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急救室。

    那盏红色的灯一直亮着。

    迟卿心里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上一次小素不也进去了吗？

    结果还是平平安安出来了！

    这一次也会没事的！

    他知道今天晚上她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有关系，他不介意。

    他完全不介意！

    他会好好呵护着她，让她慢慢从阴影中走出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胎儿保不住，流产同意书，麻烦签字。”

    “内脏被大力搅乱，脾肾破碎，麻烦签字。”

    “……麻烦签字。”

    “……麻烦签字。”

    “……麻烦签字。”

    又是一叠又一叠的文件需要签字，迟卿颤抖着手，签下一个个名字。

    一开始的时候，心脏跳动得厉害，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跳出来似的。可是签到后面，他就慢慢开始变得麻木了。

    只是在机械化的重复着签字的动作。

    几个小时之后……

    急救室的灯灭了。

    但是床并没有推出来，所以江小素也没有推出来。

    医生只是疲惫不堪地说道：“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说实话，从医这么多年，见过的伤者死者无数。

    但是他还从来都没有见过，下手这么狠的！

    身体下部撕裂，有侵犯痕迹，而且应该还不止一个人。

    同时，有工具捅入腹腔，直接导致内脏破碎。

    流产，再加内脏破碎。

    哪怕是国内最权威的专家过来，也不会改变结果。

    同时失去了妻子和孩子，医生觉得自己这一句‘节哀’，对眼前这个颓废不已的男人来说，应该没有任何作用。

    迟卿没有想到，江小素竟然会死在手术台上……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跟他说最后一句话！

    “少爷……我……怕……”

    她说她怕。

    她一个反应那么迟钝的人，竟然会说自己害怕。

    那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又会有多恐惧呢？

    迟卿几乎无法想象，江小素在他缺席的那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里，究竟害怕成了什么模样？

    她是不是在拼命喊着，少爷救命？

    是不是用眼睛死死的瞪着那条巷子口，希望他下一刻会出现？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的手牢牢的抱住肚子。

    她是不是在自己最脆弱，最害怕的时候，仍然还想要好好保护他们的孩子？

    迟卿蹲在急救室外，双手抱头，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发不出任何声音！

    当绝望、无助、悲痛、悔恨到最极致的时候，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了一般。

    迟卿觉得。

    他其实小时候，就喜欢江小素的吧？

    他喜欢黑色长发，齐刘海，眼睛大大的。

    笑起来很温柔，说话的时候轻言细语，又单纯又淑女的女孩子。

    江小素就留着黑色长发，剪着齐刘海，眼睛也很大，炯炯有神。因为智力比不上别人的缘故，所以只能总是冲着别人笑。笑起来的时候格外温柔，而且说话的时候也很轻言细语。

    只不过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不懂得什么是喜欢。

    而且一直都养尊处优，自尊心特别强，根本不会承认自己找女朋友，其实有江小素的影子在。

    毕竟，只是一个佣人而已呀。

    而且还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小智障！

    谁要是喜欢上她的话，才是真正的智障吧！

    警方出动了很多警力去调查，然而查不到就是查不到，那些人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警局不可能将所有的精力，一直集中在这么一个案子上。

    所以仅仅是一个月左右的工夫，这个案子就暂时搁浅了下来。

    时至今日，在警局的档案上，仍然是悬案。

    看，江小素果然只是这世界上最不起眼的那种人。

    哪怕她死得那么惨烈，只需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会让所有人都忘记她。

    迟家的佣人一开始的时候，还在私下里讨论两句，几天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就连她爸妈，拿了一笔十分丰厚的抚恤金之后，也回老家养老去了。

    整个迟家，再看不到江小素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要不是因为，迟卿自己一直记得很牢的话，他甚至都会怀疑，江小素是不是他的错觉？

    世上真的有江小素吗？

    当然真的有！

    小素此时此刻，不就窝在他怀里么？

    迟卿絮絮叨叨地说完前尘往事，然后似是癫狂一般，将头埋在小素肩窝里，亲昵地蹭了蹭。

    目睹了这一切的苏宝：“……”

    大黑，我觉得他刚才的动作有点变态。

    苏宝的评价特别诚恳，毕竟迟卿现在的状态的的确确很不对，看着就像个鬼畜而又病娇的死变态。

    大黑的关注点跑偏了：阿宝，你从哪里学来‘变态’这两个字的。

    苏宝面不改色把叶延供了出来：叶延教的。

    大黑：……

    它就知道叶延不是个好东西，好的东西不教给阿宝，骂人的话倒是教了一堆。

    “所以这就是你祸害别人的理由吗？”苏宝面不改色的问道。

    虽然失去自己很重要的人的确很痛苦，但是，苏宝好像缺乏那么一点同情心。

    迟卿将头从小素肩窝中抬起来：“我只是想让小素活着而已。”

    想让她好好地活着，至少不是冰凉的躺在手术台上，没有半点声息。

    “这个世界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其他人好过！”

    他到后来终于调查出，害死小素的幕后黑手是谁。

    哈哈，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原来杀死自己所爱之人的，恰恰是自己最亲的人。

    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看不上小素的身份而已。

    可是错的，明明是他啊！

    是他去招惹了小素，是他率先对她动了心思，也是他欺负她脑子一根筋，于是牢牢的将人拴在身边。由始至终，小素都没有犯任何错。

    她根本就没有死死纠缠他！

    所以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直接冲他来？

    他这个始作俑者，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而明明没有犯错的人，确无比惨烈的离开这个人世间。

    有公道吗？有公平可言吗？

    这个世界，没有半点道理！

    苏宝表现得格外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