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哲勿勿穿好了衣服,直奔正堂。边走边问身旁的侍从:“押送金子的队伍出发了没有?”
“回大王,你定的时辰是卯时,应该还未开拔。”侍从回道,“不过千夫长银可青里已被率部在府衙外侯命了。”
“传令下去,车队暂且原地侯命。”完颜宗哲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动。”
“大王??这是不出发了吗?”侍从怯怯地问道。
“听不懂我的话吗,不得擅动!”完颜宗哲加重了语气,然后不再言语,独自朝正堂而去。
完颜宗哲又亲自询问了前来报信的金兵。
据这名金兵所述,兵寨是半夜遭袭的,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来敌有多少。但兵寨三百人马,死伤了百余人,寨门也被毁了。
来敌杀伤了百余金兵,却没有任何伤亡?对于这个结果,完颜宗哲心里是难以置信的。可但凡能有杀伤来敌,兵寨之人绝不会不报的。
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如此手段?这些人夜袭兵寨又意欲何为呢?命来人退下之后,完颜宗哲陷入沉思。
他觉得自己先让押送金子的队伍暂缓出发是对的,毕竟此事重大,在未搞清状况之前,还是谨慎一些为上。
天边已经露出了些亮色,侍从端来了朝食,是一碗羊肉汤和两个胡饼。
望着泛着热气的羊肉汤,完颜宗哲顿时感觉有些饿了。他抓起一个胡饼,掰了一块下来,向汤碗中放去。
可还没等胡饼落入汤中,一阵急促的奔跑声从堂外传来。胡饼在汤里打了几个滚儿,一名传令兵已奔进了正堂。
“启禀大王,北门守卫来报,有人在北门行凶,杀伤数人之后出城去了。”来人禀道。
“来者有多少人?”完颜宗哲吹了吹碗中的汤水,然后抬头问道。
“只有??一人。”来人道。
“只有一人尔等慌什么?”完颜宗哲瞥了来人一眼,面露愠色。
“那人手使长枪,据城门守卫所报,样子颇似在逃的骁南卫指挥使??”来人又道。
此言一出,完颜宗哲手中的胡饼瞬间掉在了桌上。
“可看得真切,那人真是姜贼吗?”完颜宗哲追问道。
“很像,而且此人枪法了得,出手凶狠。”来人接着道,“被他所伤的四人,怕是皆活不成了。”
“好个姜贼,没想到你居然还敢留在此地。”完颜宗哲一拳捶在桌子上,顿时震得羊汤四溢。
不过,完颜宗哲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紧攥的拳头慢慢地松开了。
“大王,是否要下令关闭城门?”来人试探地问道。
完颜宗哲沉默了片刻,然后道:“不必,此贼既然已经出城了,闭城又有何用?还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你先退下吧。”完颜宗哲又挥了挥手道。
羊肉汤还热着,完颜宗哲却没了吃饭的心情。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碗羊汤,陷入沉思。
“快去把皇甫先生请来。”片刻之后,完颜宗哲朝堂下道。
约摸一个时辰之后,门外就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知大王有请,老朽来迟了,来迟了。”
随着声音,一位白面白须的老者走进了房中,许是来的勿忙,头上的方巾还歪了些。
见此人进来,完颜宗哲连忙身道:“有劳皇甫先生了,快,给先生看座。”
这老者拱手见礼,然后也不客气,直接坐在了完颜宗哲的下首处。
原来,此人复姓皇甫名公玉,乃是一名汉人。
话说这皇甫公玉并非寻常百姓,乃是太原府有名的望族。其祖上从唐代开始就有人在朝为官,自宋开国以来,更有先人官至礼部侍郎,历代出任州府大员者也多达七八人。
到了皇甫公玉这一代,虽无官职在身,但在太原府依然是数一数二的名门乡绅。
不过,皇甫公玉历代身受皇恩,可当金兵来犯时,他却是最快投降的。
早在金兵尚未合围太原府之前,皇甫公玉就早早收拾了细软,然后买通了看守城门的宋军将官,连夜举家逃出了太原府城。
出城之后,皇甫公玉带着一家老小躲到了太原府以南约百里的交城县老家。眼看太原府孤城难保,皇甫公玉又主动向金兵献粮送钱,由此也得以结识了完颜宗哲。
为了在金人面前立功,他还向完颜宗哲献计,可用土围之法压制和消耗太原府守军。
所谓土围之法,就是在城外用土石垒起比城墙更高的土山,居高临下,以弓弩和石砲攻击城内守军。此法虽不能直接破城,却能极大地杀伤城内守军,对于一座孤城而言,更是消耗不起。
城破之后,金军纵马屠城,太原府城内的军民被屠尽,几乎成了一座空城。此时,皇甫公玉又协助金人,将周围州县乡镇的百姓迁入城内,成了金军宣抚百姓的得力助手。
金军入城之后,完颜宗哲也将皇甫公玉奉为上宾,一直留在身边听用,俨然将其当成了军师。这将黄金藏在净因寺的主意也是出自于此人。
不过,皇甫公玉也年近古稀之年,身体每况愈下,前些日子一直抱病在家,已经有近一月未到府衙来过了。
今日前来,自然是为这金子之事。
完颜宗哲见皇甫公玉到了,心里也稍稍踏实了一些。他连忙将一早发生之事告诉了皇甫公玉。
听完完颜宗哲所言,皇甫公玉摸着胡子沉思了片刻,然后道:“大王眼下准备如何行事?”
“不瞒先生,本王也有些犹豫。”完颜宗哲道,“这两件事来得颇为蹊跷,怕不是巧合吧。”
“自然不是巧合。”皇甫公玉道,“无论是夜袭兵寨,还是在城门生事,此等所为皆是故意做给大王你看的。”
“先生也是以为如此?”完颜宗哲道。
“当然。”皇甫公玉眯起了眼角,“那大王可知其目的何在?”
“先生之意是??”完颜宗哲眉头一皱。
“无论是何人做的此事,大王如今之态便正是其想要的结果。”皇甫公玉道,“犹豫不决,迟疑不动。”
“这??”完颜宗哲眉头拧得更紧了。
“大王可曾想过,若是有人真想动这批金子,又怎么会打草惊蛇,贸然行事呢?”皇甫公玉道。
“先生之意是,这些贼人是在故意吓唬本王,以施缓兵之计?”完颜宗哲道。
“正是。贼人若真有本事劫走这批金子,绝不会事先便露出意图。”皇甫公玉又道,“而眼下之所以如此,只是为了令大王犹豫不决,拖延时间而已。”
“先生如此一说,倒是有些道理。”完颜宗哲点了点头,“看来,本王差点便中了贼人的诡计。”
“大王其实大可不必担心,若如大王之言,押送金子有八百人之众,试问这方圆百里之内又何来与之匹敌的贼人呢?”皇甫公玉接着道,“贼人所图,无非是想迟滞大王起兵大事而已。”
亥言伏在房梁上听着,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心里道,这是从何处冒出来一个自作聪明的老儿?自己还担心完颜老贼被这么一吓唬,万一改了主意,或者一直按兵不动,该如何是好?毕竟,武松等人不可能一直在城外候着。
这下可好了,看这样子,完颜宗哲应该不会改主意了。
想到此,亥言心头一动个:正好,我马上再去放把火,把这戏索性做得足些,不怕这老贼不信。
一想到又可以放火了,亥言心头不由地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