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周宁返回别墅据点的半路上就停了。
但天还阴着。
在加上这个季节天黑的早,因此等回到据点,天已经黑了。
安娜一点都不担心周宁会失败而回,所以她根本就没问结果,而是直接道:“伊丽莎白打算投靠水晶湖。”
水晶湖算是这个地区比较知名的一个民间幸存者团体。
距离这里大约五十多公里路,原本是个以度假村为主体的旅游景点。后来附近镇上的幸存者占据了那里。运营的不错。
“我为这个思路点赞,你们现在的状态,以及人员数量,继续自立门户,的确牵强。”
周宁说着指了指货柜车:“车里有属于你们的物资,同时也有房车功能,机动避难所,算是我和安娜借你重新开始的启动资金。”
肿着眼的伊丽莎白道:“谢谢,我……”
“抱歉,我怕听肉麻话。”又道:“况且,欠我们的,以后找机会还有就是了。”
然后扭头问安娜:“怎么样,我们回家?”
安娜点点头,对伊丽莎白道:“丽兹,我还是那句话,善良不是错,而是你最宝贵的财产。坚强起来,你行的。”……
回基地的路上,安娜问:“你是怎么处理那些无耻之徒的?”
“给附近的变异者和突奔种放了次饭。”
“嗯,比较解气。”
“我以为你会说我残忍冷酷。”
“这次不觉得,只是感觉有点可惜,要是还能起到些杀一儆百的教育意义,就好了。”
“就目前的大势趋向来看,效果不大。会有越来越多的团体或个人,尝试这类操作,毕竟成本低,收获大。”
安娜叹了口气“本来今天心情还不错,现在却开心不起来了。”
“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周宁心里补了另外半句:“从某个角度讲,这类事频发,是因为死的还不够多……”
周宁不久前刚进行了一次粗略的统计估算,联邦去年的人口统计,是3.43亿。而现在,大约有1.8亿。
从音乐节病毒恐袭事件,到现在还不到50天,联邦就完蛋了将近50%的人口,这个比例可以说相当惊人了。
但,随着大城市的第一个大的病毒爆发波潮结束,速率已经跳崖式的减缓。
周宁预测,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联邦会再度损失数千万人口。而即便如此,联邦仍旧能够屹立于这个世界。
毕竟1900年的联邦,是7600万人口。
他认为,联邦再度迎来人口损失高峰,将会以大量现有的大型避难所被攻陷为体现。
联邦人口高度城镇化,五年前的一份权威调查资料显示,联邦87%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及其郊区。
这就意味着,大部分联邦人口,并不具备耕种、乃至荒野生存的技术、乃至身体素养。
这也是为什么当前情况下,大型避难所火爆的一大原因。
大多数人们愿意通过收聚散落于城市各处的物资,来度过他们以为的、不会太长时间的困难期,然后在官方或准官方的组织下,恢复到他们所熟悉的生活状态。
但这其实是一厢情愿。
真相是,随着‘变异系列’这一基于人类基底的新物种的诞生,生存竞赛已经轰轰烈烈的展开。
变异者们拥有两大竞争利器。
大部分的人类,只看到了其中一样,代表‘同化’的病毒传染。
却没能看到另一样,代表‘快速进化’的自身演变。
现在的联邦、乃至许多国的人类,就像不久前经历了飓风洗礼般,惊魂稍定,开始从自家受损的不动产上翻捡统计,看还有多少可用物资,同时乐观的认为飓风已经过去。
但实际上,病毒风暴是龙卷风,还会转回来。
变异者们并不会像人们想的那样、因不事生产而缺吃少喝,在一段时间后,互相吞食、大量死亡。
相反,它们会迅速完成一轮轮的适应性进化,变得更强。
从目前的趋势来看,这种变强,将体现在智力的快速提升上。
3-6月个后,变异者主体,就将比训练有素的导盲犬更聪明些。
众所周知,章鱼,就有‘拧开瓶盖’的智慧。
若是比导盲犬还聪明,那么目前的各大人类避难所主要依赖的高墙隔绝,就没那么保险了。
而且,当人过于依赖一种事物时,时间稍长,警惕性就会下降,甚至变得迟钝、麻木。
在这样的背景下,被很突兀的‘开罐头’也就不足为奇了。
由于‘美娜’已然完成了对联邦、乃至全球电子网络的侵蚀,所以周宁并没有因龟缩一隅,就对天下事缺乏了解。
相反,他现在可以说是全球消息最灵通的人。
这些消息,会被‘美娜’筛选、整合,形成一个时时更新的综合态势图,然后由他根据自己的需要取用,以及结合以往发展规律等要素进行推测分析。
在这样的基础上,周宁认为,终究会有一个平衡点出现。
当达到这个平衡点时,变异者将不以捕猎人类为主要食物来源。
同时,人类也不再以劫掠其他同类据点为主要生存手段(整体看,仍旧会有,但不代表大多数)。
人死的不够多,是针对该平衡点的一个比较具象的说法。
像天夏,他就不会用这个说法。情况不一样。
天夏在E病毒以‘突袭’为主打策略的第一波打击浪潮中,并没有败下阵来,而是顶住了。
国力损失不大,社会秩序、生产秩序都健在。整个国家就像台被激活的机器般在运转。
这也是他为什么将E病毒的疫苗设计方案送给天夏的一大原因。
不光是爱屋及乌,还在于人之道,补有余而损不足。
给联邦意义不大,他们拿到了,也是先将自己的下场整明白了,一帮资本、权贵、政客为代表的既得利益者,以疫苗为利器,巩固地位权势,富的越富……
天夏拿到,却能够发挥世界工厂的优势,迅速量产,然后以一国的姿态,来进行世界级的资源再分配。
而在周宁眼里,国度,是代表文明的基本单位。
因此,他将疫苗设计方案给天夏,有较高概率为这个世界的人类,保住一堆文明之火。
而不给联邦,政客权贵们,就得在其他方面做出更多的妥协,来达到维持和运转社会的目的。
这方面,游离于国立、州立避难所之外的各拾荒团体、生存团队,就很有代表性。自由度更高,官方与之互动也得付出更多代价。
并且,这些团体能长时间的存在,是能够影响到官方对待治下民众的施政策略的。
压榨剥削的太狠,这些民众就跑去投靠避难所外的这些团体了。
所有才有那句话:人类的所有问题,归根结底都是政治经济学的问题。
而这些,安娜能理解,伊丽莎白就不能。
伊丽莎白的不能,不是因为智商低,而是让她去选择,她宁肯选择疫苗化作政客权贵的新皮鞭,只为能早点开始治病救人,早一分钟都是好的。
而在周宁看来,政客权贵拿到疫苗皮鞭,借助当前大势,开文明的倒车到封建、甚至奴隶时代,结果更糟。
毕竟他在荒沙世界,已经见识了由机枪大炮保护的封建体系、乃至奴隶体系了。
来这个世界再为由核武保护的封建体系、奴隶体系的建成而添砖加瓦,他没办法向自己交代。
真要不介意这些,为什么称孤道寡的不能是他,而要成全那些素不相识的妖艳贱货?
伊丽莎白显然不具备周宁这般、宏大深远的考虑问题的视角。
不过从某种角度讲,对她而言,有朴素的认知,也就够用了。
没有那个能力,想太多那叫庸人自扰。
“丽兹,或许我们投靠马特·周更好一些。毕竟水晶湖那边我们都没有熟人,而且关于那边的好,也只是道听途说……”
换了身干爽衣服的伊丽莎白看了眼自己的男友凯尔,边用手梳拢还有些潮湿的头发,边道:“水晶湖不行,就去其他据点,总是能找到我们的容身之所。有这机动避难所,我们并不需要太急。”
“明明有着更好的资源,为什么不利用起来呢?为了生存,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委屈自己,在朋友那里示个弱就不行啦?”
伊丽莎白摇头:“我的倔强和坚持,不是因为所谓的尊严,想要证明自己很行,证明自己坚持的那些也是对的。
而是我能忍受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没办法去做某些事,但不能忍受明明有能力做,却选择不做。”
凯尔忍不住带着几分抱怨口吻道:“我们自己都活的艰难,为什么硬撑着做好人?况且这次的事故,教训还不够惨痛?”
伊丽莎白没说话。
凯尔也没继续发泄,而是道:“我觉得你该好好想想。”随即便做别的事去了。
伊丽莎白看着凯尔的背影,无声的露出一个涩笑。
安娜跟她说,善良不是错。
凯尔跟她说,做人要稍微自私点。
她不是埋怨凯尔,她只是失望。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都活不好还去帮别人,不但给自己添麻烦,还显得很蠢。
她只是在想这样一个问题:当她的这份善良,作用于凯尔身上时,凯尔表示很满意,并且直言这是喜欢她的一个原因,善良、乐于助人的品质,人性闪光点,吧啦吧啦……
现在,这一优秀品质用在他人身上,却成了近乎缺点的东西。
两套标准啊。
一比之下,她就觉得,在这个事上,凯尔还不如周宁。
周宁虽然不喜欢她的‘圣母’,但是能理解和尊重,并一早就言明,因为这份不喜,不适合朝夕相处,而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有困难的时候,能帮就帮。
她当时的确觉得有些气,但现在想想,这其实也是一种朋友相处的方式。理性且不缺真诚。
而凯尔这种,相比之下,反而差了点意思。
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两个人在一起,一方过度隐忍,这种关系不健康,要么扭曲,要么爆。
什么叫不合适,这应该就算。最基本的三观认知不合。
这段时间以来,经历的事又多又杂,伊丽莎白感觉自己的人格,处在迅速成熟的快车道上。
以前在她看来很浪漫的一些她跟凯尔的生活琐事,现在已然能看清其背后的利益交换的本质。
就像这次事故,凯尔的嘴脸就变得很难看,埋怨、疏远……
可能因为事故刚发生,时间还不够长,并没有直白的体现出来。
但两人毕竟是情侣,对方的态度变化,很容易就感受到。
然后安娜和周宁来的很巧,救场也及时,不但为罹难者报了仇,还拿回了被洗劫的物资,并支持了机动避难所。
凯尔明显做出了一次较大的态度调整。
这调整,背后难道没有安娜是她的闺蜜,并且能提供相当强力的支援的因素在里边?
她并不是鄙夷凯尔的功利。
而是说,成人的世界,纯粹的感情并不多。
偏偏她心目中的男女之间的美好感情,对纯粹性要求有些高。
她所追求的浪漫的本质就在这里,而不是对方费心思的营造一个氛围,讲个段子玩个梗,以及几句甜言蜜语。
当然,她并不会因为觉得凯尔功利了,浪漫不在了,就干脆分手什么的。她也有她的容忍,也知道现实远不及理想丰满,尤其是现在这种动荡的大环境下。
她只是暗叹美好的东西迅速的褪色了,剩下的,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安娜和周宁回到基地后,经历了消毒流程,又简单洗漱了一下,便换了居家便服,各忙各的。
周宁去做饭。对于烹饪,周宁谈不上多喜欢,但也绝对不抵触。
而三个人中,又以他的厨艺最好,于是就是他经常做饭。
而安娜的博士学位可不是假的,是合格的助手,因此她先去查了一遍周宁正在推进的那些生化项目。
之后,又借助网络,确认了一下伊丽莎白那边的情况,晚饭已经做得,跟结束了训练的约翰一起,三人吃饭。
气氛有些沉闷,但这是常态。
周宁和安娜都是那种闲话不多的人,而且周宁家教就有食不言、寝不语这条。
约翰也在经历了小美那堂课后,变得寡言了许多。
饭后,今天轮安娜负责刷洗盘碗。
周宁则跟约翰遛弯消食,这不是常态,约翰有事要跟周宁商量。
“马特,你还记得瘸腿佩姬吗?”
周宁翻找了下马特·周的记忆,“你是说在你送外卖的那家快餐店工作的佩姬?”
“对,就是她。我觉得她其实才是我需要的女人。”
“过日子的那种需要?”
“嗯。”
“实际上,以你现在的条件,完全可以挑选比她优秀很多的,全方位都优秀。”
“需要重新熟悉,而我不想浪费那个时间。”
“这样啊……”周宁再次检索相关记忆,并进行分析。
单亲家庭,倔强叛逆,未婚先孕,被男友打断腿,独自抚养女儿,因为是‘过来人’,看上了性格憨厚,还算勤勉,更没什么恶习的约翰。但约翰嫌弃其瘸腿有孩……
“你联系到她了?”
“嗯,在迪克老爹营地。她的孩子病了好几天了,再耗下去,她就只能卖自己看能不能换点药。”
“所以,你是出于怜悯?”
“有,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她比较合适,而我又有需要。”
周宁想了想,又道:“你不必考虑我们这个小团体对专职的主妇的需求。
工具人随时都可以刷一个来用,我只是想一步到位。
另外,我自己也并不像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人。
所以做饭什么的,是能看做一种为了保持自身认可的生活习惯、而刻意营造的结果。”
约翰‘哦’了一声,略作思忖后回复:“即便不考虑专职主妇的需求,我也想要。
这不是单纯的哪里跌倒,哪里爬起。而是我发现随着渐渐对追求力量产生了瘾症,心态也在不断膨胀,并且更快。
我的理智告诉我,佩姬那样的才合适,但野心却让我越来越想入非非。我觉得趁现在还来得及,找一根温暖的绳子,束缚住自己的心,是个不错的选择。”
周宁拍拍约翰的肩膀:“你能有这样一种自律自省的思路,我都替你感到开心。走,我陪你去。”
“现在?”
“当然,外面不过是我们的猎场,哪怕是夜晚。”
约翰翘了翘嘴角“说的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