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火炮其实一直没有停歇过。
不是在轰击已经被航弹和炮弹摧残的不成样子的3号高地,就是在轰击所有能支援3号高地的山路。
别说唐刀等一众指挥官知道日军的重点突破地点就在看似最侧翼的3号高地,就是中日双方最普通的士兵也明白了。
1号和2号高地干脆就停止了战斗,双方隔着三四百米互相僵持着,间或的只有冷枪响起,伴随着惨叫声才让人感觉到这也是生死战场。
不过,除了冷酷杀敌的冷枪手,绝大多数人却是下意识的把注意力都投向了不断腾起硝烟的3号高地。
那里,才是关乎整个战场胜利与否的关键。
“长官,让我连去支援3号高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刚从山林中撤出来的李九斤一脸油汗,却是很难得的主动请战。。
“长官,这是我雪耻团的阵地,我雪耻团全军誓死守住阵地,请让我等前去支援。”两个雪耻团少校对望一眼,也齐齐向前跨出一步。
唐刀站在位于半山腰临时指挥部的战壕里,一直拿着望远镜看着硝烟不断腾起的3号高地,背对着请战的众人,久久没有回答。
足足过了五分钟。
“不准!”唐刀冰冷的声音传至。“我相信卫连长和蔡连长他们一定能坚守到日落。”
军官们面露悲痛,却无人敢再说话。
唐刀在私下里很随和,但上了战场,却像是换了一个人,果敢坚毅,他军令一下,就代表他已经做出决定,落子无悔。
唐刀背对着众人,所有人只看到了他岿然不动犹如雕塑般地身躯,却看不到他满布血丝的双眼。
这可能是唐刀这一生中所做出的最困难几次抉择之一。
唐刀知道,当他做出不增援的决定之后,山顶上还活着的近百人生机渺渺。
他们将在没有任何兵力支援的情况下,再抵挡数倍兵力日军的攻击近两个小时。
这很难,就算他轻率四行营的老底子在3号高地上,也没有百分百把握。
可唐刀心里更清楚,对面的国崎怔使用的也是阳谋,他的炮群就等着自己的援兵出动。
如果唐刀没算错的话,此时别看有至少四门105榴弹炮参战,其实着并不是国崎怔所有压箱底的重炮,他至少还有4门105榴弹炮在等着去往3号高地的援兵。
战场不是棋局,指挥官的每一个选择都决定着数百人乃至千人的生死。
唐刀不能随意将一个精锐步兵连丢进炮火中,也不能让川兵们的生命消耗于日军的炮弹中。
所以, 他只能赌, 赌卫东来和蔡勇冠能够坚持到太阳西沉。
只是, 还位于高地上的一百余川兵,究竟能活下来多少,就要看位于赌桌上棋子们自身的努力了。
这对于任何指挥官来说, 无疑都是个极其艰难而悲痛的决定,唐刀自然也不会例外。
战场的结局才能证明唐刀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 但唐刀有一点无疑很正确。
“怎么, 中国人没有任何动静?”国崎怔询问刚从外面急匆匆走进临时指挥部的陆军中佐参谋长。
“是的, 前方侦察尖兵没有发出任何信号,敌方高地上也未见敌方援兵加入。”陆军中佐摇摇头。
“中国指挥官, 很难对付啊!”国崎怔眼中浮现一丝惊意。“情报部门都是干什么吃的,都快两天了,还没搞清楚这支中国军队指挥官是谁, 不要跟我说是什么23集团军145师, 如果该部有此战斗力, 李寿山他们能攻克泗洪和界牌?”
“支队长阁下, 情报部门那边反馈的情况,是如今中国人内部已然是一片慌乱, 估计他们自己都弄不清楚有什么部队在布防。”陆军中佐脸上显出一丝苦笑。
国崎怔显然也被这个结论弄得略微有些无语,指指前方,微微叹息:“此次东南之战, 我军遭遇之地皆是如此顽敌,让我对中国军人印象颇深, 不过,他们却有如此愚蠢之上司, 实乃帝国之幸!”
“支队长阁下,哪怕如此顽敌, 不也一样在阁下您的指挥下化为烟尘嘛!就像现在,竹内云山大佐已经在集合兵力了,而在我军重炮威胁下,不敢支援的中国人撑不了太久了。”陆军中佐一记马屁不轻不重的送上。
“卑职认为,支队长阁下您今天的战术布置,足以记载入陆军大学实战案例。”
在距离高地之后五公里的位置,4门105榴弹炮幽蓝的炮口高昂着, 坐标早就设定好,就等着前方的军令。
那是国崎支队直属炮兵大队所属8门105榴弹炮中的四门,从上午战斗开始,一直都未曾动用过。
四门105榴弹炮全速发射五分钟, 炮火足以覆盖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区域,在没有工事的情况下,人畜皆灭。
若是加上已经参与炮击行动的四门,总计八门105榴弹炮的炮击,可以让在山道上毫无遮掩的步兵死亡百分之九十以上。
国崎怔命令竹内云山全力攻击3号高地,其主要目的就是要逼出中方守军的预备队,在空旷地带利用自己携带的重炮一举歼灭之。
这还不算,两个高地之间的数百米山林中,国崎怔也悄悄派入了一个步兵中队,若有小股中国士兵冒着风险进入山林,也会被攻击。
若中方不敢在白天出动,那就全力攻克阵地,打破三角防御阵地这个闭合的环。
也就是说,国崎怔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无论中方指挥官怎么选择,要么损失大量兵力,要么阵地被攻克,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绝妙的战术部署,这位日军中佐倒是没有太过吹嘘。
一脸肃然的国崎怔显然也有些得意自己的布置,脸上浮出轻松的同时却是微微摆手:“中国指挥官已经算得上高明,至今都没有出动足够兵力供我方炮群猎杀,而敌方高地之军更属顽强,实乃我支队进入中国东南之来最顽强敌军之一,不到我军将军旗插上敌军高地之上,不得轻言胜利。”
“嗨意!”陆军中佐赶紧摆出一副受教了的模样。
显然,相对于中方指挥部那边的一众校尉脸上的严峻,日军指挥部这边要轻松的多了。
但,最沉重的莫过于被双方指挥官们丢上棋局中的棋子们了。
刚刚又干掉一波死不后退的小股日军,山顶就再次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甚至都顾不得收回战死弟兄的遗体,还能动弹的士兵拖着还能喘气的全部躲回到山背后的反斜面坑道中。
如果没有这个,卫东来和他的士兵们早就和山顶上的岩石一起被日军重炮炸成灰烬了。
卫东来受伤了,大腿被弹片划出一条长达十厘米的大口子,整条肌腱被割断,血淋淋的肌肉外翻着,止血粉早就用光了。
情急之下,卫东来就用被炮火点燃烧尽之后的草木灰撒入伤口,再用自己撕开的衬衣包扎一下了事。
这还不算什么,一片弹片没入胸膛,他的呼吸中都已经带上了血沫。
所以,在进入昏迷之前,卫东来将一线战壕指挥权移交给蔡勇冠。
仗打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什么战术了。
唯一需要的,就是勇敢!
这一点,卫东来充分信任蔡勇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