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血月高悬。
远处的街道被灰蒙蒙的雾气遮掩。
浓雾里森然的建筑仿佛在张牙舞爪。
建筑旁为数不多的南瓜状路灯时不时熄灭。
路灯下的碎纸屑被冷风吹得沿街翻飞。
哒。
沉稳的脚步声打破了街道的死寂,一只黑磨砂质皮鞋落下,将飞舞的碎纸屑踩在鞋底。
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从浓雾中走出,手里提着一个老式棕色皮箱。
路灯的昏黄光晕将他挺拔的身躯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一半在浓雾之中,一半在浓雾之外。
“终于到了。”
叶兹停下脚步,仰望着面前这座四层楼高的建筑。
楼顶上老化的招牌发出微弱的红光,勉强能让人看清这座建筑的名字:
雷辛公寓。
瞥了眼身后浓雾里忽隐忽现的几道怪影,他推开了略有破损的公寓大门。
这座公寓跟旅舍很像,进门处有一个带着零售功能的前台。
叶兹刚推开门就看见有个顶着死鱼眼的中年男人正坐着前台双目无神地看着自己。
轻轻地放下皮箱,他从衣兜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件和钞票递给中年男人:“你好,请帮我安排一个安静点的房间。”
中年男人拿着证件看了很久才从干瘪的脸上挤出一个呆板的笑容,仿佛很久没有使用过面部肌肉一样。
他来到叶兹身旁,干涸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尊敬的客人,四楼还有一间空房,我带您上去。”
说着,中年男人伸出皮包骨头的手想要接过皮箱。
叶兹挥手阻止了他的好意:“这箱子有点重,我自己来就行。”
中年男人顿了顿,没有坚持:“好吧,客人请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上了年头的木质楼梯上,时不时将木板踩出吱呀的声响。
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异味,让人有些头晕。
沉默中,叶兹注意到中年男人手背上的紫红色斑点,忍不住问道:“你很冷吗?”
刚才他阻止中年男人接过皮箱的时候,无意间的触碰让他发现中年男人的手很冰凉。
中年男人走在前面,步伐有些僵硬,他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神色,下意识地将手揣进衣兜:“还好,可能是因为最近降温太快了,手上长了一些冻疮。阿约鲁区的鬼天气就是这样,有时候前一天大家还穿着短袖,第二天就不得不哆嗦着披上大衣,习惯了就好。”
“哆嗦着披上大衣的同时还得祈祷第三天感冒的人不是自己。”叶兹顺着中年男人的话说着俗语,“说起来我还没进公寓的时候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直发抖,希望不会感冒。”
“房间里很暖和的,您待会儿可以烧点热水驱驱寒,应该不会感冒。”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叶兹身上的衬衫和风衣,想着今天似乎并没有很冷。
来到三楼转角的时候,中年男人下意识瞟了眼墙壁上挂着的油画,忽然问道:“客人这么晚赶来公寓,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麻烦倒是没有遇到,只不过学院离这里太远,我赶了一整天的路才抵达这里。”叶兹回答的同时也看到了三楼转角处的油画。
画里面有个向外打开的窗户,一位身材婀娜的金发女人正倚靠在窗边欣赏风景,阳光透过窗户洒进紧闭的卧室,能看到里面有许多精致而温馨的摆设。
“学院?”中年男人愣了愣,“你是学生吗?”
“昨天还是学生,今天已经不是了。”叶兹解释道,“我刚从学院毕业,听说阿约鲁区的就业机会比较多,所以就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希望能尽快找个好工作。”
“噢,这样啊……这里的就业机会确实挺多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近五年阿约鲁区的就业率一直排在拉亚瑟斯州的前三名。”
中年男人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对了,你想找份什么样的工作,或许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下,不过要专业对口才行。”
“其实具体要找什么工作我还没想好,毕竟我的专业有些偏门,毕业后很少能找到对口的工作。”叶兹叹气。
“偏门?是关于哪方面的?”中年男人试探道,“也许阿约鲁区就刚好缺这个领域的人才呢?”
“不可能的,我学的专业是环境治理,别说阿约鲁区了,你觉得从整个拉亚瑟斯州现在的环境来看,需要有很多人去治理吗?”
中年男人沉默了。
工业污染时代都过去一万年有余了,环境确实不太需要治理,他突然有点儿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还有环境治理这个专业。
如果说是历史遗留产物,也不至于遗留这么多年吧。
穿过走廊,中年男人领着叶兹来到四零六号房间门口,“到了,这是您的房间钥匙。”
中年男人背向灯光,将一把钥匙交给叶兹,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房间里面很干净,在没有客人入住的时候艾尔玛大婶儿会定期打扫房间。那些床单被套也都是崭新的,您可以直接使用。公寓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
“如果您需要让人来打扫房间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拨通房间钥匙上的号码。”
“衷心希望您在雷辛公寓住得舒适,早日找到满意的工作。”
当中年男人准备离去的时候,叶兹叫住他:“先生,你还没告诉过我你叫什么名字?”
中年男人脚步一滞,有些不情愿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克劳德·弗里德曼,叫我克劳德就行,我是雷辛公寓的管理员。”
目送克劳德离去后,叶兹才打开房门走进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对面的四零七房间里,有人正面色阴冷地通过猫眼观察他。
当叶兹进门之后,偷窥者低声自语:“来新人了。”
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将腰间的剔骨刀抽出,轻轻地抚摸着刀面。
与此同时,三楼转角处一片死寂。
墙上的油画出现诡异的变化。
画中的金发女人依旧靠在窗口,但窗外已经是黑夜,夜幕中高挂着一轮圆圆的血月,她的神情也从惬意变得惊疑。
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去,能发现浓雾里的路灯旁有几道可怖的身影在徘徊。
而她身后原本紧闭的卧室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一条缝,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缝隙直勾勾地盯着毫无察觉的金发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