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雪花，从有些昏暗的天空中飘落而下。</p>
从副本开启第六天的凌晨开始，普拉亚就开始下雪。</p>
起初这雪并不大，玩家们还以为是看错了，但随着天一直没亮，他们逐渐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p>
普拉亚灿烂温暖的阳光消失了。</p>
街道边，居民开始分批搬离，像是都在为海上盛宴让道一般。他们提着行李离开各自的屋子，去海上的大型油轮客船，或是去海边的房屋短暂居住。</p>
普拉亚逐渐变得空旷起来，街边的酒馆纷纷关门，只有一些特殊区域，比如教堂，魂猎总部，奴隶集市，拍卖会等地依然无人撤离。</p>
频道聊天里，玩家们的聊天显得更加密集。</p>
……</p>
或许是有着“瑞雪”的名头，或许是西方也有着平安夜之雪是吉兆的文化，此时频道聊天里的玩家格外高兴。</p>
他们表示已经准备好了，一定要好好过一个圣诞节。更有甚者提议彼此不要发起争端，好好过一个真正没有伤害与死亡的节日。</p>
更有人顺势扯到了苏明安——事实上，无论说些什么，这群人都能顺势扯到他。</p>
这一次，有人则提出让他一起来参加他们的“Party”，他们会为他准备好最美味的火鸡和红酒，还会有漂亮的女士邀他跳舞。不少人直接将坐标贴了出来，表示已经装饰完好，今天会是个美满的平安夜，他们要从白天跳到晚上，跳一整夜的舞。</p>
人们总是善于苦中作乐，并从寻常的事中寻得欢乐。哪怕是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副本，他们依然善于给自己营造享乐的环境。</p>
苏明安并不对此感到意外或鄙视，这是很正常的行为。换作过了几天龙国这边过年，应该也是一样的景象。</p>
人们从成长开始便伴随着节庆。</p>
在这样的世界里，怀念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这证明他们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过去，文化与节日的记忆理所应当该伴随着他们。</p>
他们不该成为只知道掠夺和通关的玩家机器，他们是人，有记忆有情感有文化根植的人，能用一个节日的名号将所有人链接在一起，没什么不好。</p>
……只是这所有人中，不会包括他。</p>
只要他去参加这种活动，原本美满的庆祝便会瞬间变味，一瞬将人们拉回彼此的争斗中。</p>
因为他在人们心中的记忆点便是“第一玩家”，是玩家，而不算一个普通的人。</p>
他在十三街的街口站了一会，看见和嘉尔德家挨在一起的，自己原先的屋子也开始铺雪。</p>
……这雪下得有点冷。</p>
普拉亚的气温开始骤降，原先有些炎热的感觉消失不见。他行走在小雪之中，雪片滑过他的脸颊，他感觉有一股深入身体的冰凉。</p>
按理来说，明状态下的体质，不太会受到这种天气的影响。</p>
……那么只可能是天气本身不对劲。</p>
毕竟，听郁金香公主说，结界摇摇欲坠，风暴即将降临……</p>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披上，快步离开了这片街道。</p>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响。</p>
老太太家门口，空荡荡的晾衣架倒落在地，渐渐被雪掩埋。</p>
……</p>
到达南区，苏明安在魂族之城修整了一天，为最终的海上盛宴做准备。</p>
魂族势力已经在他的命令下开始集结，魂猎那边影也开始上位。</p>
因为有着S级魂猎与人类身份的加持，影的上位速度极快无比，在有了公主的支持下，影很快便接替了魂猎首领的位置。</p>
苏明安势必不可能像普通玩家那样，整天只追着怪杀，他必须要控局。</p>
因为他的难度，只会比普通的完美通关更高。</p>
由于掌权者的身份，他经常会被分配到一些最为关键的剧情人物，一开始便处在风暴的核心，如果选择避让，最后绝对是无解的BE。</p>
……就像苏凛。</p>
就算他一直安安心心地当个魂猎，魂族也迟早会找上门来。作为一个遍地儿子的存在，当双方开始争斗，他势必要做出选择。</p>
哪怕选择了魂族，恐怕也逃不开教堂和王室，如果他连一点额外信息都不知道，根本走不下去。</p>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开始布局。</p>
成为魂猎，暗中接触魂族，控制魂族首领塞维亚，再联络阿尔切列夫，杀死艾尔拉斯，而后接触教皇，接触王室……直到本体和分身同时立于最顶端，达成同时控局的场面，他才能稍稍安心。</p>
而为了防止一丁点的意外，他还会特意在王室多待一会，以获得公主的承诺。</p>
……而现在终于完成了这一切。</p>
相比于其他开局就开杀，做各种任务获得好处的玩家，他的收获显得更长线，更缓慢，要直到所有剧情结束才能丰收。</p>
如果要做对比，普通玩家像横冲直撞的第四天灾，而他更像个完全融入剧情之中的npc。</p>
……</p>
临近入夜。</p>
站在魂族之城最高的建筑里，苏明安向外眺望。</p>
魂族之城里似乎也有一些玩家，因为他看见了在街边悬挂着的彩灯，甚至还有圣诞树。</p>
这群玩家还把一整棵树装在背包格子里带过来了，可见是做足了准备。</p>try{ggauto();} catch(ex){}
组队聊天里，诺尔似乎也在过节，他很热衷于过这种欢乐的节日。</p>
“咚咚咚。”</p>
而就在这时，有人开始敲门。</p>
他开门，看见一个双马尾的少女。</p>
这人他认识，是那个冒充玥玥的玩家米娅。</p>
她的手里，此时捧着一束鲜花，花上串着彩灯。</p>
“今天是平安夜。”她将鲜花递给他：“祝福你，第一玩家。”</p>
苏明安没接，即使有这种节庆的借口，他也不会接陌生玩家的东西。</p>
见他不接，米娅也不生气，而是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个东西。</p>
那是一条手链，通体晶莹透明，像是玻璃材质，但却比玻璃要闪亮很多，中间串着一枚小小的灯塔。</p>
系统界面跳动了出来，正是这条手链的信息</p>
……</p>
苏明安被这个装备的属性吸引住了。</p>
……简直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装备。</p>
不，应该就是为他专门准备的。这应该是个锻造类玩家打造出的东西，他们打造装备的特点就是装备需求非常离谱，经常让人达不到相应的条件。</p>
但现在看来，这件装备配他正好。</p>
他现在的手链分别是有着“泯灭附着武器”效果的雾霭之链和“下一次物理攻击对方无法闪避”技能的黄玫瑰之锁，都很好用，这个手链算个附带，一些需要大范围清怪的时刻或许能用上。</p>
“你是哪个组织的？”他问。</p>
“仅代表我个人。”米娅的脸有些红：“你还记得我吗？”</p>
“你是谁？”</p>
“我是……”米娅轻声说：“我是苏式。”</p>
苏明安一瞬想了起来。</p>
若是说是别的经常在论坛上蹿下跳的家伙，他大概率想不起来，但苏式这个人实在是太过瞩目。</p>
论坛上针对她的夸赞和辱骂如同洪流一般多，经历了最初的炸家事件，她的热度堪比那些榜前玩家。</p>
她的身体抵在门边，手横在墙上，一双水灵的眼睛看着他。</p>
虽然苏明安知道，苏式的喜爱只会纯粹出自她个人，并不掺杂任何组织的利益杂质。</p>
这是个过分狂热的追星少女，为了他能主动“裁决”他人，用炸弹处决他人真实的生命。甚至于，她能一路追到人类自救会议的联合团驻地，站在门口黏着他。</p>
这种喜欢已经过线了。</p>
她应该和一个与她同龄的，她喜欢，也喜欢她的人谈恋爱。而不是怀着一腔自我奉献的情感，像燃烧自我一般追着他，态度近乎卑微地求着他。</p>
这并不是平等的爱情。</p>
此时，弹幕也闹成一片，有让他过节“顺水推舟”的，也有满怀敌意的。</p>
弹幕乱成一片。</p>
苏明安注视着靠在门边的苏式，等着拒绝她的请求。</p>
“……我可以为你画张画吗？”</p>
“嗯？”苏明安听到了意料之外的请求。</p>
面前，少女靠在门旁，手里出现了一支透明的笔。</p>
“今天是平安夜。”她说：“我想把你画下来，我想为你画画，可以吗？”</p>
苏明安没想到她的请求会是这样。</p>
简直单纯到过分。</p>
“需要多久？”他问。</p>
“一个小时，我画画很快，很简单。”苏式说。</p>
苏明安看了眼时间，正好，距离入夜也还有大概一个多小时。</p>
空闲的时间换一个红级装备，这笔交易可以做。</p>
“画吧。”苏明安说。</p>
苏式笑了出来。</p>
“上天台吧，我想有个开阔的背景。”她说。</p>
在走上天台后，苏式放下两个小板凳，让他坐着，而后开始画画。</p>
此时仍在下雪。</p>
苏式屏住呼吸，望着片片白羽毛缓缓而落，望着苏明安坐在她面前。</p>
她持笔的手微微动了，在面前透明的画板上动作着。</p>
苏明安看着眼前的界面，清点着道具，等着时间过去。</p>
他忽地听见，街边传来玩家们庆祝节日兴奋的叫喊。</p>
他向下看去，下方闪烁着的霓虹灯五彩缤纷，那光彩透着近乎透明的雪涌来，宛如一道滚烫的洪流。</p>
……直至聚集到人们的身后。</p>
他注视着那群正庆祝着的人们。弹幕如同雪花，在他视野的右上角飘过。</p>
世界游戏的进程，即将步入第四个月。</p>
今天是平安夜。</p>
“好了。”</p>
过了约摸一个小时，苏式忽地站起。</p>
她的面前，是一副未完成上色的精致草稿。</p>
黑白色调的苏明安，正坐在这张草稿之中。他的身后，是一片上色了的，绚烂到刺眼的光辉。</p>
她起身，将手链递给他：“节日快乐。”</p>
她操作界面，将绘画而出的画面分享给他：</p>
“希望在新年之时，有更多的人能同你一并度过。”</p>
她说完了话。</p>
……而后毫不眷恋地转身离去。</p>
雪落在她的肩头。</p>
她步子轻快，洒了一地的雪花白。</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