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亲王平生最喜欢两种声音,一种是你好大噢,一种是你好有钱噢。
前面那种声音听得腻了不得劲,因为,睿亲王不是那种容易骄傲自满的人,对于善意的批评通常是不放在心上的。
后面这个声音却是百听不腻,因为,睿亲王喜欢那种有钱的感觉。
丁特派打武昌那边弄来的银子正一车车的入着库,光盘账对账就用时近半个时辰。
一百多万现银,大车小车上百辆,来自不同地区、不同领导处,工作量很大。
会计处几乎全员出动,数银子声、打算盘声、报账声,此起彼伏,十分热闹。
也叫贾六听得十分悦耳。
睿亲王是百忙之中特意抽空前来会计处慰问的,为了不让人觉得他这个大将军王高高在上,特意叫保柱搬了只小凳子就坐在总管李会计边上,手里端着泡好的人参枸杞茶,嘴里叼着根黄山红方印,就那么聚精会神的看着银箱入库。
不时微微点头,露出愉悦神情。
纪副主任见状,微微思索片刻后,悄悄凑到李会计处低语几句。
“嗯?”
听了纪副主任的提醒,李会计顿时精神一凛,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赶紧将刚才已经数过的厚厚两大叠银票又从保险柜中拿出,然后恭恭敬敬奉到王爷面前,说是这边实在忙不过来,请王爷帮着数一数。
“数一数?啊,好,好,本王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支持一下你们的工作。”
贾六赶紧放下手中的人参枸杞茶,将半根没抽完的烟扔在地上,随手接过银票,习惯性的两根指头往嘴边那么一抹,继而认真的数了起来。
“哗哗的”,食指拇指并用,那速度,那架势,一看就是经常坐庄通赔的。
一叠数完,恰好一百万两。
再数另一叠,也是一百万两。
余下还有一小叠,大概四十来万两的样子。
账目和丁特派的报账是对得上的。
据丁特派说,这些款子主要是陈会长发动湖北省府级官员缴纳的特许费,是头批,后面还有。
从上到下,一级级划熘,一级级动员。
光湖北全省保守估计,可以收得特许经营费八百万两左右。
“八百万两?好家伙!”
保柱惊得目瞪口呆:这当官的这么有钱?
主持特许经营的纪副主任却是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要不是王爷给定了档,不给他老纪发挥的机会,这个数字翻一番都不是问题。
都是官场混的,谁不知道谁啊。
保柱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好奇问道:“纪主任,湖北过去一年财政收入是多少?”
这个问题比较专业,应该问湖北巡抚郑大进的。
不过郑大人不在,忙着替大将军王筹组湖北新军呢。
好在纪副主任最近也研究了湖广地区财政问题,所以给了保大队长一个大概数字,就是湖北省一年财政收入目前排在大清第五名,约240万余两。
前四名是江苏、浙江、广东、直隶。
江浙富庶甲天下自不必多言,可以说江南漕粮占了大清半壁天下。
漕运若断,大清就跟被抽了筋似的不死也要瘫。
直隶乃第一大省,虽田赋极少,但其它方面进项较各省为多,毕竟地盘够大,人口也较多。
广东排在直隶前面的原因就是广东有一口通商,每年海贸收入极大。
也正因为广东财税可观,朝廷这才在广东设了两广总督,并派了常驻海关监督。
就这,广东每年上交给朝廷的赋税也不过是海商们的零头。
十三行每年净入五千万两,户部这边每年才收不到六百万两。
由此也促使朝廷一把手老富同意六子贤弟在天津开口通商,是谓南北洋并举。
湖北这边以年入240余万两排名户部年统计表第五,是符合事实的。
毕竟隔壁大户四川年入还不到一百万两。
湖南那边也是一百多万两。
湖广合在一起,才能和直隶拼一下。
但这是两年前的数据,现在嘛,湖北财政收入全国倒数第一算不上,倒数第三应该是稳的。
“一年才收两百多万两,这帮失节官员一次就能交八百多万两,这...”
保柱不敢想象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往大了说就是湖北地区的官员整整贪了一省财政的将近四倍。
再往大了算,朝廷年入几千万两,那被官员们贪掉的有多少?
这大清,真是富的流油啊!
怎么总统阁下这边经常滴咕什么煤山上那位天子穷得叮当响呢。
问题出在哪里?
“保队长有所不知,”
纪副主任解释说,这次特许费涉及湖北降官中省级官员24人,府级官员126人,州县官员540余人,七品以下千人。
也就是王爷的政策是针对所有背节官员,一个都不能少的。
“若摊在每名官员身上,约4000两左右。如果连不入流八九品的也算,那人均缴纳更是不足2000两。”
纪副主任不觉得有多大问题,大头主要是集中省府州县官员身上,这些人哪个没有十万八万身家。
尤其府级以上,一年没有几万两,都不好意思说自个是当官的。
贾六顺手端起茶碗饮了一口,瞄了眼一脸震惊状的保柱:“大惊小怪的,湖北全省2700万余人口,这点钱摊在全省也不过一人三钱银子,至于你恐怖如斯么。”
一两银子民间兑换的市场价格约在800到1200文之间,三钱银子就也三四百文。
纪副主任的前期调查研究表明,湖北地区贫农年入在二两左右,也就是一年收入两千文左右。
比例大概是百分之八十五。
中农年入六两左右。
富农以地主以上年均收入三十到五十两。
贾六是认可老纪调查结果的,因为他在直隶时就调查过了。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嘛。
在沧州考察期间,贾六认识一个短工叫唐文聚,在一个郑姓地主家做帮工,包吃包住,一年拿2500文左右工资,就是二两三四钱左右。
家里妻儿种几亩薄地,只能供温饱,没有多余收入。
所以一年下来,这户家庭的总收入就是唐文聚给地主打工得的2500文。
收入是非常低的,家里日子过的也很困难。
没病没灾罢了,有个小病小灾的,那就真的是一年白干。
为此,贾六在沧州时号召全省官员提高百姓收入,怎么提高?
封建化的生产方式肯定没有办法给百姓带来多少收入,因为生产资料和生产方式已经限定。
那就只有工业化一途了。
贾六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通过大量工程来带动百姓致富。
如天津港建设,天津海贸、海关、市场等工程,工业园区、军工园区、省级道路、府县道路工程,各地的城市维修等等...
目前来看,效果显着。
尤其是省级大工程周边百姓的收入,跟芝麻开花似的节节提高。
大量工程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
不过说到底,这些百姓挣的不是朝廷的钱,也不是什么大户的钱,挣的其实是贾六的私人存款。
直隶目前所有的工程项目几乎都是贾六一力补贴,为此不得不向四川的李会长求援,获得了李会长特批的四百万两高息贷款...
伟大的睿亲王是以一人之力在为天下苍生谋福利啊。
可歌,可泣,可敬!
如果明年天津海贸还开不了,贾六年三十晚上可能就要出去躲债。
没钱,寸步难行。
所以,他喜欢钱。
正规途径弄不来钱,只能走偏门了。
挖人祖坟,卖官受贿,扫皇打非,收钱宽过...
只要能弄来钱,贾六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包括这次给失节官员争取来的利好政策。
听总统阁下这么一人均,保柱也觉得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细想不对啊,不禁提醒道:“阁下这样,似乎有失体面。”
“有什么不对?取之于官,用之于民啊。”
贾六不认为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因为这是实际调研得出的最好办法。
保柱犹豫了下,还是大着胆子道:“阁下,这些钱不是取之于官,而是取之于民啊。”
贾六不以为然:“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取之于官,还是取之于民,最后我是不是都用之于民了?”
“也对。”
保柱细想真是这个道理,总统阁下这些年来挣的钱几乎没落进家里一文,全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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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六其实知道保柱真正想说的意思,无非那帮官员这头交钱给他这大清王爷,那头想办法从百姓身上弥补回来。
但这事,眼下就是个死结。
“保柱,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嗯,这个道理怎么讲呢,比如我和你,还有纪主任、李会计四人在一起推牌九,我们每个人都有一百两银子,但我有个大工程需要四百两来搞,所以,我就必须把你们三的钱赢过来,这样我就可以把工程搞起来。”
贾六指出,他这个四百两的工程一旦搞成功,产值就会达到四千两,到时就能给三位输钱的一人发二百两红利。
但他要是赢不到这钱,搞不成工程,那他们四人的钱加一起还是四百两,永远也不会变多。
“任何时期一个国家想要快速发展,那么它就必须有一个原始财富的积累过程,这个过程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伤害到一部分人的利益...
否则,财富怎么集中?财富不集中,怎么集中力量办大事?大事办不了,怎么快速发展?没有发展,百姓怎么得利?”
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贾六希望大家都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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