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成法,即朝堂官员考核制度,虽大明立国之后,初定京官每六年‘京察’一次,地方官每三年一次‘大计’,以对各级官吏进行定期考察!”
“但赵勉一案可以说是狠狠给了这腐朽制度一个耳光,执掌帝国财富的户部官署竟然贪污腐败,沆瀣一气,竟成为其争权夺利的卑劣手段,六部之一的户部都是如此,孤很难不相信这方朝堂之上还有‘沈勉’、‘刘勉’之流尸位素餐,收受贿赂……”
沈溍:“???”
你是故意的吧?
你绝对是故意的吧?
什么“沈勉”?
你干脆念我名字好不好?
你娘咧!
这个小王八蛋,太记仇了啊!
沈大尚书一张老脸憋得通红,一半是被气的,一半是被吓的。
赵勉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同为弹劾皇太孙“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的始作俑者,自己这个兵部尚书得下场又能好到哪儿去?
“故而得到皇爷爷同意后,孤决意大明自今日起,推行考成新法!”
朱雄英意气风发地高喝道,随即大手一挥,三宝太监领着十数个小宦官上前,将新法递给了每一位朝臣。
太子殿下监国,推行仁政,革故鼎新。
太孙殿下监国,却是推行新法,刀子直接对准了天下官吏。
毕竟涉及到了自身利益,与自身仕途密切相关,满朝文武都来不及出言反驳,老老实实地捧着小本本看了起来。
群臣低头看去,只见封面之上赫然写着“考成法”三个大字,后面还有一排小字————立限考事,以事责人!
嘶……
这新法未免太过严苛了吧?
不但立限考事,还以事责人,追究连带责任!
不少经年老吏看见这八个字时,心中暗自泛起了嘀咕,急忙向后看去,却是被震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这新法完全革新了原本处理政务的流程啊,并且一举拔高了内阁的地位!
考成法规定,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应办的差事定立期限分别登记在三本账簿上,一本由六部和都察院留底,另一本送六科,最后一本却是上呈内阁!
六部和都察院留底可以理解,毕竟官场就是争权夺利的名利场,若是不留些后手,只怕怎么被人阴死的都不知道。
一本送六科给事中,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六科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本就为稽察注销六部事务而生。
但是这最后一本却要上呈内阁,这就令人很是惊惧了!
内阁不过是个毫无权力的顾问机构,随着这新法推行,却是一跃成为凌驾于六部之上的超然部门,太孙殿下如此行事真的妥当吗?
先前无人在意内阁,是因为内阁除了日常见到皇上外,对于朝臣而言再无其他利处,品秩不过正五品,还每日忙得不可开交。
加之伴君如伴虎,当今天子暴虐不仁,指不定哪天就触怒龙颜,被砍了脑袋。
因此自内阁建立之后,与那四辅官一般,根本就未曾发挥太大的作用,入阁兼任学士之人也多是些治政经验丰富的循臣干吏,天天做着机器人般的枯燥工作。
但这考成法一出,内阁可是大不一样了啊!
三本账簿,由六部和都察院按账簿登记,逐月进行检查,每完成一件登记一件,反之必须如实申报,否则论罪处罚;六科也可要求六部每半年上报一次执行情况,违者限事例进行议处;最后内阁也可对六科的稽查工作进行查实。
这是什么流程?
这他娘地就是通过内阁控制六科,再以六科控制六部,最终使得内阁成了改革的中枢,控制从朝廷到地方的文武百官及地方官员,形成一套完善的官员考评机制!
内阁统领监察六科,六科监督中央六部,六部统率地方官员……三本账簿互相制衡约束,随时可清查天下官员治政情况。
而内阁这个毫不起眼的顾问机构,因此获得了监察六科乃至六部百官的莫大权力,加之亲近天子,定会一跃成为朝堂之上地位最超然的实权部门!
但是眼下内阁之中,都是些什么人啊?
杨士奇、杨荣、杨溥、陈洽、陈济、陈浚、胡广……
你娘咧!
这可都是太孙殿下的心腹骨干啊!
除了那蹇义与夏元吉之外,整个内阁当中都是太孙殿下的心腹!
换而言之,内阁就是太孙殿下的一言堂!
难怪他要将内阁地位一举拔高!
真狠啊!
说是推行新法,实则却是为了独揽朝政大权,偏偏借口还是那么的正大光明,冠冕堂皇!
第一把火烧到宗俸身上,得到了满朝文武乃至士子百姓的称颂敬重,这第二把火却是直接烧到了官吏身上,彻底断绝官员尸位素餐、贪污腐化的可能!
这位太孙殿下,真狠啊!
乾清宫外,太祖爷今日精气神难得好了一些,拄着拐杖缓缓行至了御花园,看着那妍好千态的罂粟花怔怔出神。
“安道,你说说看,朕这个好圣孙,为何心思这么阴狠,一点都不像个孩子啊?”
“即便他自称梦游仙界,两世为人,但那也是仙界啊,仙界,多少人心驰神往的地方,难道还有这些蝇营狗苟、鬼蜮伎俩吗?”
杜安道闻言一愣,选择低头不语。
一来他是真的不知道,二来即便知道也不敢说啊!
仙界虚无缥缈,无人可知晓其是否真实存在。
“有的时候,朕更愿意相信他那梦入仙界之说,也不愿意相信这个孩子,生来心思就是这般的毒辣诡谲!”
“这第二把火,烧到了天下官员头上,整顿吏治,推行新法,试图给那些政客朝臣套上一把枷锁,哪里会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古往今来大凡变法,没有不流血的。”
“变法变法,革除旧法,鼎立新法,往往触及许多既得者的利益,其反扑之猛之烈,非同小可。”
“变法者与守旧者双方正面对碰,无论变法成与不成,势必会有一方撞得头破血流,甚至身死族灭……”
慨叹戛然而止,太祖爷神情凝重地盯着那株罂粟花,不知在作何感想。
“皇上,可是担心太孙殿下?”
杜安道见气氛有些凝重,试探性地接话道,却是引来了老爷子一个大大的白眼。
“朕担心他?朕担心那些愚蠢的朝臣,会被他屠个干干净净!”
杜安道:“???”
这是亲生的吗?
这是亲爷爷?
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