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钓鱼人

    女爵和她的朋友们陷入了沉默。

    假如没有这场暴雨,三人会按照约定,去白教堂区找乐子——

    这是艾文思夫人的主意,她说那里有很多男孩,年轻、涉世未深,最关键的是很容易就能被满足。

    幸亏昨天晚上临时改了主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女爵躺在床上,抬眸扫视房间,快速整理思路。

    而今天,一群自称受苏格兰场秘密委托的调查员出现了,他们先是潜伏进这场私人宴会,后来又想尽一切办法靠近自己,等将人完全控制住,才表明来意。

    “档案不可能作伪,若非考虑到案情曝光后产生的恶劣影响,我方下了封口令,各大报社早就将这桩连环凶杀案公之于众了。”

    温斯里语气凝重,道:“要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在监视状态下,前往白厅街4号,那里有更为详细的档案。”

    “或者,通过电话联系一个业内资深记者,向他打听发生在东区的连环杀人案。”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陆离顺利掌控一切,女爵和两位夫人也开始相信自己被犯罪组织所盯上。

    “那该怎么办?聘请私人安保团队,还是……”

    不等女爵说完,陆离开口打断道:

    “在此期间,我们会负责所有安保工作,你必须听从安排,适当外出走走。”

    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愣住了,这种情况下,不是老老实实待在公馆里不出去,才最安全吗?

    而凡尼莎女爵也想到了这一点,疑惑道:“一直在这个房间,不就没有麻烦了吗?采购食材、准备下午茶和点心,本就是仆人要做的事,假如我闲得实在无聊,还可以去公馆内部的花园逛逛。”

    “听说过一句来自东方的古老谚语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离尽可能地把意思翻译出来,继续开始忽悠,“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最简单、高效的做法是将凶手一网打尽。”

    “毕竟,凶手一日不到案,便一日不能出去,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公馆里不出去吧?”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女爵心坎上,她太喜欢社交了,想要跟各种各样的有趣男孩约会。

    一周两周,咬咬牙还能坚持,但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数道视线同时落到陆离身上。

    事实上,房间内众人的关系很奇怪,陆离和工具人白宇、赵峰、高谦三人牢牢绑定在一起,而陆离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温斯里警官则代表苏格兰场方面,他希望尽早破案,加上与陆离私交甚密,谈不上无条件支持,但也愿意跟着做一些严重越线的事。

    女爵和她的两个好闺蜜,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必须听从安排。

    唯有老管家梅斯是个例外,他口袋里揣着转轮手枪,抱着清理门户的心思而来,但一切计划都在门打开后乱了。

    坦白来说,梅斯对那个犯罪组织充满了期待,他在心中不断思索,是否可以借助他们的手,帮家族除掉一害?

    “晚上多出去走走,先去广场购物,然后往阴暗小巷走。”

    人为创造机会,用饵钓出那个金发屠夫,虽然这个想法很简单,但确实存在可行性。

    毕竟,从那天交手的经历来看,金发女郎并不擅长洞察,这点从她没能察觉到潘明一直站在高处窥探,即可推出。

    “什么时候?”

    女爵有些不情愿,现在这么晚了,天色又很糟糕,只有脑袋出问题的人才愿意出去。

    “越快越好。”

    说着,陆离用眼神示意白宇帮她们把手铐打开。

    虽然比喻不恰当,但这三个放荡女人凑在一起,对于上次遇到的金发女郎而言,无异于一场丰盛大餐。

    假如对方真对不洁者有什么特殊需求,绝对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

    万神殿。

    一个非常霸气且充满神话意味的地点,但在十九世纪的雾都,这只是一个市场,位于牛津街和摄政街之间,里面遍布小型奢侈品店。

    进入门厅之后,可以看到各种仿古雕塑,喷泉、金鱼,一系列画廊,以及玻璃房。

    在这里,想购物的人并不多,它主要是用来见面、散步、聊天和体会闹市繁华的地方,尤其是阴雨天,在可以遮雨的时髦街上闲逛,特别有面子。

    拄着手杖,戴着宽檐帽和墨镜的陆离,表现得非常自然,根本不用伪装,因为,他就是一个路人。

    先漫步,再看看商店,最后高视阔步,很多绅士打扮的人都这么做。

    跟陆离一样,白宇和温斯里警官等人亦是如此,前者表演系出身,演什么像什么,后者则是地地道道的伦敦人,本色出演即可。

    有人举着报纸慢慢行走,有人参观沿途的橱窗,看似漫不经心,但早已将保护对象牢牢看住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实现现代化的商圈了吧。”

    陆离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在万神殿,根本察觉不到夜晚的降临,到处都是明灯,各式各样,几乎没有重合的款式。

    很多绅士亲自架着豪华马车,沿着宽阔大道行驶,同时,向朝自己看过来的女士们致意。

    而两侧,透明橱窗中显示着各类奢侈品,陆离左手边是一家鸟类标本店,有天堂鸟、鹦鹉和蜂鸟,右手边是一家丧葬品店,看上去并不阴森,反而有些摩登——

    挂匾、方尖石碑、熄灭的火炬,以及各种颜色和材质的骨灰罐。

    除此之外,还有高档手表店、摄影店、精美文具店、束身衣店、珠宝店、蕾丝店、法式手套店、香水店……

    以金发女郎以往的作案风格来看,她并不喜欢张扬,因此,女爵暂时没有危险。

    在此期间,陆离可以分心逛个街,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捡漏,不求像手中的那块怀表一样,能够调整世界线、时间线、因果线,只要多少有些作用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跟东区不同,这边的店铺都很安静,服务员默默站在店内,微笑着等待客人登门,也因为如此,必须通过观察来判定他们究竟卖些什么,或提供何种服务。

    一卷烟草,这无疑是烟草商的标志。

    一只握着锤子做敲打状的胳膊,陆离猜测是铁匠铺,但透过橱窗看去,这其实一家金箔店。

    “靴子店?”

    陆离看到了一个巨型靴子模型。

    事实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东西。

    在女爵阁下眼中,它大到可以让罗德岛上的太阳神巨人塑像穿。

    此时此刻,这位女士很好地进入了状态,她不断暗示自己,目前处境很安全,有持枪警察,和身手矫健的调查员在四周保护——

    陆离带着温斯里轻松翻进公馆二楼,给女爵留下了一个敏捷的印象。

    不得不说,有时候无知还真是一种幸福,假如她知道金发女郎的杀人手法有多诡异,或者,见识到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时,女爵一会定为之疯狂,并质疑自己前半生的真实性。

    “先生,您要买些什么,或者典当一些什么?”

    观察了一阵之后,陆离拐进了一家店铺,立刻就有一名穿白衬衣、黑马甲的男性店员迎了上来。

    这竟然是一家当铺!

    门口用三个金球做装饰,没有透明橱窗,只有一张告示,上面写了几个烫金大字:

    提供防火保险柜。

    因此,陆离下意识地以为,这地方是私人银行,出于保护顾客隐私的目的,才没有使用透明玻璃。

    刚进来时,一系列小柜子和私人包厢,更是验证了这个猜测。

    可结果却出乎预料,这地方其实是当铺,之所以这么设计,大概是为了让顾客不被熟人看见,避免各种尴尬。

    这并不难理解。

    当一个人需要去当铺时,就说明他的经济来源出现了问题,必须抵押东西来度过难关,而来此的人至少也是中产阶级,最看中颜面。

    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之后,陆离随口说道:“随便看看,有合适的东西就出手。”

    坦白来说,陆离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典当,除了衣物,就是神秘怀表、缚魂之栓,以及拎在手中的狼头剑拐,脑子被门夹了都不卖。

    不过,伪装成手杖的剑拐引得店员频频抬眸打量。

    在懂行人眼中,无论是它的做工,还是材质,乃至自身附带的历史底蕴,都极不平凡。

    可惜,顾客不愿意拿出来典当。

    大衣、机械腕表、楠木烟斗……

    不管怎么说,这家典当铺也是开在寸金寸土的万神殿,想看到残次品都难。

    “万一客人来赎怎么办?”

    陆离手中拿着一块机械表,一边调试,一边问。

    店员紧紧跟随陆离的脚步,视线死死盯着狼头手柄。

    同时,耐心进行着解答:“本店有规定,主人在十五个月内没有带着当票来赎回物品,当铺有权将其出售。”

    “赎金怎么算?”

    说着,陆离将调好的腕表放回柜台,朝下一个走去。

    与此同时,店员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以为这位客人想要典当,立刻介绍道:“在典当前,我们会和客人签订协议,约定典当物的价值,比如您拎着的这支手杖,假定您想要售卖。”

    说到这里,店员故意停顿了一下,用略显浮夸的语气,赞叹道:“它至少值五百镑。”

    “我觉得它值两千镑。”

    随口开了句玩笑,陆离又拿起一只腕表,拨动表冠。

    “没错,这支手杖确实值这个数,要是您最近比较缺钱,想要拿它做抵押,本店将会以最大的诚意,来促成这笔交易。”

    店员信以为真,大概是陆离身上不算名贵的衣服,给了他一种错觉,口中忙不迭道:“您应该听说过,这一行水很深,存在很多花招。”

    “不道德的当铺会让顾客拿两项当票,每张是货品价值的一半,因为利息根据基础价格计算,这样一来,当主人回来赎时,需要缴纳超过约定价值两倍的赎金。”

    这下,陆离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一直没当回事,可他现在却从这些话语中听出了渴求。

    坦白来说,自己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从未有人对这支剑拐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

    两千镑?

    一笔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巨款,足够买下贝克街的两套公寓了。

    因此,陆离非常好奇,一个小店员,为何会对狼头手杖如此执着。

    要知道,它还没有进入完全形态,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了,只会将其认作普通镀银物件,属于日常用品,大街上的绅士们几乎人手一根,其中不乏金制手杖、楠木手杖。

    “那贵店呢?”

    陆离不动声色,随手拿起一个方形铁炉,上面刻着希腊神话中的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大约巴掌大小,理应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但上面却存在着灼伤痕迹。

    “本店只有一张当票,绝不耍花招,在十五个月内,客人手头宽裕了,可以再把它赎回来,利息为每月12,这是很有诚意的条件,其它店都是15到20……”

    “假如我拿钱来赎,东西不小心遗失了,该怎么办?”陆离打开炉盖,一边认真审视,一边问。

    闻言,店员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保证道:

    “本店经营至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假如客人不放心,可以把这一条写进合约里,若本店将其不小心遗失,将按照抵押品约定价值的两倍,对您进行补偿。”

    “嗯,等过几天再说吧,我得回去考虑一下。”陆离语气委婉,没等店员回答,又道:“这东西多少钱?我买了。”

    “十镑,典当者是个沉迷不良药品的年轻人,这家伙宣称自己是约翰·鲁道夫·格劳伯的后人。”

    “恕我见识浅薄。”

    “好吧,那是两个世纪前的一位炼金术师,一直在从事万灵药的研究。”

    店员简单介绍了一下,又道:“那位客人的祖先是否真为格劳伯,我们不得而知,但经过鉴定,这个小火炉确实有近两百年的历史。”

    “嗯。”

    陆离点点头,也不讨价还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袋,里面不多不少刚好装了十枚金币,是苏格兰场方面提供的前期活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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