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无眠。
这是一个追逐的夜晚。
竹内宽侥幸逃过一死,他的副官把他压在底下,挡住了冲击波以及弹片。
当一群士兵从废墟中将他刨出来时,他还听不清士兵们到底在喊什么。
只有在漆黑的夜里,周围被炸的一塌糊涂的场景,带着一丝丝烧焦的硝烟味道,让他觉得很呛。
但这并不妨碍他扯着嗓子,喊出有史以来最响亮的声音,反击!
是的,反击!
借着手电的光亮,他看清了整个师团部阵地的满目疮夷,有无数人在这场炮火当中玉碎,更有无数人受伤,而且这些人都是师团部的精英。
36门150重炮,损失了十几门,被炸了个七零八落,这是何等巨大的损失。
75口径山炮群阵地,更是损失了好多,也幸好在驻扎的时候,火炮和炮弹是分开放的,炮弹的存放更慎重一些,这才让损失将小了一点,但纵然如此,也是很让人心疼的损失。
更别说还有一大批的人员伤亡,已经让第55师团长竹内宽感到心痛,心痛之余,还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辱。
所以,哪怕他现在暂时听不见,也要下令反击,歇斯底里的喊,挥动了自己的指挥刀。
其实不用他下命令,当他们遭受到攻击的时候,底下的步兵联队,战车联队,以及重炮联队都受到了一定的伤害,但是他们也马上启动了反击机制。
这个不用下命令,这是基本的军事素养。
遭受打击,找出来犯目标,然后反击。
在一场猛烈炮击中剩下的重炮,九四式七五毫米口径山炮,开始了最快速度的应对,他们根据炮焰,用最快的速度测量到距离,并且计算好弹道,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炮弹推入炮膛……
炮弹爆炸的声影效果在这漆黑的夜晚,相当恢弘壮观,在那一闪而逝的炮弹炸响亮光中,好像看到了溅飞到四处的残肢断臂。
你无法想象,一个刚刚被袭击了的重炮营,用剩下的重炮反击的时候,他们有多愤怒,所以他们决定用炮弹说话,让对方知道,在陆地上的大炮,150口径的野炮,可以制霸整个战场。
但是日军接着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轰击,对方就是不反击,黑暗中所以说有点闪光,但终究看的不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不过这拦不住攻击力超强的日军步兵联队,有人对此做出反应,并且快速的向那边冲击。
离营地五六公里,离师团部六七公里的距离,又哪是那么容易平双腿赶到的?
更何况,还有山林之间的高低起伏,望山跑死马。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这里遍地是弹坑,更多的是炮弹壳,还有已经被炸得七零八碎的火炮。
“可恶!居然把带不走的火炮,全部炸毁了,而且还是我们的九四式七五毫米山炮。”
冲过来的一个大队长,愤怒双手握住自己的指挥刀,在虚空中挥砍。
“向联队长报告这边的情况,然后我们继续追!”
追是肯定要追的,并且是全体出动的追,除了留下必要的炮兵警卫,所有人都追了出去。
有句古话说,怒不兴兵,因为怒了就不冷静了,容易进退失据。
但是,陈潇成功的把竹内宽给挑唆的怒了,一个愤怒的人,很容易做错决定,这是他的成功。
但是,贵为日军第55师团,师团长阁下的竹内宽,是那么好对付的吗?
他很快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命令部队撤回来,在前路未明的情况下,在兵力占优的情况下,不允许他们贸贸然的追击,而且是在黑夜中追击,这是兵家大忌。
你本来兵力以及武器装备都有优势,天上有飞机,地下有坦克,然后手里还有炮,正因为如此,对方才会偷偷摸摸的想毁掉这些炮,或者是干掉师团部的人。
可是如果你抛弃这些优势,全都不用,仅仅用两个步兵联队的兵力去追击对方,那很容易就会陷入对方的陷阱,这殊为不智!
所以想明白这一切的师团长阁下,竹内宽,马上通过无线电联系前行追击的部队,全部撤回来。
然后,将所有步兵联队全部撒出去,把原来两个步兵联队在外围,战车联队和重炮联队被围在中间,以及师团部的布局不变,但是范围却扩大了好多。
两个步兵联队,分出来八个大队,驻扎了宿营地的四面八方,彼此距离营地的最中心点不低于4k。
战车联队和重炮联队现在是枕戈待旦,这些家伙打着火,警戒,随时准备与来犯的敌人,一较高低。
竹内宽的耳朵慢慢的恢复了听觉,这让他放下心来,看来只是东西在近距离爆炸,让自己的耳朵暂时性失聪而已,并不是彻底把他耳朵给震聋了。
昨晚一场大战,追击,然后撤回来,再四方警戒,一通折腾下来,天已微微放亮。
等到天光大亮,竹内宽才在布下的防卫一下登上这一片,已经被轰炸的坑坑洼洼的敌军炮兵阵地。
他看到散落一地的火炮零件,炮架子和炮筒,大多都歪倒在地,很多已经有伤损,不堪使用了。
不过满地只有炮弹壳,没有剩余的炮弹,并且根据查看,那些火炮被损毁,其实跟轰炸没有关系,应该是这些火炮在被轰炸之前,已经被用炸药包给炸毁了。
竹内宽觉得心里很难受,一直在心里念叨着,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吃亏是福,吃亏是福!
最后这几句,骗不了自己,只好在心里大骂了几声,狗屁!
可接着发生的事儿,让他措手不及,并且出离的愤怒了!
他的士兵居然在这个阵地上捡到了一张照片,一张看上去很新的照片。
照片里看上去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正往地上尿尿,但是在他的尿水里,有一根旗杆,旗杆下面挂着节。
竹内宽眼神缩了下,这是天皇御赐的联队旗?
被人尿了?
一声像是野兽嚎叫的怒喝声响彻这个山头:“八嘎……”
撤退路上。
一行上千人飞快移动着脚,那是炮兵营,不过现在他们身上既没有火,也没有炮弹。
因为炮弹刚才打完了,七五毫米口径火炮刚才炸完了,现在他们无炮一身空,走得异常轻快。
被炸掉了所有带去的七五毫米口径山炮,所有人都舍不得,但是命令下来了,他们不得不执行。
他们的命令就是,在打完手中所有的炮弹之后,要毫不犹豫的把火炮给炸掉,并且以最短时间内撤离炮兵阵地。
因为,火炮没有了,可以再抢,但是炮兵是千辛万苦,训练培养出来的技术兵种,而且校长的理念一向都是人比装备要贵。
更何况,他们的九四式七五毫米口径山炮,并不是全都没了,他们在后方还留有13的九四式火炮,再加上原分配到各营的迫击炮步兵炮,还有很多,这个炮营的架子就不会散。
“哥哥,你确定日本人在看到那张照片后,会马上追过来?”
小醉下令炸炮的时候,可心疼,不过纵然心疼,她也得支持哥哥的决定和命令。
不过她性子本身就好,不就是几十门火炮吗?
放下就放下了!
反正还有那么多92式步兵炮以及迫击炮,炮营还不至于无炮可用。
她现在担心的是,如果日本人被这一通炮轰给炸怕了怎么办?
“放心吧!你想啊?要是换了你,有人在我头上撒尿,你生不生气?”陈潇笑着问她。
小醉杏眼圆瞪:“谁敢?我跟他玩命我!”
陈潇笑着在她的脑袋上狠狠地揉乱了头发:“就是啊!你哥被人在头上撒尿,你都能跟别人拼命。
日本天皇,就是日本人的爹,那个联队旗是御赐的,日本天皇亲自颁发的,代表的就是他与整个日本国的身份。
我们,拍下那张照片,就等于是在日本天皇头上撒尿。
你说我们在他们爹脑袋上撒尿,他们能放过我们吗?
肯定要来跟我们玩命啊!
这个时候,绝对像狗一样,紧追不舍!”
小醉恍然大悟:“哥哥,你好调皮啊!把日本鬼子当狗一样逗着。”
陈潇拍拍她的肩膀:“去吧!带着你的炮兵营,加快脚步,别让那群疯狗追上来,咬上。
现在那群日本鬼子都疯了,还是得小心点!”
他们走的很快,很快就赶上了,运送伤员以及遗体的后勤,卫生人员。
陈潇走了过去,开始了解情况:“一共伤亡多少人?都有谁?有没有登记。”
“报告校长,一共受伤27人,重伤七人,轻伤20人。
阵亡41人,团直属侦察连连长李滔阳跟敌人一个暗哨的高手同归于尽。”
嗯?
陈潇心中紧了一下,忙问道:“你说的是李滔阳?”
“是的,校长!连长一刀抹掉了日军的那个高手的脖子,自己也被日军那个高手,一根竹刺给插进大动脉放了血,同归于尽。”
团直属侦察连副连长,眼中含着泪,却拼命的忍着,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沾血的竹签。
陈潇从副连长手中,拿过那根竹签,这是一根竹子的枝丫烤制出来,很有弹性,且很坚硬,并且锋利。
竹子中空的部分,非常容易放血,陈潇低下头看了眼李滔阳脖子上的伤痕,痕迹推断下,跟这根竹签管子非常吻合。
看来,这个团直属侦察连连长李滔阳,还真是这根小竹签管子弄死的。
一下子伤亡了这么多人,六七十个,着实有些心疼,但战争就是如此,有胜利,就有牺牲,陈潇只能心里琢磨,必须要让以后的训练更为艰苦一些,毕竟训练场上多流汗,也比在战场上多流血强。
“校长,我想有个请求!”
团直属侦察连副连长鲁能突然有点扭捏,有话想讲,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陈潇一边走一边跟他说了一句:“有话就说,我看看能不能答应!”
副连长鲁能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说:“昨晚有个小姑娘,跟连长要一支枪,连长当时没答应,后来他跟我们提了一句,打仗的时候缴获一杆枪,回去送给那个姑娘!”
“我想,连长虽然没在,但是他说过,要送的枪,我想把连长用过的枪送给那个姑娘!
行吗,校长?”
陈潇没有听说过什么姑娘,毕竟,姑娘茉到后方去了,而后方的领导,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没有及时联系报告,所以陈潇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一群小孩的存在。
副连长鲁能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通通说了一遍,甚至那句小姑娘说的,等连长回来送她一杆枪当聘礼,她就嫁给他。
“连长没想着让那姑娘嫁给他,他只是觉得,这姑娘的爷爷,替我们国家守土,这姑娘也是这样的想法,并且还会接着守土。
所以,他觉得这个姑娘应该有一杆枪!”
疆土!
守土的土司?
陈潇对大清并没有什么好感,虽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大清的重要性不可言说。
唐宋元明清,没有清朝过渡到我们后来的新中国,又如何有那么多自古以来,那都是我们的土地!
所以,可以讨厌,但不可或缺,毕竟也是我们的一个朝代。
代表的就是正统性,代表着就是自古以来,所以这个小姑娘,和她的爷爷,是大清的土司,现在就是民国的土司。
那村子土地,依然,是这位守土的土司族人的,这一点不容置疑,因为自古以来。
后勤处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东西,这些天来,一边做戏,他们一边搬运东西,已经搬运的差不多了。
就算那台在日军联队据点缴获来的照相机,以及可以冲洗照片的药水等等,这些都要搬。
就算不搬,也要藏起来,不过校长说了,别看只是一个区区的相机,用好了比100杆枪都强。
枪只是杀人,但是相机这玩意儿,拍出来的照片可是诛心呐!
那个小姑娘也带着孩子们跟着帮忙,搬一些简单的,粗重点的东西,那些精致的东西,他们没敢去碰。
“什么?”
“好的!想办法弄出41个棺材,好的校长!”
上官戒慈她现在是管理后勤的,她的公公雷老爷子在旁边提点。
“什么?李连长……”
她回头,看向那忙忙碌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