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懋饭店,今日的华懋饭店格外热闹。
法租界巡捕房新任总探长陈总的庆祝酒会,安排在了华懋饭店,华懋饭店上至经理,下到清洁工,今天都干活干得格外细致。
今天来的,可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哪里没做到位,让那些大人物不满,他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的酒会大厅内,已经来了不少人,穿西装的,穿长袍的,穿马褂的,应有尽有,其中有陈乐道熟识的,也有陈乐道不认识的。
刘志辉的请柬虽然只发给了陈乐道认识的人,但不代表其他人就来不了。
这种酒会,是结交朋友,攀附大佬最好的机会。
一些有想法的人,在探听到今日的酒会有冯敬尧、顾竹丰这样的大人物出席后,都想方设法的混了进来。想着要是能和这些大佬聊上几句,甚至再能借机攀上点关系,那就赚翻了。
至于面子,那玩意能值几斤大洋?
陈乐道的授衔仪式,有些人去了,有些人没去,没去的人,此刻几乎都集中在这酒会大厅。
这些人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各自举杯聊着感兴趣的话题,或政治,或军事,或商业,或文学,甚至是风月,更甚是家庭琐事。
反正聊着聊着,关系人脉,就到手了。
在舞厅的正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此刻上面站着穿得花枝招展的舞女,或唱或跳,暖着大厅内的氛围。
排头一个穿着艳色旗袍,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歌女单手扶着话筒,扭动着丰韵的腰肢,唱着如今上海滩最为出名的《夜上海》。
大厅大门外,方艳云穿着一身紫色旗袍,头发盘在脑后,脚步轻移,走进了大厅。
在方艳云身边,还跟着一个看上去约莫示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小女孩面容精致,虽然还小,但已经显露出美人胚子的底子。
她拉着方艳云的手,看着大厅里的景象,目光好奇中又带着些许畏怯。
女孩一进来,便被舞台上唱歌的歌女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自己也喜欢唱歌,平时做什么嘴里都喜欢哼哼几句,但她唱的可没有舞台上的姐姐唱的好听,而且这个姐姐好漂亮,小女孩颇有几分羡慕地看着。
方艳云站在大门处看了看,很快一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
“方小姐,你来啦,”刘三上前招呼道。
方艳云点点头,问道:“酒会都安排妥当了吗?”
“酒会上的事刘副总都安排妥了,方小姐放心。”刘三答道。
方艳云点点头,嘱咐道:“今天得辛苦一下大家了,让下面的弟兄们都盯紧点,今天的酒会可不能出什么意外。”
这是陈乐道升任总探长的庆祝酒会,要是有什么人趁机来找茬,那陈乐道可就丢脸丢大了。
“方小姐放心,酒会的服务员都是我们的人,今天整个华懋饭店我们都包下来了,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刘三虽然是被陈乐道半胁迫半邀请到夜未央来的,但在夜未央干了一阵子,倒也喜欢了上这里。
社会不将就自己,那就自己去将就社会。多大点事嘛!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再说平日在夜未央几乎就是玩玩玩,玩腻了就换个地方继续玩,生活也确实他比他之前一个人单干舒服多了。
方艳云点点头,没有再说其他。
酒会的事都是刘志辉在负责,她过来本就不是来问这些事的,只是例行关心一下。
方艳云带着小女孩走到一旁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这才注意道小女孩看向舞台上歌女的目光。
她笑了笑。
“小旋,你也想上去唱歌吗?”她问。
周旋收回看着歌女的目光,晶莹的眸字中暗含期待。
“我可以吗?”
“现在当然不行了,”方艳云摇头,周旋的目光暗了几分。
方艳云见此,不由笑了笑。
“再过两年,等你长大些,学好了唱歌,到时候你就可以上去唱了。”她又说道。
周旋暗下去的目光再次亮起,她抬头看着方艳云,“那我也可以唱《夜上海》吗?”
“当然可以了,到时候你想唱什么都可以。”方艳云答道。
方艳云虽然不知道陈乐道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小姑娘,但这并不妨碍她喜欢这个小姑娘。
周旋身世可怜,先是被亲生父母卖掉,然后又被送人,最后差点被继父卖到风月场所,幸好即使被夜未央的发现带了出来。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句话在周旋身上也适用。
或许是几度辗转易手给她带去的不安全感,如今的才十岁的周旋已经颇为自立,自己能做的事,就绝不会偷懒。
长得好看,还如此乖巧,再加上身世可怜,方艳云很难不对她感到疼惜。
如今周旋已经被方艳云接到了自己家里,那偌大的别墅里只有她一个人,多少显得空旷,周旋在哪里,也能陪陪她。而且这对周旋自己也好。
周旋对面前的方艳云很信任,此刻听到方艳云这么说,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老周,你说陈乐道这一年在上海滩到底是赚了多少钱?你看这酒会奢华的,简直是浪费啊!”
大厅一个角落,周明先和吕奉还有诊所的伙计小刘坐在一起,吕奉看着大厅的各种布置,口中感叹说道。
他们平时恨不得一文钱都掰成两半用,陈乐道这里倒好,就今天这布置,这规格,吕奉甚至都想象不到这得花多少钱。
毕竟就是单纯来华懋饭店吃个饭,所花费的大洋都不是以个位数来算的。
周明先笑着摇了摇头。
“陈乐道做歌舞厅生意,这本就是来钱快的行业,赚钱当然快了。不过你也不能光看着他表面的光鲜。
上海滩想开歌舞厅的人多着呢,但又谁真正能开,开了真正经营起来的,又有几个人呢?”
“哎,这小子一周赚的,只怕比我们那诊所一年都挣得多,有时候我都真相把他绑了来个劫富济贫。”
吕奉穿着长袍,明明一幅文人打扮,说起来话却是带着三分匪气。
周明先听了只是笑笑,不过他内心有时候又何尝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呢?
勾引他们家小君,该吊起打!!
就在众人说话时,大厅外传来了人声。
陈乐道的授衔仪式结束,在那边观礼的众人都已经过来了。
陈乐道已经换下巡捕的衣服,再次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西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头发梳成背头模样,当真就是意气风发少年时。
当然,陈乐道已不算是少年,他是青年了。
进了大厅,陈乐道走在前面,在大厅众人一路的恭喜喝彩声中,陈乐道走上最前面的舞台。
此时歌女和舞女都已经悄然下去。
“多谢大家今天来参加我的酒会,我陈乐道在上海滩,属于小辈,诸位今天能赏脸前来,我先在此敬诸位一杯。”
陈乐道说完,一身西装的袁黑宝亲自端着托盘走上舞台,陈乐道端起托盘上的酒杯,举杯示意,然后一饮而尽。
下面掌声轰鸣。
等掌声散去,陈乐道才再次说道。
“今天来的,有我的朋友,有我的长辈,有我的同事,也有许多尚不认识的各界同仁。
有些人或许对我很熟悉,有些人或许对我一知半解。
不管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我都在这里感谢大家。
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少不了大家的抬爱与关照。”
陈乐道站在舞台上说着一些场面话,舞台下,周明先两人所在角落,吕奉听着陈乐道的话对周明先小声嘀咕:
“这小子说起这些话来还一套一套,要不是我认识他,我就真相信他这些话了。”
吕奉说完,余光发现旁边的小刘正在大快朵颐桌上的吃食。
小刘平时没机会参加这种酒会,今天来了,当然得饱饱口福,刚才他拿着盘子,往桌上端了不少吃的。
吕奉看着摇头。
“先别吃了,就知道吃,你们都是年轻人,你怎么就知道吃,好好跟陈乐道学学,以后也能多有点出息。”吕奉恨铁不成钢道。
小刘咧嘴一笑,袖子擦了擦嘴角。
“吕医生,这不你们都说陈先生是难得的人才,整个上海滩都找不出第二个的吗。
我一个打杂的,那再努力也赶不上啊。”
吕奉听得直摇头。
这小刘怎么能是这个思想,这个思想很不对劲!!
舞台上,陈乐道还在继续讲话。
“最近我听到一些言论,有人说华总探长应该由真正的中国人担任,而我是法国籍,所以我不应该成为代总探长或者总探长。”
马龙之前代理总探长职务时,没有类似的闲话传出来过来。
因为马龙是存在的法国人,是白皮的。
而陈乐道,虽然是法国籍,但他是黄皮。
对他,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就没那么忌惮了,这些人即使表面尊敬,但内心,依旧是骂着假洋鬼子。
“我的父亲是上世纪末去的欧洲,他在那里遇到了我母亲,组成了家庭,后来有了我。
我在法国出生并长大,所以领的是法国籍。
但我的父亲,他从小便教我说汉语,让我写汉字,他从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忘记自己是炎黄的血脉,也没让我忘记。
或许大家能听出来,我有点四川那边的口音。
这是因为当初我家的邻居,他是我父亲的朋友,是一个四川人。
小时候我经常去他家玩,所以就跟他学会了四川话。
他和我父亲一样,他也从没忘记自己是中国人,并且还时常告诉我,长大了一定要回国。
去年初,我的父母不幸去世了,我父亲在临走前,叮嘱我,一定要回祖国。
我听了他的话,怀着热切之心,回到了这片土地,回到了祖国。
在这里,我要纠正那些人说的话。
什么是中国人?
难道那些流着炎黄血,做着卖国勾当的人是中国人吗?
不,我认为,不管体内流的什么血脉,只要我们热爱这片土地,热爱我们的祖国,那我们就是中国人。”
陈乐道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下面一些人的神色都认真了起来。
比如小刘,他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蛋糕。
比如另一个角落独自坐着的许文强,他手里夹着的烟,燃到了尽头仍不自知。
比如坐在许文强邻座的刘远和周文,刘远神色认真地看着陈乐道,时不时点点头,周文则是听得热血沸腾,端起酒杯将酒一口灌进了肚子。
再比如温曼如、顾菁菁、樊丽清,她们神色不一,但她们对陈乐道,都产生了一种类似的情绪,比如欣赏、赞同、崇拜。
大厅外,此时正有两人悄然走了进来,他们一进来,就听见了舞台上陈乐道话。
不由驻足。
戴春风看着神色认真的陈乐道,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欣赏。
谁能想到,当初认识的一个政治部小翻译,竟用一年时间,逆袭成了巡捕房总探长。
这往上爬的速度,比他还快。
“今天,借着这个舞台,我想用一首我自己写的歌,代替我的父亲,代替我父亲的那位朋友,代替众多海外爱国华人,表达我们对祖国的爱。”
陈乐道说完,下面再次响起一阵疯狂的掌声。
陈乐道的话,冯敬尧这种人或许没什么感触,但一些三观正常的年轻人,一些心怀热血的人,却是听得感动。
此刻,一些得到夜未央许可,成功混进来的记者,他们疯狂地按着手里相机的快门,镁光灯的亮光闪烁个不停。
他们知道,今天自己遇到大新闻了!
一个法租界新上任的法籍总探长,说出这番话,只要刊登出去,必定是能在广大爱国人士群体中,引起一番热潮的。
更别说陈乐道陈总探长,他自带流量!
“记下来了吗!刚才那番话记下来了吗!”
一根大柱子边,郁达夫激动地对徐志摩喊道。
徐志摩此刻正趴在大柱子上,一手握钢笔,一手按本子,用潦草笔迹的速记着陈乐道说的话。
不是他想记,而是郁达夫逼着他记,谁让郁达夫先生写字写得没有徐志摩那么快呢!
就在陈乐道刚才说起中国人的时候,郁达夫就发现了苗头。
直觉告诉他,陈乐道肯定要搞事情。所以他就催着徐志摩赶紧记下来。
要是出糗,那以后可以用来嘲笑陈乐道;要是出风头,那也可以帮陈乐道一把。
毕竟他们文人,最不缺的就是发表文章的地方。
大家或许不是很清楚,其实,郁达夫先生的介绍里,有着“革命烈士”四个字。
陈乐道刚才这一番话,可是让郁达夫听得心耍不已。
“这首歌的名字叫做《我的中国心》。”陈乐道说道。
他话音落下,舞台一侧的乐队奏起了乐。
陈乐道轻声哼唱起前奏。
或许有些人觉得,唱歌有损大佬身份,但陈乐道觉得,唱爱国歌曲,只能提高自己的逼格。
尤其是这样的年代背景。
音乐响着,前奏结束,陈乐道唱了起来。
“河山只在我梦萦,
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陈乐道的歌声独自在大厅内回荡,大厅里站满了人,但没一个人说话。
就在陈乐道对面,法布尔闭着眼,听着歌声,轻轻摇晃着脑袋。
旁边,马龙听着陈乐道的歌声,为他捏了一把汗。
好在总监似乎并不在意亨利的刚才说的那些话,甚至还颇为喜欢亨利正在唱的歌。
一个心怀祖国,热爱自己祖国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法布尔此刻对陈乐道却是更加欣赏了。
他自己就是一个热爱自己国家的人,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祖国都不爱,那他还会爱什么呢?
陈乐道爱国,并且并不掩饰,法布尔欣赏他,陈乐道在他心中的形象,更加完美了。
陈乐道热爱刚涉足一年的祖国,那对生他养他的法国,他是不是会更爱呢?
法布尔觉得是的。
他的母亲是比利时人,他也热爱自己母亲的国家。他觉得陈乐道也是这样。
“洋装虽然穿在身,
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
烙上中国印,”
“好!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这歌词太他妈好了!”
吕奉一巴掌拍在周明先身上,嘴里压抑着声音称赞。
周明先也觉得好,但他还是疼得龇牙咧嘴。
吕奉这一下拍得,颇有公报私仇的嫌疑。
陈乐道重复了一遍歌词,此刻已经来到了歌曲的结尾。
他唱着唱着,自己倒是越唱越有感觉了。
毕竟这歌,他就是那么让中国人喜欢。
“留在心里的血,
澎湃着中华的声音,
就算身在他乡也改变不了,
我的中国心。”
歌声结束,陈乐道抬起右手,轻轻弯腰行了一礼。
片刻过去,下方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冯程程小手都拍红了,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看着台上的陈乐道,笑容中满是自豪。
这,是我的未婚夫!!
:哈哈哈,大家觉得下一本去写文娱怎么样,搬运歌的时候可太爽了。
哈哈哈,谁赞同,谁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