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惊讶从上官令的眼神中闪过,但很快,惊讶就被兴奋所掩盖。
他看着亥言,就像在看着一堆闪闪发光的金子,眼里全是光彩。
“此话当真?”上官令道。
“绝无虚言。”亥言回道。
“如此,这价钱要好生算上一算了。”上官令一边说着,一边拨起了算盘,“这皇上称官家,自然是算官,先加上五十两。”
“至于这关系嘛”上官令手指停在了算盘上,“官家乃万民之主,所谓君父臣子,理应算父子,那就是一百两。”
看着上官令算着这账,亥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但上官令这账还没算完。
“敢问小师父,这官家要如何救法?”上官令问道。
亥言于是就把官家被困金营,群雄准备于半路袭杀金兵,解救圣驾之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如此说来,这救人必先杀人,而且要杀之人可能还不少”上官令眉头一紧,小眼一眯,“罢了,这杀人之数实难测之,就一口价吧,再加五十两。”
“一共正好是二百两。”上官令拨罢算珠,抬头道。
“嗯。价钱也算公道。”亥言点了点头,“只是小僧还有个疑问。”
“直管问。”上官令道,“小师父放心,问问题不收钱。”
“若是金人出钱,让你杀官家,你接不接?”
“接。有人出钱自然要接。”上官令毫不犹豫道。
“哦?那若是”
没等亥言把话说完,上官令已抢先道:“小师父放心,我既已接了你救人的勾当,自然不会再接他人之托。在江湖中做生意,信用二字堪比千金。”
“不过,你可知道此事关乎国家社稷,绝非江湖之事可比。”亥言接着道。
“不然,于在下而言,皆是一样。”上官令道,“至于他究竟是皇帝老儿,还是寻常百姓,只是价钱上有差别而已。所谓得人钱财, 与人消灾。”
“你这也倒是简单直接。”亥言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
“这世间事,亦是江湖事,江湖事也是生意事。所谓亲兄弟明算账,货银两讫,自古就是天理。”上官令忍不住又拨弄了一下算盘,“你说呢?小师父。”
“果然是金算子,算得倒也清楚。”亥言道,“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
生意谈妥,上官令遂让绿绮奉上茶水点心,款待亥言二人。
不过待说起何时起程时,上官令却表示不便和二人同行。
“在下独来独往惯了,不喜与人同行。”上官令道,“二位只需告诉我何时到何地,我自当前去,绝不失约。”
见武松眼里有些疑虑,上官令接着道:“江湖上虽人人皆知我上官令是贪财之人,但却也知道我从不食言,二位大可放心。”
亥言知道他行事异于常人,见此也不再勉强,便与上官令相约,六日之后在滑州城西门相见,遂和武松起身告辞。
绿绮将二人送到谷口。正准备告别,武松突然问道:“敢问小娘子,可知此山中有一个豹林谷?”
“有啊。”绿绮道,“听说谷中隐居着一位世外高人,叫什么,哦,无涯子。”
“那小娘子可知这豹林谷在何处?”
“哦,倒是也离此不算远。”绿绮道,“你由此往北,出了山,再往西走个三四里,见有一条峪道,顺着峪再进山,大约六七里就可看到豹林谷谷口了。”
“贫僧多谢小娘子了。”武松连忙施礼致谢。
“大和尚先不用谢我,你能不能进得了谷还不一定呢。”绿绮笑着道,“想见那无涯子,怕是比见我义父还要难些。”
“哦,这是为何?”亥言也来了兴致。
“二位去了便知。”说完,绿绮甩着满头的发辫,头也不回地走了。
“武都头想去拜访一下无涯子,是为了那绿玉环?”见绿绮已走远,亥言问道。
“是,也不全是。”武松道,“我和他二位弟子皆可算是生死之交,既然已到此处,理应前去拜访。”
“嗯。我也想去见识一下。”亥言道。
“你莫不是因为那小娘子的那句话吧?”武松瞪了亥言一眼。
“就算是吧。”亥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倒是想看看,这世外高人究竟高在何处。”
二人一路斗着嘴,一路策马出了山。
按绿绮之言所指,二人一路西行,宝马神骏,不消一会儿功夫,果然来到了另一处峪口。
与方才入翠华谷的峪道不同,此处的峪道宽可跑马。峪道间溪水奔涌,两侧山木葱翠,完全没有寒冬里应有的凋零枯败之象。
“此地果然别有洞天,难怪无涯子会择此隠居。”亥言坐在马上,看着两侧的山林,“仙人福地也不过如此。”
武松急着入谷,也无暇顾及这山间的景致,只是策马扬鞭,一路急驰,把亥言甩在了身后。
“这急性子。”亥言心里道,只好也纵马追去。但尚未奔出太远,只见武松在前方已是勒住了马缰,停在了原地。
原来,路没了。
峪道在山间戛然而止,被一道山崖拦腰截断,崖高数十丈,如刀削斧劈一般,一眼望去,绝非人力可攀。
武松翻身下马,向四处察看,只见山林莽莽,草木深可藏人,却看不到其它的入山路径。
不过,左侧的山坡上却有人,一个在砍柴的老者。
“敢问老丈,此处可是豹林谷?”武松上前施礼问道。
“你是来求仙的还是问道的?”那老者并未抬头。
“不求仙,也不问道,是来寻人的。”武松回道。
“来此之人皆言是来寻人的,但不外乎求长生之道,寻升仙之法,又岂能瞒过老夫。”说话间,这老者抬起了头,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是一大一小两个和尚。
“噢,和尚来此倒是少见。”老者道,“二位请恕老夫方才失言之罪。”
“不打紧。”亥言道,“请教老丈,此路可是通往豹林谷?”
“正是。”
“那为何没路了?”
“路自然是有,只是看二位有没有本事了。”老者微笑道。
“这是何意?”武松问道。
“二位往崖上看。”老者举起手中的柴斧,往那道山崖上指去,“可有看见那挂在树枝上的铜铃。”
二人顺着老者所指抬头望去,果然,在山崖边的一棵槐树上,一只酒碗大小的铜铃正挂于树枝上。
“这铜铃是?”
“那崖下有一付弓箭,箭只有三支。”老者又指着山崖前的一块石板道,“二位若能三箭之内命中铜铃,铃响之时,自会有绳梯放下。”
“原来老丈是专在此地设考之人。”亥言笑道,“想必也是无涯子所托吧。”
老者笑而不语。
武松抬头又看了看山崖,崖高足有三十余丈,自己虽有驭风之力,但要想攀爬而上,也是不能。
至于射箭,且不说能否射中铜铃,就算由下而上想要射到崖顶,也绝非寻常军士能做到。
“要是岳兄弟在就好了。”武松不禁叹道,“可惜”
“有甚可惜,以你的臂力,已是不输岳飞,况且只要能开二石半之弓,就可射上崖顶。”亥言道。
“可弓箭非我所长,我哪有射中铜铃的本事。”武松道。
“武都头莫急,不是还有我吗?”亥言一边低声道,一边冲着武松使了个眼色。
“你?”看着亥言那鬼头鬼脑的样子,武松顿觉有异,“莫非你要舞弊?”
“你还要不要入谷,还想不想见无涯子?”亥言故意板起了脸。
“这”
“想见就一切听我的。”亥言道,“你只管引弓,待我说放时,你再松弦即可。”
眼见武松二人在一旁窃窃私语,那老者道:“若二位无箭射铜铃之能,也还有别路可走。”
“还有何路?”武松连忙问道。
“从此退出山谷,再向西还有一条入谷之路。不过嘛”
“不过什么?”
“此路迂回曲折,少说也需一日方可入谷。”
武松一时无语,只能回身又看了一眼亥言,“那就依你吧。”
亥言得意洋洋地走到了崖前的那块石板前,拣起了弓箭,对着武松道:“来吧师兄,让他见识一下你百步穿杨的功夫。”
武松也不说话,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接过了弓箭。
张弓搭箭,弓如满月。
以武松之力,开弓并非难事,张弓待发也不在话下。
待武松引弓已定,亥言随即转到了他身后,一边左瞄右看,一边还低声道:“高些,往左些,再往左些”
随着亥言的声音,武松不断调整着张弓的角度。也算是武松臀力惊人,在保持满弓的状态下,依然稳如磐石,每移一分之后,皆又纹丝不动。
如此奇怪的射箭方式,老者也是头一回见。他看着武松在崖下张弓已过一罗预,却不见力竭,心里也不由暗道,这大和尚的臂力着实惊人。
“放!”亥言突然大叫了一声。
这一声让武松猝不及防,手指一松,利箭脱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