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蔺氏寻找后路的话题,蔺纮之前便问过一次他们兄弟两个的打算。但当时蔺珀还在迷茫,蔺琅又没表态,所以便没有后续。
蔺琅回想当时,他和兄长两个猜测聂嗣肯定在暗中积蓄力量,没想到真被他们猜中,聂嗣真的在准备造反。而且一出手,让人大为震惊。
时机和地利,聂嗣完全占据。
潼关和蒲坂,完全被聂嗣封锁,朝廷想要攻打,花费的代价是小事,浪费的时间才是最可怕的。
“伯玉,你是长兄,你先说。”蔺纮问蔺珀。
蔺珀神情微微低迷,叙述道:“大父,你可曾想过,我们可以为蔺氏找后路,但浔妹怎么办?”
蔺浔浔现在是皇妃,酆朝若是覆灭,蔺浔浔岂不是要陪葬?
“哎。”说起蔺浔浔,蔺纮重重一叹,“老夫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生下蔺祈这个孽子,当年他私自答应姒召,送细君入宫,不仅让蔺氏和聂氏分道扬镳,还将蔺氏彻底拖下水。同时,害了细君一辈子。”
他真的是痛心疾首,原本蔺浔浔若是能安稳嫁给聂嗣多好!
“大父,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们若是不顾酆朝生死,便是不顾浔妹死活。孙儿自问做不到,狠不下心。”蔺珀低下头。
蔺琅也是轻轻一叹,脸上充满无奈之色。
“混账!”蔺纮怒骂:“你想为一女子,让整个蔺氏覆灭吗?”
“难道你以为,凭你能让酆朝起死回生吗!”
面对大父的质疑喝骂,蔺珀动动嘴唇,无力回答。他当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可是让他看着亲妹去死,他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
见状,蔺琅转移话题,问道:“大父,依你所言,我们蔺氏后路当在何处?”
见蔺珀脑子卸不开,蔺纮只能转变思路劝解。
“伯玉,如果你真想保全细君,不妨择一明主而投之,助其拿下雒阳,或许能够保住细君性命。”
“而这,也恰恰能为我们蔺氏寻找后路,两不耽误。”
闻言,蔺珀抬头问道:“那大父以为,我们该往何处?”
蔺纮微微思索,言道:“不着急,先看看。”
局势虽乱,但真正的情况还未明晰,这个时候贸然入场,不是一个好选择。
潼关。
战场上一片狼藉,雍州军士卒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扒下敌军士卒的甲胄兵器,取走钱粮,将敌军士卒的尸体全部堆放在土坑里面焚烧掩埋。
一股股黑烟升起,恶臭味熏的林中鸟兽四散。盘旋在空中的金翅大鹏雕也厌恶的振翅离去,不愿意靠近尸体焚烧的地方。
“主公,长城军团貌似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缠啊。”聂垣坐在尸体上,打趣道:“昨夜我们骤然袭击,谢宗布置散漫,被我们一击得手,可见他们也并非是精锐。”
大拇指轻轻摩擦着夺鹿剑剑柄,聂嗣没有说话。
见状,聂垣立马站起来,态度诚恳道:“主公,末将大意,口出狂言,还请主公恕罪。”
“仲才啊,你日后要成为三军主将,怎可如此小觑敌人。哪怕对方只是普通的贼匪,你也必须小心谨慎。对方的人头一日没有拿下,你便一日不能松懈。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面对聂嗣的敦敦教诲,聂垣面颊一红,连忙点头,“末将谨记在心。”
聂嗣轻轻点头,看向亲兵庄布,问道:“子渊,你觉得谢宗为何会败这一场?”
不久前,庄布还在剿匪,然后很快便跟着大部队赶来潼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足够他弄清楚自身的处境。
简单而言,主宗少君拿着天子的密诏造反,对抗朝廷大军。面对这种情况,庄布当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反应过来,心底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造反,很稀奇吗?
他也是徒步走遍大半个中原的人,非常清楚地方的情况,他很清楚造反的风潮迟早会刮到雍州。只是,他没想到来的这么突然。而且带头造反的居然还是主宗少君,朝廷御封的征西将军。
稍微思忖,庄布答道:“前些时候,谢宗得知少君掌控潼关,不仅没有警惕,反而以所谓大义,让少君开关投降。据此来看,谢宗根本没将少君放在心上。他忌潼关之险,故而没有强攻,但内心的傲慢却让他疏于防备,认定少君不敢主动出击。”
“谢宗日夜派人叫阵,以箭矢为掩,实则内心慌张不已。少君袭击谢宗,击其软肋,故能得胜。”
聂嗣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看着下面波涛汹涌的大河,没有对庄布的回答做出点评。
“子渊,如今我已起兵勤王,下一步该当如何?”
庄布一楞,心中苦笑不已。这种事情怎么能问他?
“少君,此等大事,在下不便开口。”
“子渊亦为聂氏子,我信子渊,如信臂膀,有何不便?”聂嗣转身,看着他反问。
那一双真诚的眼睛,让庄布内心为之一动。可是这一切来的有些猝不及防,他还没有考虑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故而整个人显得有些踌躇。
似是看出他的犹豫,聂嗣拍拍他肩膀,“一夜奋战,子渊也十分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庄布微微感动,他如何看不出来,聂嗣这是在给他考虑的时间。
“多谢少君,布,一定会认真考虑。”
看着庄布离去,聂垣蹙眉道:“已经过去这些时日,他还是没决定,怕是无心于主公。”
聂嗣微微点点下巴,叹道:“我原准备好好与他谈一谈,只是没想到雒阳的事变来的如此之快,眼下也只能先试探一次。若他真的无心,那便随他去吧。强求此事,毫无意义。”
闻言,聂垣还准备说些什么,不想一名哨骑飞奔而来。
“主公,急报!”
接过哨骑奉上的帛书,聂嗣粗略看完,顿时放声大笑。
“这天下,果真还是‘忠臣’多啊!”
紧跟着,聂垣也看完帛书,顿时不屑道:“主公,这些人哪是什么忠臣,纷纷是一群闻着腥味的野犬。”
聂嗣笑骂:“好小子,你可别忘了,我们也是‘忠臣’。”
“主公和他们可不同,若不是赵无伤意在迁都,我们何必要率先起事。”
“话虽这么说,但你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这些闻着腥味的野犬出现,咱们现在的处境可不会太妙。”聂嗣感慨道:“数十路勤王大军逼近雒阳,任赵无伤有三头六臂,他也难逃一死。而且,有这些人的出现,赵无伤的迁都计划只能搁置,我们能化防守为进攻!”
先前酆军拿潼关没有办法,这既是胜利也是掣肘。因为他被堵在潼关里面不能出来,只能被迫防御挨打。
可现在,赵无伤自顾不暇,别说进攻潼关,他连怎么守得住雒阳都成问题。
聂垣皱眉道:“主公,此前你一直说我们要韬光养晦,低调发展自身实力。这一次我们拿到天子密诏,正好能抓住机会彻底整合雍州的势力。何必出关去和赵无伤打生打死呢?”
“赵无伤再怎么虚弱,他手中也有十几万兵马,雒阳城高墙厚难以攻克,我们去和赵无伤交手,岂不是白白消耗自身实力么?”
格局不够,器量不足。面对这样的弟弟,聂嗣也只能苦心孤诣的给他解释:“仲才,你说的问题,其实根本不是问题。你要知道,这一次勤王的各路兵马,加起来有二十余万,从四面八方进攻河南郡一地。赵无伤不可能将主力放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我们不会白白的消耗自身实力。”
“此外,我们已经拿到天子密诏,奉诏讨贼,上顺天意,下顺民心,合理合法,谁能质疑?此番天下勤王,目的不在勤王。”
聂垣终究不是愚笨之人,他醒悟道:“主公的意思是说,各路勤王大军,实则都是带着自己的私心前来勤王。”
聂嗣点头道:“没错,天下动乱已久,民心不附国朝,各地太守早有异心。天子密诏就是起兵借口,若各路太守想要继续扩大巩固自身的实力,他们就必须认定赵无伤是反贼,出兵攻打雒阳,甚至于将赵无伤杀死!”
“我们若想要不被视为公敌,就必须顺应大势,讨伐赵无伤。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合理合法的将雍州各郡收入囊中,合理合法的募兵。懂吗?”
这是一个借口,一个所有人心有灵犀的借口。
“末将明白。”聂垣重重点头,旋即道:“可是主公,如果一众太守都是这种想法,那何时才能攻破雒阳?”
聂嗣很满意小弟的聪明,“你说得对,这是一个问题。而且对于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问题,这一次各路太守心怀鬼胎,若是不能齐心协力剿灭赵无伤,待他喘过气,第一个肯定是对付我们。”
“因为雍州?”
“没错。”聂嗣道:“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走,唯独我们不能撤军离开。而且,我们还要想办法灭掉赵无伤!”
赵无伤迁都雍州意图暴露,聂嗣和他,只能活其一!
“主公,我们该怎么做?”
聂嗣道:“先整合兵马,搜集各路勤王大军消息。”
“唯!”
没有消息,聂嗣也不好做出布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