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老家。

    一进入大门，唐起就看到大厅中那几面悬挂起来的大屏幕。

    超大屏幕！

    这是唐起搞钻研的作风，也是唐老头子的作风。

    父子俩都追求一种“全面掌握”的视觉型信息获取途径，一种掌控全局的大局观。

    复式楼格局的宽敞大厅，有这几面超大屏幕的霸占，让人显得有点局促的感觉。

    一面大屏幕上，出现了一望无边的荒凉戈壁。就在领略这种荒凉与广阔、萧瑟与静谧的时候，画面突兀地出现了一辆科研钻探车。

    钻探车像一个有生命的家伙，却十分孤单在行走在这片毫无生命的土地上，背景深远而昏黄。

    大屏幕的左侧，同样悬挂着一面大屏幕，报导的是炎国探测火星的画面。

    “……炎国发射的探测飞船，已在两个多月前启航返回。这次探测飞船使用了新型驱动装置和新动力能源，由唐国某家驱动能源公司提供……”

    一个大青年站在大屏幕前，正仔细观看着，脸上洋溢着会心的微笑。

    听到脚步声，大青年扭过头来……

    还没进大门的时候，唐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即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父亲。

    没想到进门后，竟然发现父亲不在，而是一个校友：

    “宋昌？你怎么在这？”

    虽然意外，但让唐起心里窃喜，窃喜那个大佬不在家，可以自由出入家门而不用看人脸色，更不用准备一场嘴仗和心理战。

    “唐起？原来你住这里？”

    这位叫宋昌的年轻人同样感到意外。

    “不，我不住在这里。我是回来拿点东西。”

    唐起左右看看，确定那个大佬不在屋里，顿时一身放松下来。

    “唐总，唐起……唔？唐总是你——？”

    宋昌马上发现了什么。

    唐点头，并伸手示意别再提这层关系。

    宋昌一脸诧异的表情。

    “从小就跟他不和，三个月前老妈过世了，更是跟他闹翻了。”

    唐起没做深入的解释，只是一笔带过道。

    “我现在想起来了，难怪在防大读博时，从不听你提起令尊。”

    宋昌恍然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进入盛唐公司了？我记得你读博时，是原子核物理学领域，毕业后进入核研究机构，怎么现在跑出来了？”

    唐起从宋昌称呼唐森为唐总时，就推测到这个事实了。

    “没办法，同科室的都跳海了，我不跳也不成啊。你们机构难道没人跳海？”

    宋昌把国科院工作者转战商业的行为，称为跳海。

    “看来，唐国的科研界要完蛋了。都转战商业了，没几个愿意呆在研究院里老老实实搞科研了。金钱至上害人啊，娱乐至上害人啊！”

    唐起深发感慨地道。

    “唐起，话不能这么说。转战商业也是在搞科研，只是应用性更强而已。”

    宋昌不以为然地道。

    “转战商业也是在搞科研？这里面的科研不能给基础科学带来本质上的进步，不能诞生出像相对论、量子论那样颠覆性的新理论，这样的科研充其量只是在应用而已，名副其实的吃老本。”

    唐起看到宋昌的脸上，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宋昌有点难堪的样子，毕竟唐起也是同行，深知这其中的“水况”。

    不过，他不认同唐起站在至高点上审视这问题的态度，于是强行哈哈一笑，道：

    “唐起你说笑了，像相对论、量子论这样开山立派的理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有人能诞生出来的。”

    “扎根在基础科学上搞研究，并不是说一定要诞生出像相对论、量子论这样震烁古今的理论，我是说至少可以去完善这些理论，补充这些理论。”

    唐起笑笑，缓解下这不小心搞尴尬的气氛。

    搞科研的都知道，量子理论它现在还不是一套完善的理论，抛开波函数至今没有一个权威信服的诠释外，它还有一个缺陷：它虽然统一了四大基本力的三个，但没有成功解决引力量子化的问题。

    目前的量子引力，只是一种尝试，并没取得成功。

    量子理论要成为一套“万能理论”，它需要进一步的完善，以及更多的补充，这就需要科学家老老实实扎根在基础科学上做研究。

    超对称的提出，弦理论的设想，以及对标准模型的各参数扩展，等等，都是基础科学家一直在完善上做出的努力。

    “学术中心在西方，谈到对量子理论的完善和补充，也轮不着我们来做啊！我们能去转化它们，把它们转化成生产力，就是对科研界最大的贡献了，这也是我跳海的原因之一吧。”

    宋昌嘿嘿一笑，大家都心知肚明罢了。

    基础科学研究的长周期、弱转化、低收入，再加上浮躁的社会风气、快速的生活节奏和永远无法满足的物质需求，能真正沉下心做基础科研的人能有几个？

    “我并不否认商业科研的价值，我只是觉得可惜。像你这样的前沿科学家，转去搞商业化科研太浪费人才了。”

    唐起惋惜地道。

    “唐起，你呆在国科院有没有这样的切身体验：钻研多年，毫无成果，却天天在领取工资，感觉就是一个干饭魂？”

    宋昌看着唐起，想看看唐起脸上的表情变化。

    因为他知道，坚守基础科学研究的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一种切身感受，唐起肯定也不例外。

    基础科学没法跟商业科研相比较。

    基础科学与生产实践的关系比较间接，需要通过一系列中间环节，才能转化为物质生产力。而商业科研能直接转化成生产力，看得见的成果，更是看得见的财富。

    宋昌的问话，让唐起陷入了沉默当中。

    确实，像他们这些搞基础科学的，绝大多数都是一辈子“碌碌无为”，哪怕证明到某条真理的不正确，都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情。

    感觉到气氛凝固，唐起在茶几边上坐了下来，并朝宋昌伸了伸手，示意他也坐下来。

    “基础科学近一个世纪以来，没有多大的进展，这不是一两个科学家就能办得到的事情，也不是一两代科学家能完成的事情。现在能级沙漠出来了，粒子对撞机的能级对撞到了极限，发现不了能突破现有认知理论的新粒子，或者说是发现不到能量弦的存在，而建立环太阳系轨道的粒子对撞机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在这能级限制前提下，科学家要是一直扎堆在这基础科学上做研究，只能是等死，还不如转战应用型更广阔的商业领域，普惠大众，让大众真正享受到科技发展带来的便利。”

    宋昌一击得手，立马进一步发力道。

    “这篇来自炎国的报导——”

    大势所趋，有心无力的唐起只好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抬起手来指了指悬挂在大厅中的大屏幕：

    “应该是最近才传来的吧？报导中提到他们的探测飞船，使用了新型驱动装置和新动力能源，是由我们唐国某家驱动能源公司提供。我猜想，这家驱动能源公司是指你们盛唐公司吧？”

    宋昌点点头：

    “是的，就是我们盛唐公司。但我们跟他们的合作，不带有正治色彩，完全是商业合作。”

    “理解。”

    唐起同样点点头，然后好奇地问道：

    “这次合作，你们盛唐公司研制出怎样的驱动装置？”

    “锂离子推进器。”

    宋昌看着唐起，打消了某种念头，然后继续说道：

    “是升级版的离子推进器，驱动装置更小，推力是上代产品的十倍。这次用在了炎国的探测飞船上，取得了成功。这坚定了我们盛唐公司在锂离子推进器研究上的信心。”

    “报导上说，探测器两个多月前就返回了，现在是回到地球了吗？”

    唐起想知道盛唐公司的新型驱动器，能给炎国的火星探测器带来多快的速度。

    “估计快回到地球了，按计算全程一趟不会超过三个月的。”

    宋昌有点得意地回答道。

    “了不起，这应该是地球上，目前最快的航天器了吧？”

    唐起赞叹道。

    目前已知的到过火星的航天器，最快的都要两百多天，而这次炎国的探测飞船只需要三个月左右，这是很明显的进步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现在正进行第三代的改良，只要攻克锂离子推进器中的激光束制造问题，用它跑一趟冲日时的火星，只需要几天。那才是了不起的速度。”

    “很好，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了。不过，要想跑出太阳系，还是太蜗牛了。”

    唐起见宋昌一脸得意，忍不住泼点冷水道。

    “这速度在地球附近散散心，比如逛逛月球、窜窜火星的门，足够了。至于跑出太阳系，犯不着吧？地球现在的居住环境，再过几千年都没问题，除非地球人作死，把地球环境搞破坏掉。要么就是地球人好奇心病发作，去找什么外星生命，才会想到跑出太阳系去看看。”

    宋昌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不管你们盛唐公司怎么升级锂离子推进器，都不可能实现光速飞行。依我看，你们还是把精力放在受控核聚变的研究上，一旦成功，既可以用来制造核聚变飞船发动机，又可以用来解决地球的清洁能源问题。”

    唐起兴致勃勃地道，其实还是想把宋昌拉回基础科研工作上。

    “唐起，谈清洁能源有点为时过早了，如果可控核聚变一旦实现，首先投入使用的就是核聚变发动机，其次才会考虑用在核聚变发电上。”

    宋昌毕竟是这方面的专家，知道受控核聚用在发电上，显然是得不偿失的，因为输入的能量远大于输出的能量。但宇航并不需要计较什么输出、输入能量的大小，所以只要技术发展到输入的能量和输出能量大小将近，受控核聚变完全可以在太空飞船中首先使用。

    “受控核聚变一旦成功，首先会在太空飞船使用？”

    唐起有点诧异不已。

    “深空战略！现在各国都在暗里较劲的科研领域，就是可控核聚变技术，就看谁第一个突破登顶了。东林国不是跟我们唐国实施相同的深空战略吗？在月球上建基地，不就为了挖氦-3吗？”

    宋昌告诉唐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