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进已经被遭遇折磨的实在没有耐心,转而朝菩萨又要发问!
“尊师,您就直接告诉我们不行吗?我们……”
我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门,无不懊悔道:“大进,不必再问了。修为折损了,我这查人的眼力怎么也没了?简直是有眼无珠。”
七爷和刘大进听我此言,不禁同时问道:“老罗,你莫非想起什么了?”
“老鬼!”我脱口道:“一定就是那个老鬼。”
“他?”刘大进颇为不以为然。
也是,那老鬼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眯缝的眼睛有点浑浊,白发潦倒,皮肤皲裂,有点儿像树皮,怎么也看不出像是个高深莫测之人。
但是,仔细想想。
这个人从一出现似乎都透着一股子无厘头的巧合。
三途村,不过是冥界天界相交的一个废弃之地。这里曾经还是三界禁地,人鬼稀疏,说是冥界最荒凉之处都不为过。
可为什么偏偏出现了一个耄耋老鬼?
而且,现在回想,那老鬼和我们说的话,本身就透着质朴的玄机。
扫尘,是不是扫前世之尘?
生不畏死者,自当向死而生。这不就是说的我们的遭遇吗?
“千万劫中,不能得尽,大愿地藏王普萨相好庄严,在下敬仰佩服!”想明白了一切,我赶紧朝菩萨躬身一拜,然后拉了拉刘大进道:“还愣着什么赶紧走啊!”
刘大进挠挠头,也朝菩萨一拜,随我出了撕裂地狱。
“你们没了旧日高阶修为,如何出的了鸿毛涧?”菩萨一捏佛指,闭眼入定道:“就让戌灵地君送你们上去吧!”
谛听兽从菩萨脚下缓缓爬了起来,仰天一声长啸,通狱门便轰隆一声打开了!
这时候也不是谦虚客套的时候,我和刘大进带着变成黑猫的七爷,赶紧纵身跨上了兽背,直接遁出了无根潭。
谛听兽带着我们径直上了鸿毛涧,这家伙速度堪称雷霆迅勇,放下我们,头也不回地又折返回了撕裂地狱。
我寻人心切,顾不上过多感慨,赶紧回三途村。
可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等我们到了三途村的时候,那个潦倒的老鬼,早已经不在了!
里里外外找了三圈,鬼踪无存。
“呀呀呸的,我当初怎么就没想明白,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会有老鬼呢?”刘大进骂骂咧咧看着我道:“老罗,这回咋整?”
我也没了主意。
在冥界找一鬼,那就像是在阳间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何况这老鬼看来还不是一般的老鬼,神出鬼没,如何去寻?
“依我看,不如去找阎罗!”七爷猫眼闪着贼光道:“这老倌可是地府现在唯一的王,他是卜哥的盟军,又受过咱们的恩惠,让他找一个鬼,还不是轻轻松松?”
这倒是个主意,可是,现如今,我们这样的身份,见道阎王谈何容易?
“不试试怎么行?”刘大进急不可耐道:“说来,阎罗城还是我打下来交给他的呢,这点面子他能不给?”
事已至此,也只能一试了!
从三途村又折返回幽冥大桥,等我们到了阎罗城后城门,正琢磨如何朝城门吏说清来由的时候,没想到,那城门吏竟然主动朝我们耐心道:“你们三个不像是新死游魂,又不走正门鬼门关,莫非有事找阎罗天子?随我来吧!”
我和刘大进一愣,不禁道:“这么简单?”
要知道,冥界王权,莫过阎罗,我们不过寻常人,还没表明来意就能见到一方天子?
“呵呵,这有什么?我家天子有言,江山再塑,着实不易。想当初,阴阳军督,罗卜大帝,有吞山捣海、上天入地之能,尚且平易近人。如今河山无恙,全赖罗家兵马,我家天子以罗君为榜样,自然不会怠慢,事无巨细,只要有人拜访,事必躬亲!”门长吏滔滔不绝道。
刘大进朝我眨眨眼,低笑道:“这阎罗王还不忘本,夸你呢!”
我心道,阎罗倘若真是如此,倒也不枉我们生里死里苦战一回。
当初奋起反抗,不就是厌恶不公,厌恶欺诈,厌恶阴谋算计嘛!
门长吏带路,一路过九重殿,径直来到了冥主阎罗殿。
高堂上一身玄色九龙袍的正是阎罗王,周围四道判官,八方案曹各自忙碌,全然没有旧日府衙森森之态!
“阎君,殿下三人,从北门入,求见天子!”门长吏将我们指引给了阎罗,便出去了。
那阎罗和和气气打量了我们一番,赶紧问道:“堂下何人,为何见我,可有冤屈,速速报来,吾势必为汝做主!”
刘大进一听,不禁瞪眼,上前低声道:“老倌,你装模作样什么?你敢说不认识我们?你贵为一界之主,有洞若观火之能,我们虽然变了模样,但魂体不便,你岂能不认识?”
阎罗王平静一笑道:“恕吾眼拙,未能认出。”
“你……”刘大进无奈,只好拉起我的手道:“你可认得?”
阎罗静视,皱眉道:“六指?”
“对,六指!”我干脆道:“我是罗卜!”
“呵呵,尊下开玩笑了。罗先生已带着五行大军,永驻天界了,怎么可能在这里?再说了,先生虽面容俊秀,相貌堂堂,可和军主有异,修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切莫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罗卜!”我从阎罗王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他未必不知我是谁……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阎罗王肃然一笑道:“不过尊下放心,这天下重塑之功,罗先生有盖世可表。老朽必当谨记于心,所以,大小政事,不敢疏忽,绝不辜负罗先生之托!”
我哑然失笑,但也只能耐着性子,放低姿态恳求道:“我真的是罗卜,我……求你替我找一个人,然后帮我重登天界!”
“卜爷,你求他?用的着求他,别忘了,这江山是咱们打下的,他阎罗就是个坐享其成……”
刘大进气愤至极,可被我拦了下来。
阎罗王还是不气不恼,平和道:“尊下不必再言。如今天下初定,不容再有变故。没有人愿意在回忆战争,那等苦难,忘却也罢。何况,青云瀑已收,三界重立,怎么可能再登天界?退一万步讲,罗君就算在这,以他的为人,也绝不会在因为自己,扰乱三界秩序。这盛世,不是他的所愿吗?所以,您不要再说了!”
阎罗王淡淡地佛系的看着我,眼神镇定从容。
可越是镇定从容,我越发明白,有些事,不过是不愿意说破而已!
“你说的没错,如今世道,正如他所愿!也罢,祝阎君永远像今日一样,打理好这个幽幽冥界!”我转过身,朝刘大进道:“走吧,咱们不属于这里了。”
“这是什么?这是过河拆桥!善忘,善忘的人们啊!吃饭的人,忘掉了种地的人;安稳的人,忘接了战死的魂!”刘大进仰天怒吼道。
“送客!”在所有冥吏惊愕眼神的注视中,阎罗王平静地含笑说道:“三位也是关心天下之士,同时和我一样,也是仰慕罗君之人,难得,难得,要礼遇而待,城门吏,代我以贵宾从南门送出。”
我一笑,转身而出!
阎罗王的神色已经说明,他认得我,只是不想认得我。再多说也是徒劳无益。
这个世界折腾的太久了,没有人希望再有半点波澜。
所以,索性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能怪他,只能怪坏的世道太久了,人们渴望安稳。
其实到了这时候,我已经彻底释然了。
阎罗城南门,也叫别卿关,是阎罗城九门中,规格最高的送客门,阎罗也算是念了旧情。
门长吏带着我们三个一直到了别卿关,然后拱了拱手,关门而去。
城门外,薄雾夭夭。
天下之大,竟然没了安身之处。
故交虽多,却都泯灭在了现实中。
我正心生去念之时,忽听雾霭中传来了沙沙声,像是扫帚在动,有一老腔清唱道:“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生是死来生如死,死是生来为来生……先生如今可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