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的富庶繁华,聂嗣进城的时候便已经有所心理准备,跟着韩伯在东市逛了一圈,认知变得更加清晰。
走在路上,时不时的还能见着一些西域商贾拉着骆驼,运载货物,来到雒阳走商。
“天子纳妃,与民同乐!”
五十余名执金吾骑士,骑在马上,时不时向着两边抛洒铜钱,或是扔一些布匹绢帛,让百姓哄抢。
聂嗣坐在酒肆二楼,看着大街上的执金吾,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只是单纯的以欣赏的目光去看待。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那就没人清楚了。
“韩伯,你不下去凑个热闹吗?”
“少君说笑了,不过是打发百姓的罢了。”韩伯脸上带着微笑的回答,但是语气中却是充满着不屑。
便在此时,隔壁却传来刺耳的议论声。
“你们可知此番入宫的淑女,乃是何人?”这道声音,聂嗣莫名的感觉有些熟悉,他仔细一想,不正是那个长平郡王姒俭么。
“这谁不知道啊,是大司空蔺纮嫡孙女。前几个月,不是有望气士说她是白凰降尘,当嫁天子么。”
姒俭的声音再度传来:“你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蔺纮的嫡孙女,曾经和廷尉聂抗之子,有婚约在身!”
“什么?!”
姒俭更加得意道:“聂抗之子,正是前些时候在上洛郡大败十万叛军的华阳郡校尉,聂嗣!”
“郡王,如此说来,天子岂不是夺走了聂嗣的妻子?”
“这算什么,天子富有四海,能看上聂嗣的未婚妻,那是他的荣幸!哈哈哈。”姒俭大笑。
隔壁变得喧闹起来。
韩伯默默看向聂嗣,发现他只是沉默的喝着酒。
“少君,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坐坐吧。”他低声说。
崇侯翊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少君,我去让他们闭嘴!”
“我也去!”栾冗站起身,等着聂嗣点头。
啪!
聂嗣轻轻放下酒盏,韩伯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他担心少君一时想不开闹事情。
“去看看吧。”聂嗣面带微笑,起身向着隔壁而去。
见此,韩伯摇摇头,他知道少君生气了。
哐!
门被一脚踹开,强大的力道直接让门裂开缝隙。
室内,姒俭正在与一众好友痛饮。
随着门被踹开,姒俭第一时间看过去,两个他忘不掉的身影缓缓出现。
紧跟着,那个踩他脸的匹夫也施施然的走进来。
“是你!”姒俭猛的将酒盏砸在地上,酒液四溅。
他恨这个人恨的牙痒,孟津渡前,他先是被夏阳悌暴打,紧跟着又被这个人踩脸羞辱,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回雒阳以后,他命人前往廷尉府报案,没想到廷尉府却置之不理,因此他深恨聂氏。此番天子纳妃,他知道个中隐秘,故而在此喝酒取乐。
“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这一次,我要打断你的腿,把你做成人彘!”
砰!
他一脚踹翻案几,拔剑直指聂嗣。
外面的护卫听见动静,早已冲进室内,纷纷拔剑围拢聂嗣三人,只等着姒俭一声令下,将他们砍成肉酱。
“姒俭,脸还疼么?”聂嗣平淡不惊,似乎没有将周围的威胁放在心上。
只一句话,便叫姒俭狂怒不已。
“杀了他!”
一声令下,护卫齐齐动手,朝着聂嗣三人砍过去。
栾冗早已取出双铁戟,见他们动手,一戟挥舞,银光闪烁,将姒俭护卫杀的头破血流。
另一边,崇侯翊丝毫未动,只是拔剑守在聂嗣身边。
栾冗力大无比,手持双铁戟,硬生生杀的数十名护卫节节败退,鲜血横飞。
眼见情势不对,姒俭再度回忆起那天的屈辱,不由得倒退半步。他有些大意了,今日人手虽然多,但却不是那两个莽汉的对手。
哐!
栾冗抓着一名护卫脑袋,将其狠狠丢出窗外。砸碎窗户,落在外面,引起一阵阵尖叫。
片刻功夫,只剩下姒俭和他的一众好友缩在墙角,不知所措的看着聂嗣三人。
“姒俭,你的狗,貌似不行啊。”聂嗣摇摇头。
“竖子,安敢欺我,可敢与我决斗!”姒俭深知自己打不过那两个莽汉,他只能以言语激斗聂嗣。
聂嗣冷笑,不作答。
这时候,他的好友看出来聂嗣柔弱,因此激道:“你的狗厉害算什么本事,有种就和郡王一对一决斗!”
锵!
长剑出鞘。
剑尖直指姒俭。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成全你。”
言罢,聂嗣挥剑踏出!
见状,姒俭大喜,他早看出来聂嗣不会什么武功,只要那两个莽汉不出手,他绝不是自己对手!
“给我死来!”
姒俭同样抽剑反击。
噹!
金戈音起。
姒俭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力,差点让他双手脱剑!
这怎么可能,这个柔弱的家伙怎么会有这样的力气?
聂嗣的武艺力气,较之栾冗、崇侯翊二人肯定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对付姒俭这种不食五谷杂粮的郡王,绰绰有余!
去岁,他可是在战场上把刀口砍卷的男人!
杀过人的人,出手之后,剑剑刁钻狠辣!
姒俭步步后退,眼看便要撞在墙上,聂嗣身子微微一侧,剑尖划过姒俭头顶,将他发冠挑飞。
长发披落,姒俭吓得魂飞魄散。
砰!
聂嗣反手便是一脚,狠狠踹在他腹部,痛的他倒吐酒水。
“住手!”姒俭好友朱逢生眼见情况不对劲,立马大吼,“畜生,你敢行刺郡王!”
“德昂,掌嘴!”
“唯!”
栾冗走上去,抓着那个多嘴的家伙,大耳刮子左右开弓,打得那人口吐鲜血。
见状,姒俭的好友们顿时噤若寒暄。
今天,他们遇见了疯子。
姒俭身体止不住颤抖,拎着剑,缩在墙角。
“你可知道你打得是谁,他乃是京兆尹之子!”
“比你还尊贵吗?”聂嗣耍了个剑花,笑着问。
姒俭顿时为之一塞,他忘了,这个疯子连自己都敢打,怎么会在乎京兆尹之子。
“我警告你,这里是雒阳,天子脚下,你不许胡来!”
这边打架的动静,早已吸引了一大批看客。当他们认出来被打的乃是长平郡王和京兆尹之子朱逢生,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居然有人敢暴打这两个混世魔王,百年难得一见啊!
“胡来?”
聂嗣呵呵一笑,走上前,将姒俭逼在墙角。
剑刃抬起,剑尖指着姒俭鼻梁,仅仅一指距离。
“我......你不能杀我......我是长平郡王,我大父是宗正,你不能杀我!”他的牙关在颤抖。
“把剑放下。”聂嗣冷硬道:“我只说一次,否则我剜掉你的鼻子!”
近在咫尺的剑尖,让姒俭动弹不得。
哐啷!
剑落地。
“我有说要杀你吗?”聂嗣笑笑,旋即弯腰一巴掌‘啪’的一声抽在姒俭脸上,顿时给他抽懵。
看客们集体后仰,仿佛身在其中,能够感受到那一巴掌的威力。
紧跟着,聂嗣一脚踹在姒俭脑袋上,极具侮辱性。
“姒俭,我不是和你说过,以后要把眼睛擦亮么。怎么,我说话你不听是不是?”
随着脚掌用力,姒俭‘呜呜’的哼起来。
看客们下意识咽咽口水,他们觉得聂嗣更像一个恶霸,如此侮辱人,他们还从没见过。
脚掌和脸颊的亲密接触,让姒俭感受痛楚的同时,屈辱感遍布内心。
一时没绷住,他竟流下泪水。
见此,聂嗣冷笑。这种人是典型的欺软怕硬,打一次就会学乖,打狠了就知道害怕。
砰!
又是一脚踩在他头上,还是那么具有侮辱性。
连续踩了十几脚,踩得姒俭呜呜痛哭,聂嗣这才收回脚,目光转向他的好友们。
那个京兆尹之子朱逢生已经被栾冗抽成了猪头,缩在墙角一动不动。
至于其他人,和聂嗣目光接触的一刹那,纷纷低头不敢目视。
锵!
剑回鞘,场内一片狼藉,一片死寂。
“小兄弟,你快逃吧,别被京兆尹的人抓了!”有好心人劝聂嗣。
“聂兄!”一声响起,夏阳悌领着郭瑕和曲周邯挤进来。他是被酒肆的动静吸引进来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聂嗣。
聂嗣抱拳,“夏阳兄。”
“聂兄,这位老丈所言不错,你快出城避避吧。”夏阳悌道:“京兆尹朱嘉溺爱其子,你若是被抓了,会受皮肉之苦。”
便在此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都别动!”
一声大喝,京兆尹衙役鱼贯而入。
领头衙役名叫孙源,因为其姊嫁给京兆尹朱嘉为妾的关系,靠着走后门,成为衙门里面的衙役小头目。这次他接到朱逢生仆从的消息后,立马狂奔而来。
不想,还是晚了一步。
“少君!”孙源见朱逢生被打成猪头,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扶着朱逢生。
“给乃公打死他!”朱逢生手指聂嗣一行人。
孙源大喝,“抓住他们!”
衙役拔刀上前。
栾冗上前一步,双戟挥舞,立时将一群衙役挡开。
“谁敢过来!”
一声雷喝,衙役硬是被吓的站在原地不敢擅动。
夏阳悌暗自心惊,这个聂嗣是从哪儿找来这样的猛汉?
“我们乃是京兆衙门的人,你岂敢拘捕!”孙源拔刀,企图威吓聂嗣。
不待聂嗣说话,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京兆衙门的狗,什么时候有资格管我廷尉府的事情了?”
话音落下,一干兵卒冲进来。一名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进入内室,扫视四周。
看见长平郡王被打的奄奄一息,他也是大吃一惊,紧跟着看见朱逢生被打得不成人形,他又吃了一惊。
内室的面积不算大,顶多容纳二十几人,但是却进来两三拨人,因此变得十分拥挤。
人群之外,韩伯擦擦脸上汗水,喘了几口气,苦笑着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