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的耐心已快耗尽。
她剑如星撒,看似攻势连绵不绝,却始终躲不开袁淳风那双铁掌。
久战之下,城内其他各处厢军可能会随时来援。况且,她招数将尽,不能再等了。
柳如烟剑势突变,只见她猫腰旋步,剑花飞旋,直取袁淳风下盘。
这一招名曰:落日凭阑星满池。
当年师父无涯子授艺之时曾言,如遇力大雄健之敌,可用此招,攻其双脚。
因为修炼这一路功夫之人,下盘需稳如磐石,立地生根,只要双脚一动,力道失据,就有可趁之机。
况且,袁淳风一双铁掌,想要护住双脚固然也不难,但总比护住上身要更费周折。
柳如烟觉得这是唯一的机会。
剑锋所指,真如满池星落。一时间袁淳风脚下已是银蛇狂舞,逼得他不得错步急退。
柳如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她身如哪吒探海,秋水破浪急进。
连退数步之下,袁淳风非但方寸未乱,反而是退步不退身。三步之下,左足金鸡独立,上身却已成望月之势。
双掌下探,直取长剑。
只听得袁淳风长啸一声,右掌猛拍剑身,秋水立时弯如满月,剑尖竟然回头向柳如烟刺去。
情急之下,柳如烟抽剑不及,只得弃剑而退。
秋水落地,一声哀鸣。
柳如烟此时已然花容失色。但铁掌摧花,岂会留情,袁淳风右掌如风已直奔她面门而来。
柳如烟知道自己接不了这一掌,但也只能硬接下这一掌。
掌风扑面,吹起了柳如烟脸上的白纱。
这不是掌,而是拳。武松的右拳。
拳掌相接,罡风激荡,衣襟飞舞,骨肉暴裂。
武松退了五步,方稳住身形,内息却还在不住地翻涌。
袁淳风也退了五步,却被一只手托住。那是一名督阵的厢军都头,他是避无可避才出手托住了袁淳风。
托完他就后悔了。一托之下,这名都头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腕骨折在当场。
袁淳风的手腕也痛。不仅是手腕,他的内腑如翻江倒海一般。连运丹田之气,也依然无法平息。
“哪来的和尚,如此神力!”袁淳风心里暗惊,不敢再往前。此时的他,内息已乱,恐怕连一个强健的军士也打不过。
“多谢大师。”柳如烟不知道武松何时现身,更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但她知道,若不是这和尚替自己接下这一掌,自己恐怕已是重伤倒地。
“娘子不必在意,救人本是出家人的本份自然。”说着,武松上前几步,捡起了地上的秋水剑,递给了柳如烟。
秋水归鞘,柳如烟也心神归元。
刚才一战,险些落败。自己受伤倒是小事,如果误了大计,那才追悔莫及。
庭院之内,突然一片寂静。
一众军士目睹方才一战,已是惊得不敢出声。而屋内的李梦权等人,大都听闻过武松火烧青云观之举,方才又见他如神天降,一拳退敌,此时已是心下俱寒。
当然,寂静也是因为府衙四周已经没有了喊杀之声。
此时,一黑衣人跑进院内,到柳如烟身边耳语了一番。
柳如烟听罢,神色渐舒。
“大师,奴家大事已成,久留此处恐生多变,不如随我们一起走吧。”
武松不知道她所言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但自己已出手帮了柳如烟,自然也是官府之敌。
“久战不宜,早退为上。”武松看了一眼列阵而立的厢军,颔首道。
“退!”柳如烟一声令下,翠荷等人依次从院门撤出。
武松突然想起了亥言,连忙朝房顶处望去,可已经没人。
“这小鬼和尚”武松倒是不担心亥言的安危,他知道无人能伤他。只是刚才出手太急,来不及和亥言交待。
这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亥言居然不见了。
出了府衙,武松又四处张望了几眼,只见到成队持械的黑衣人,却依旧不见亥言踪影。
正在躅踯之间,一个小巧的身影忽然飘下,落在眼前。
“师兄,你是在找我吗?”来人正是亥言。
“你这小”武松“鬼和尚”几个字刚想出口,突然想起柳如烟正在身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这小师弟真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柳如烟在一旁笑道。
“哈”武松略显尴尬,“柳娘子见笑了,我这师弟自小顽劣,还是尘心未改啊。”
亥言白了武松一言,也不接他的话,而是朝着柳如烟道:“柳娘子这一曲拂霓裳可唱得真是惊天动地!”
柳如烟莞尔一笑,“两位师父不问利害,数次仗义出手,武功超绝,也真是金刚怒目,罗汉在世。”
“ 武功超绝的是我师兄,我可什么都没干。”亥言眉毛一扬,“我只负责替师父看着他。”
“罢了,闲话少叙,先出城吧。”武松瞪了一眼亥言。
“对,先出城。”柳如烟回身指挥众人,“快,速速前往钱湖门。”
一众人马,还有十余辆骡马车,急速往城西的钱湖门行去。
人马之中,亥言觉得有几人颇为眼熟:哦,好像是燕勒居的掌柜,还有百花阁对面酒肆的伙记
原来,柳如烟赴宴之前,已经派人联络了在莫干山落草的好汉:“书生剑”方硕。
除了留下两百余人把守山寨之后,方硕率众倾巢而出,只为此夜而来。
寿宴当日,五百余人或扮作客商,或扮作挑夫,将兵刃藏于货物之内,分批乔装入城。其中四百人伏于府衙四周,余下一百人则伏于钱湖门附近。
响云箭一出,各路同时发难。
方硕亲带最精锐的两个百人队直扑西厢楼,劫取库银和军械。其余人则和柳如烟等人里应外合,围攻府衙。
而钱湖门附近的人则由莫干山的二当家,人称“赛周仓”的曲正风率领,拿下城门守军,以接应众人出城。
其实,在柳如烟的计划里,原本还想将李梦权当日收取的贺礼一并劫走,无奈半路杀出一个袁掌门,也只能作罢。
但劫取府库和甲仗库,所得已有十余万两白银,而兵械之多,足以装备过百带甲之士,更有弩机近百具,皆是官造的神臂弩。
收获之丰,出乎柳如烟的预想。
虽然此举赔上了她在杭州三年的苦心经营,但她不想再等了。
因为她已看透了这所谓的盛世,厌倦了在这群庸官奸商面前强作欢颜,她觉得应该用自己的方式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红颜薄命应有济世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