脏停止工作导致的后果是大脑极速缺血缺氧。
在地面上或许还能人工按压起搏抢救一下,但在空中,那这名刚刚还在庆幸自己逃生成功的日本海航少尉,就只能
死了!
96舰战从两名中国尖兵之侧呼啸而过,而后一头扎进旷野,炸起一团璀璨的焰火。
咱格局小了,王长寿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