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山林间渐渐扩散的烟气,霎那间有什么东西从中奔滚而出;转眼之间就将阵列的军士们,脚下的砂砾震荡着纷纷跳动起来。
林地边缘的一片灌丛倒下;从中探伸出了一个丑陋扭曲的畸形巨首。
就像是一只头部胡乱赘生和长满叉角的丈高巨鹿,身上还带着大片附着的藤叶、青苔和碎石、泥沙,猛然窜出了山林遮掩;横冲
直撞的斜斜向着,阵列在原野的战线狂奔而下;而这就像一个开端。
随着大片树木摧折、翻倒的动静,大大小小身体部分或是大部畸形的兽类,几乎是成群结队的自烟气弥漫的山林中,如潮奔涌
而出;又随之顺势冲向了原野中,正好阻挡在前方阵列如林的防线。
霎那间,严阵以待的战线中,鼓号声仿若是停息了,旗帜也一下子在风中,停止了飞舞和飘摇;只剩下急促喘息汇聚在头顶上,
的连片淡淡烟气,还有身体轻微晃动时,握持兵器与甲胄摩擦沙沙。
恍若是万籁俱寂的片刻,就被紧接无暇的大炮发射轰鸣声,给彻底打破了。随着预先布置好的拒马、拦栅和宽壕背后,争相恐后
迸射而出的大团火光和灰烟滚滚,霎那间就撕碎、震散了阵中云气。
军阵中足足上百门大炮放射的细密轨迹,仿若是飞坠的流星陨石一般;轰击在这些奔滚的畸形兽群之间,霎那间炸裂开大片的血
泉和碎肉;或又是溅起喷泉一般的大蓬砂石乱飞,震翻、打倒一片。
也将冲在最前的兽群,冲乱、惊散变得松散、稀疏起来。但随后更多山林中涌出的兽群如潮,则是毫无影响一般的践踏过,这些
死伤一地、肢体摧折或是肠穿肚烂的畸兽;裹挟滚滚烟尘逼近而来。
这时,军阵中也再度响彻开尖锐的唢呐声;以及如爆豆般成排放射的火铳点点;在咻咻作响的弹雨飞舞中,打的最前排的畸兽浑
身冒血,颓然扑倒或是侧翻滚向一旁;又被更多的畸兽撞开、踏过。
就在阵前数排的铳手,重新装填的短暂间隙;那只浑身破破烂烂、飙血不止的鹿型畸兽,已然一头撞碎了最前沿的沉重拒马、顶
翻了锁链缠绕的拦栅;这才哀鸣的一头栽进,内线挖出来的宽壕中。
而崩碎而起的拒马、拦栅的碎片,甚至落在了紧张装填的铳队之中,当即就砸倒、掀翻了数个身影;却又被跑出阵前的辅卒拖到
两翼,由后排铳手沉默的补上缺口;再度在唢呐声激发处一轮排射。
这一次,又有十数支畸兽被打的浑身溅血,残差不齐的扑倒阵前数十步外;然而,更多的畸兽则是踩着尸体为跳板,越过已被撞
击、冲破,变得残缺不全的拦栅、拒马,狂喷着腥臭气息转瞬而至。
而第三轮装填的铳手阵列,也终于出现了些许的慌乱和骚动;接二连三有人在惊骇中颤抖着,失手将铅子和火药、通条掉落在地
,或是来不及压上引燃的火线和燧石;就在本能的条件反射下击发。
因此,只有更加稀疏的放射声,响彻在参差不齐的阵列中。但这时再度响起的鸣哨声,则是变相挽救了他们急转直下的士气。只
见从十多个火铳的横阵间隙中,骤然涌出成群高大粗壮的重装甲兵。
只见他们身穿寒光烁烁的鳞状连身大铠,在胸腹肩膀腰身等处要害,还附着了板状的大片钢制护甲;手持过肩高的长条大盾或是
浑钢粗矛;就像是一具具行走的铁人一般;迅速完成了阵前的遮护。
然后,在齐齐沉声呼喝着,立盾屈身、斜向支矛得刹那;就迎来了当先兽群的猛烈撞击。只听一片哐哐的沉闷震响,和令人牙酸
的摩擦、扭曲和噗呲作响的穿刺,激烈的哀鸣和嘶吼声交织成一片。
那些原本轻易能够撞碎、掀翻,沉重的拒马和锁链捆扎拦栅的畸兽;在这一片仓促结阵的甲兵盾墙面前,就像是扑卷冲击在略微
松动土堤岸上的浪花,始终未能够将其撕开,或是撞穿、冲散阵线。
虽然这些甲兵们被持续撞击着微微退却着;但通过相互之间的娴熟配合和彼此的支撑传导,得以化解了一波波冲势;保持了阵型
和盾墙的基本完整,同时还微微调整支矛方向,造成更有效的杀伤。
虽然也有个别甲兵,冷不防被拍翻盾面,脱手撬动了持矛,或是扑倒在阵列中;但是很快就被后列的同袍,又给反推了回来。转
眼之间,就尸横累累、铺陈枕籍的在他们面前,堆出一道尸骸之墙。
而这时,后方作为压阵的队伍中,也再度抛投出了一排,冒着火花的球弹;几乎是毫无间歇的丢在,近在咫尺扑咬、撞击不休的
兽群中;霎那间炸裂出火光和气浪滚滚,还有迸射的碎片四散乱飞。
转眼之间就血肉横飞、残肢四散的,在兽群中制造出了大片血色缺口和空白。而骤然遭受这么一番,中间开花式的密集打击,原
本狂热暴躁不休的兽潮,也第一次出现了混乱和迟疑、迟钝和滞涩。
甚至还有的畸兽,在残缺不全和肝肠流地的血淋淋伤痛之下,相互之间不顾一切的撕咬和彼此吞噬起血肉来。而籍着这短促出现
的战机,同样被抵近震翻、掀倒不少的甲士,也在同伴帮助下后撤。
再度围绕着重整旗鼓的铳手阵列;重新组成了十多个以队为基数的中空小方阵;却又对着再度涌上前来的松散兽群,露出了侧面
仅有数步到十多步宽的间隙,令兽群自发涌入后交叉戳刺排射击杀。
与此同时,更多的烟柱从这些小方阵后升腾而起,又轰轰然的炸裂在,更多进退无措的兽群之中。片刻之后,持续放射的火铳阵
列再度中分,露出装填好的多门炮口;对抵近兽群迸射出密集散弹。
而这一次抵近射击的巨大轰鸣,也最终打垮、惊散了残余的兽群,彻底驱散了它们身上残余的狂暴和嗜血;开始三三两两的散乱奔逃向其他方向;只剩下一些体型硕大,行动不快的,被围杀当场。
见到这一幕,一直站在后方望台上,居中指挥和发号施令的新晋中郎将庞勋,也松开被捏得汗津津的鞭柄,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而在他身侧一名浅紫官服的枢密院特使,同样也饶有感触的喟叹道:
“这就是,西京里行院的那位江监宪,所一直倡导并编练的,火器阵战与合击之法么?果然是很有些门道和奇效啊!但最妙的还
是这些火铳的阵战,可比原本的弓弩阵列,更加紧密持久的多啊!”
“(枢密院)签事所言甚是,其实尚不只是这些好处。”庞勋亦是顺势恭维道:“这火器的长处,就是后发而至绵连不绝,且无
弓弩速射之后的力尽之虞;就算长途跋涉后,尚有余力结阵自保。”
“因此,不仅仅是据守城垒,或是布防山河险要,就算是长程奔袭之后的野战,只要是器械子药充足之下;亦是可以攻防自如,乃至是一决胜负。当然最要紧的是,操练所需也并不算如何靡费。”
“只要朝廷能够开放许可,提供更多的器械产出,那就可在现有基础上,轻易的扩军数倍,乃至部属上更多的人马。”说到这里庞勋又小心道:“当然若要对付妖异,也少不得更多强化的甲兵。”
“这你就有些为难本官了。”这位特使闻言不由轻笑道:“若是只是教导军,我还能勉强说得上几句话,但是这些血脉强化的特装甲兵,不但是西京里行院的专属部众,也是诸位枢相的心头肉。”
“不过,有你此番战绩作为验证,至少可以暂时结束枢密、总章两府,关于当下攻守侧重的争议了。也不瞒你说,在此之前已有人提议,在各处妖异频发的源头,就地发动民力筑墙垒以为封堵。”
“但既然庞中郎已经成功验证了,就算是寻常的经制之师,经过合适的操练和配备火器之后;也能在对抗兽祸的野战中不落下风,乃至较小代价取得胜势,想必政事堂和枢密院都会有所计议的。”
“本官倒要在这儿,提前恭喜庞中郎前程似锦,日后少不了得以大用了。”特使说到这里,又意味深长的笑笑道:“我曾听闻,这些异变的兽类,有些经过炮制之后,也是可以对人有所裨益的。”
“签事明鉴,在下的确是听说过一些,只是还需西京里行院的人,来甄别和鉴定一二。”庞勋也闻弦歌知雅意的说道:“稍后,在下会使人好好的清理战场,以便竭尽所能的收集为朝廷所用。”
与此同时,在另一座山头之上,也有个带着阎罗面具之人,放下眺望战场的咫尺镜;而重重叹了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其他人道:“这个世道变得太快了,看来,麒麟会的那些人,越发不能指望了。”
“畜牲终究是畜牲,就算再怎么驯化和调制,本身也是潜力不足,更勿论对抗军势了。接下来,我需要更进一步的手段,更多的力量。你等与他们尽量切割干净,离得越远越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