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审讯室出来,陈乐道心情是说不出的复杂。
虽然之前已经从黑山商会的那个小喽啰嘴里知道黑山为何会无端伏击夜未央,但此刻亲自从黑山嘴里再次听到这事后,陈乐道还是觉得这事有些操蛋。
黑山见到夜未央的人从仓库抬走几箱货,认为夜未央歌舞厅比洋人要好欺负些。所以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捡软柿子捏,转而对夜未央的队伍动手。
这是在一番抽打后,黑山说的话。当然是陈乐道去芜存菁总结过后的。
虽然这是事实,但陈乐道还是觉得很操蛋。
妈的,自己经营了大半年的夜未央,在黑山这样的人眼中,居然还只是个软柿子。
陈乐道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一番恼怒下,他还亲自上手抽了黑山两鞭子。
抽得黑山嗷嗷叫。
黑山就没见过这种人——老子都招了,你他妈还打,他妈的一看就是玩不起的人!
想到黑山只敢欺负自己人,而畏惧洋人,陈乐道心中就来气!
想当初咱也是凭借一块键盘就敢叫嚣着跟米粒家干仗的人,这些个混江湖的老前辈们怎么就这么孬呢!
能不能跟东北那位老江湖学学什么叫做硬气?
看看人家是怎么让小日本恨得牙根都痒痒,却又偏偏拿他没办法,最后逼得小日本都只能掀桌子破坏游戏规则的。
那才叫江湖大哥该干的事!
那才叫牌面!
扯远了,言归正传。
“大哥,这家伙怎么办?我看他也没什么用处,干脆我让人给拖出去扔江里算了。”
丁力跟在陈乐道后边,脸上阴郁的表情少了些,心情比之先前舒服许多。
他心中积结的郁气借助那一顿鞭子发泄出去不少。
陈乐道在前边挥手摇了摇,否定丁力这主意。是个人就会有用,如果没有,那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留着,等斧头帮的人来了,让他们拿钱赎走。”陈乐道说。
陈乐道以前不觉得自己会缺钱,但这两天所有事凑到一块,让陈乐道发现了钱的重要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话是有些道理存在的。
能攒点就攒点。
宋杰听了轻轻点头,心中佩服老板这物尽其用的本事。
只有缺过钱,才会知道钱的重要性。
陈乐道一过来就身怀重金,还没体验过在民国真正没钱会是什么光景。他也就这两天才稍稍发现自己的钱有些不够用。
“大哥,那毕竟是斧头帮,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把他们得罪的太狠了。”丁力在后边出声提醒。
一个黑山能让斧头帮拿出多少钱来换?
为那几个钱把斧头帮往死里得罪,可有些不划算。
陈乐道明白丁力的意思,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们把黑山商会吞了,就已经得罪了斧头帮。对斧头帮帮主那样的人来说,只有得罪与不得罪,没有得罪的狠不狠一说。”
年轻时的林子荣或许还有些收敛,但如今的林子荣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顾忌。
林子荣没子嗣,不需要考虑给后人留什么人脉关系,也不用担心什么仇家在他之后报复。
他现在,只要是自己过得舒心就好。
“对了,这两天好酒好肉地招待好他,等斧头帮的人来了,也好找他们要伙食费。”陈乐道补充了一句。
“好,大哥你放心,这事绝对办得妥妥的。”丁力笑着道。
大哥的话把他点醒了。既然不怕得罪,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还得另外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保险箱里丢得那部分钱在黑山身上找回来。
“老板,祥叔来了。”
一个服务员从前面小跑过来在几人面前停下,对陈乐道说道。
“好,我明白了。”陈乐道点了点头,挥手让服务员离开。
“大哥,祥叔怎么来我们这儿了?不会是因为黑山商会这事吧?”丁力脸上浮现出疑惑。
“不是因为这事,还能是因为什么。”陈乐道带着两人朝前厅走去,边走边道。
他知道动了黑山商会肯定会牵扯出来一些人,但还真没想到会惊动冯敬尧。
祥叔作为冯敬尧的眼睛、耳朵、嘴巴、手和脚,一人身兼多职,来这儿必然是传达冯敬尧的意思。
丁力不是很明白的点头又摇头,他想不通这事和冯氏商会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对祥叔来这还是很高兴。
丁力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等大哥成了冯先生那样式的人物后,他能像祥叔这样,成为大哥身边的左膀右臂。
当个大管家,走到哪儿都很威风八面。
“老板!”宋杰突然出声,他眉头紧绷着。
“什么?”陈乐道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宋杰和丁力不一样,丁力话多,说的很多东西都是废话。
宋杰不一样,杰话少,一般都是有正事才会主动说话。
宋杰眉头皱了皱,稍稍犹豫后道:
“当初我去暗杀陈厂长,就是祥叔给我的活。”
宋杰当初暗杀陈连山,被陈乐道当场给拿下,送进巡捕房关了一个多月。后面宋杰就跟了陈乐道。
对宋杰当初为什么暗杀陈连山,陈乐道从没问过。
加入夜未央后,宋杰几乎没再和祥叔当面见到过。
上次在法庭,虽然都在一个地方,但两人也没打照面。
现在突然要见祥叔,宋杰认为有必要把这事告诉老板。
“这事我知道,没什么,过去的都过去了。”陈乐道随意挥了挥手。
“有时间你可以去拜访一下陈连山和陈翰林,老老实实道个歉。
陈翰林当初中了你一枪,你们都在我手下办事。不要因为这事心存嫌隙。”陈乐道说。
宋杰点了点头,心中愕然但没表现出来。
宋杰不知道老板是怎么知道这事的,但他没兴趣去了解这事。只要这事不要紧就好。
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回头就去陈家。
宋杰知道陈连山的儿子陈翰林在老板手下工作,是老板在巡捕房的得力手下。
陈翰林要是对之前那事还有意见,自己就把枪递给陈翰林,让陈翰林也打自己一枪。
不能因为这事影响了老板的事。
“走吧,去见见祥叔。”陈乐道转身继续朝前走去。
祥叔被人带到了会议室。
陈乐道来会议室时,祥叔正在室内左右打量着。
“祥叔,你怎么有空来我这了!”陈乐道面带笑容地走进去。
祥叔是冯氏商会大管家,陈乐道如今已经把冯氏商会看成自己的产业了。因此对祥叔很是客气。
这个有些富态的中老年人,手里权力不比现在的陈乐道小。
陈乐道以后要想顺利接手冯家产业,就得和祥叔处好关系。
甚至要是可以把祥叔变成自己人,说不定他还能让冯老头提前退休。
可惜祥叔是跟着冯老头从无到有打江山的老人,对冯家的忠心只怕不是他这个准姑爷能动摇的。
“你带着人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就是不想来你这都不行啊!”祥叔见陈乐道带人进来,回头笑着说道。
目光在宋杰脸上少了些,祥叔没说什么。
宋杰在陈乐道手下做事,这事祥叔就已经知道。
陈乐道听到祥叔这话笑了笑,客气两句,带着祥叔朝他办公室走去。
“祥叔,你这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祥叔已经六十有余,长得富态,平时面对任何人都是那一幅温和的笑容。
陈乐道和祥叔关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以往见到陈乐道时,祥叔一直都是微笑中带着客气。
这次有些不一样。
祥叔的笑容中少了些客气,多了点亲近。看陈乐道目光就像是在看亲近的小辈一般。
看来冯敬尧对我很是满意,已经开始真正拿我当女婿看待了。
敏锐地察觉到祥叔前后态度的变化,陈乐道心情都变得好了些。
这是好事!
“黑山商会后面有斧头帮的关系,你这次收拾黑山商会,有些冲动了。”祥叔端着陈小君冲好的咖啡抿了一口,对陈乐道提醒似地说道
喝了陈小君冲的咖啡,说明这事还没那么严重。
陈乐道对祥叔这次过来做什么心里稍稍有了些数。
他点点头,表示这事确实是有些欠考虑了。
陈乐道不怕斧头帮和自己翻脸,但当斧头帮真要做什么时,如果冯家和他站在一边,那他的压力将会小上很多。
虽然还没真正见识过冯家动起来的实力,但陈乐道从来都没小瞧那小老头。
陈乐道在上海滩干了大半年,就能勉强算个“营座”。
冯敬尧在上海滩耕耘几十年,即使不是“军座”,那也得是个实打实的“师座”。
实力不可小觑。
祥叔看着陈乐道那“乖巧”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
这小子是什么人,他还能不清楚吗!
“一个黑山商会,收拾了也就收拾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祥叔放下咖啡说道。
冯敬尧的大管家,社会我祥叔,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他这话分明是不拿黑山商会当回事。
陈乐道连连点头,把自己老板和巡长的威风收了起来。面前这可是真正从刀尖上混出来的前辈。
他目前这点成就在人家那里也许根本算不得什么。
对自己现在的实力,陈乐道心里有数。
斧头帮的势力不在法租界,他借着租界巡捕房能和对方刚一刚。
但冯敬尧不一样,相比夜未央,冯氏商会才是法租界真正的地头蛇。
夜未央能顺利发展到今天,那是因为冯敬尧没有找他麻烦。
如果陈乐道不是有当初救过冯程程的香火情在,即使他先有萨尔礼罩着,后有法布尔罩着,冯敬尧也不可能坐视夜未央发展成现在这规模的。
至于现在,冯敬尧已经将陈乐道当成了半个女婿,更没有理由来找夜未央的麻烦。
“事情现在做出去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你这段时间要小心斧头帮对你对手。”祥叔告诫道。
“斧头帮的林子荣不是好惹的,你这次对黑山商会动手,他脸上过不去,肯定有所动作的。”
陈乐道听了点点头,这事他早就让夜未央的人都防备起来了。
夜未央的服务员之前身上都只带刀,但现在每个人身上都是带着枪的。
陈乐道有点摸不清祥叔这次过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祥叔在这儿说了半天,好像都没有说到正事上。
祥叔看了看另一边趴在桌上不知写着什么的陈小君,眉头微微一蹙。回头语重心长道:
“当初老爷让你在商会工作,你说要学你父亲自己做事。
事实证明你这大半年时间干得很不错,老爷对你做出的事情也都很满意。”
陈乐道安静听着,不知道祥叔想说什么。
他总感觉现在的祥叔和以前的祥叔不太一样。
“你是年轻人,我也年轻过,对年轻人的心思都能理解。
不过现在你和程程的关系不一般,还是得注意些。”祥叔斟酌着自己的用词。
他这地位的人,说这种话,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当成威胁。
“老爷对这方面看得开,但你自己也还是要注意些。”祥叔说完又看了那边的陈小君一眼,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就是告诉陈乐道在男女之事上面要注意些,不要乱搞。
冯敬尧还保留着以前的思想,不介意男人有几个姨太太。但陈乐道自己还是需要稍稍收敛些。
祥叔也是拿冯程程当自己女儿的,当然也希望冯程程在这方面能过得幸福些。
陈乐道闻言尴尬地笑了笑,感觉有点冤枉。
自己女性朋友是不少,但每个人都是正常关系好吧!
冯程程、盛柒、方艳云、陈小君、章小君、还有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面的温曼如,他和所有人之间的关系可都会很纯洁的!
冯程程算是女朋友,盛柒和温曼如是女性朋友,方艳云嗯,算是下属,陈小君和章小君也一样。
陈乐道心中细数了下,确认自己和每个女人的关系都是纯洁的。
心中虽然冤枉,但陈乐道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毕竟冯氏商会对他很重要,冤枉就冤枉了,反正也没啥实质损失。
倒是祥叔今天这态度,值得仔细研究,这和以前的祥叔有些不同,现在的祥叔似乎很喜欢自己!
不然也不会将这种事告诉自己才对!
陈乐道一边听着祥叔语重心长的话,心中一边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