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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殿州惊涛 67、有故事的云南夫妻

    林氏也惊喜过望,道:“真的么?这蔗糖这么赚钱?”

    “可不是?”苏怡高兴地说,“侄女儿做的第一批蔗糖我都要了!只怕还不够!你们是不知道,那蔗糖入药,药铺卖的还要贵!京城人都到处打听,哪里还有这么好的蔗糖呢!”

    阿水娘也赶紧道:“这么紧俏?小姐,我们四海货栈负责给你销卖到南北各地!”

    “谢谢姑姑和老夫人!”苏澜由衷地感谢!

    这京城来的好消息和阿水娘的承诺,确保了蔗糖不愁销路啊!这可是给她解决了莫大的问题!

    苏澜心里一把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直响,一边想着,难怪那对云南来的夫妻后来没有到老石头家取走石碾子那套榨汁机器,原来是两年前就惹上了官司坐了牢!

    苏澜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姑可知道,那对云南夫妻惹上了什么官司?”

    苏怡道:“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是云南人,好像是夫妻俩被人追杀,然后他们的仆人反而杀了追杀他们的人。这样就被官府给抓了!”

    苏澜一惊,想到,既然是被人追杀,奋起反抗而反杀,在现代那就是妥妥的正当防卫啊!而且对追杀的凶手反杀致死,应该不属于防卫过当吧!不过,在这封建时代,因人命案身陷囹圄,不是要按律被斩首,那就肯定要把牢底坐穿了!而且,两年了,也不知道这夫妻俩还在不在人间!恐怕,眼下也只有六殿下才可以让这对夫妻俩逃出牢狱,得条生路吧?

    苏澜琢磨着,为着这对夫妻的性命,也为着自己的蔗糖生意,她必须想法子营救!又一想,六殿下马上就要回京了,可得立马行动!

    于是她赶紧问道:“姑姑可知道他们被哪里的官府给抓了?”

    苏怡道:“听说是被南昌府给关着呢,两年了,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苏澜一听就急了:“姑姑可知道,他们夫妻多大年纪?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点?”

    苏怡道:“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们好像不是咱们汉人。”

    “什么?”苏澜吃了一惊,心说,原来是云南的少数民族同胞?又是为了什么,被人从云南追杀到福建,又追杀到了江西?看来,这对云南夫妻身怀重大秘密,是有故事的人呢!

    正在焦虑,忽然想起上李厝会熬制蔗糖的郝四叔和郝四婶,他们就是那对云南夫妻的徒弟,应该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吧?

    苏澜赶紧问大家道:“今日郝四婶来了吗?”

    李旺娘道:“来了,我刚才还瞧见她了。应该就在这厅里。”

    苏澜放下碗筷,向大家告了包涵,就赶紧退了席,站起身往大厅四处寻找,果然在一个酒桌上找到了郝四婶。

    苏澜急忙过去,把郝四婶叫到一旁,说道:“郝四婶,我刚才听说了一些那对云南夫妻,也就是你们的师傅的情况。”

    郝四婶听了,有些紧张地道:“小姐,我们的师傅没有杀人,是别人要杀他们。他们的仆人护主,这才……”

    苏澜点点头,道:“这些先不管。得想办法把他们从牢里捞出来!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我听说他们不是汉人,是吗?”

    “小姐,这可太好了!他们夫妻是好人!他们是冤枉的!”郝四婶又是哭又是笑,道,“不过,他们的具体情况我知道得不多,倒是我男人知道一些!”

    苏澜听了,立刻让一个仆妇去男宾席上去请郝四叔。

    不一会儿,郝四叔惴惴不安地来了。在仆妇的帮助下,苏澜把二人请到大厅旁的一个书房里。

    当苏澜说了要把那对云南夫妻从南昌府大牢里救出来时,郝四叔、郝四婶激动得热泪盈眶,突然双双下跪,通通通连磕了三个响头。苏澜赶紧把他们扶了起来。

    于是,郝四叔和郝四婶说起了这对夫妻的一些事情。

    原来,五年前,上、下李厝遭遇倭寇劫掠后,郝四叔和郝四婶就吓得带着一儿一女到外面躲避战乱去了。他们到处流浪,最后到了宁德山区。那天,饥肠辘辘的他们一家四口,突然被一种甜蜜的香气所吸引,来到了一个小村庄。这里正是云南夫妻给别人帮工,熬制蔗糖的地方。于是郝四叔一家就认识了那对云南夫妻。

    郝四叔、郝四婶说,那对云南夫妻不是汉人,具体是什么异族,他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年龄比郝四叔和郝四婶略小,如今大约三十七八岁。这家人最有意思的是他们的名字。男的叫什么罕岩思,听着好像是叫“旱烟丝”;女的叫娜木嘎,好像是“那么嘎”,也就是那么倔强认死理的意思。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现在应该有十五、六岁了,也有好几个名字。“小时候叫什么小布猫。大一点叫什么猫多了。我们也叫不清楚,就叫他小猫,或者叫他猫少爷。他也很痛快地答应呢。”郝四叔笑着说。

    苏澜听了,先是一头雾水,后来又琢磨出一点滋味。她记得,前世曾经看过一些关于傣族的电影、小说什么的,比如《孔雀公主》、《葫芦信》、《娥并与桑洛》,仿佛记得,在傣族语言里面,这个“罕”是傣族土司的姓氏,“罕”在傣语中是黄金、珍贵、金贵、稀罕的意思。而“岩”字,好像是长子的意思。至于其他的,什么小布猫、猫多了什么的,完全不记得,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苏澜忽然心里一动,天哪,这个男人不会是傣族的一个土司,或者是土司家的长子吧?那这么说,这对云南夫妻应该就是傣族人,甚至可能是傣族土司或者傣王,或者是傣王王子?如此猜测,那么,“猫多了”是不是王子的意思?忽然又想到,这个男人从云南到福建,应该就是在家族争斗中失败了而逃亡的,否则,怎么解释有人要千里追杀他们?而他们在逃亡时,身边居然还有仆人!

    想到这里,苏澜激动不已,果然,这对云南夫妻是有绝密故事的人!

    联想到昨晚刘奇曾说,云南土酋谋反,这流落汉地的该不会是在谋反中处于劣势的傣王王族子弟吧?

    想到这里,苏澜对郝四叔和郝四婶道:“你们详细说一下这个罕岩思一家的情况吧。”

    郝四叔点点头道:“他们看着我们夫妻几天没有吃饭,尤其是儿女们饿得连哭都哭不声来,眼见着就要死了,他们夫妻就落泪了。他们就央求那家熬糖的东家,同意我们留下来给他们夫妻帮忙。他们俩非常仁义,处处关照我们,还手把手教我们熬糖的手艺。看我们比他们夫妻年龄还要大一些,也不要我们喊师傅、师娘,直叫他们先生和夫人。”

    郝四叔停了一下继续道:“那罕岩思文质彬彬,和善仁义,好像很有学问!有一次我看见他居然在看一本很厚的,用树叶子写的什么经文!听说,那本树叶子经文是他们族里的传家宝!”

    苏澜知道,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佛教贝叶经了。傣族人信佛,他们就有傣文的贝叶经。心中对那对云南夫妻的猜想更应证了一些。

    郝四婶也道:“那位娜木嘎夫人长得非常漂亮,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夫人。她虽然穿着普通,可是非常整洁干净。而且她还会做茶。我记得每年清明节之前,她就去采野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那茶叶很香很香!”

    郝四叔也说:“是啊,那茶叶很香的。不过,有一次,那个熬糖的东家说,可以帮他们夫妻卖茶,他们听了以后没有做声。从此以后就不做茶了。我们还很奇怪呢!”

    苏澜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夫妻俩隐秘逃亡之中,怎么敢因为做茶而暴露行踪呢?她倒是有些奇怪,难道夫妻俩不会害怕因为熬糖而暴露行踪吗?

    心里想着,嘴里就问出来了。

    郝四婶听了,就笑了,道:“小姐,我也问过娜木嘎夫人这个问题,她说,做茶是罕岩思的本事,不能暴露;做糖是她的本事,一般人不知道,不碍事的!”

    苏澜恍然大悟。原来罕岩思做茶的本事,他们族里的人都知道,可是娜木嘎会熬蔗糖的事情,族里人并不知情。咦,这是怎么回事?族里人知道罕岩思的事情,却不清楚他夫人娜木嘎的事情?这有些矛盾,说不通啊!

    郝四婶说道:“我们在那里干了一个月以后,有一天,他们夫妻非常高兴,一问,才知道,他们的儿子要来了!我还不知道他们有一个儿子呢!”

    郝四叔道:“几天以后,有两个个子较矮,但非常壮实的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来了。那男孩长得粉雕玉琢,聪明可爱,也很有礼貌。特别是,小小年纪就会认好多字。我们问孩子叫什么名字,夫人就说叫什么小布猫。后来再大一点又叫什么猫多了。我们也叫不清楚,就管他叫小猫,或者猫少爷,那猫少爷挺高兴地答应我们!”

    郝四叔还道:“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两个送孩子来的男人,是他们的仆人,一个叫刀勐,一个叫召岩坎。都是很奇怪的名字。”

    苏澜听了,更是心跳如鼓。要知道,傣族人原先是没有姓的,后来在发展中,向汉族学习,也渐渐地有姓了,而刀姓和召姓都是傣族的贵族姓氏。

    想想,一个拥有傣族国姓,拥有并会诵读家族传家宝贝叶佛经的,拥有两个具有贵族姓氏的仆人的男人,会是个一般人吗?

    苏澜抑制住激动的心情道:“两年前,他们在老石头家定制了石碾子榨汁机器,你们知道吗?”

    郝四叔和郝四婶突然黯然神伤,道:“小姐应该知道,那熬糖的灶火一旦烧起来,就不会停歇的。我们人手少,只有先生、夫人、猫少爷、他们的两个仆人,再加上我们夫妻,日夜赶工,无休无止,夫人的身体就顶不住了。可是因为蔗糖卖得好,东家既不舍得另外请人,又不想熄火,所以夫人身体就更差了。于是我们商议,到咱们殿州来,自己熬蔗糖。这么着,两年前,我们就离开了宁德,回殿州来了。”

    郝四叔停了一下,继续道:“我们在殿州城租了房子,又在老石头家定了石碾子榨汁器,正准备找人砌灶时,突然有人就盯上了我们。也不知道是在路上叫人发现了啊,还是被那个熬糖的东家给告密了!”

    郝四婶道:“那天晚上可吓死我们了。有十来个蒙面人,闯进我们家里,都是短匕首,向我们杀来……”

    郝四婶沉浸在悲痛而又凄惨的回忆中,不能言说。

    郝四叔颤颤巍巍道:“我们在两个仆人的护卫下,带着三个孩子逃出殿州,一路往西北跑。后来翻阅了武夷山,来到了江西。最后在江西的一个小城发生恶战,那个刀勐把对方一个领头的给杀了,情急中,先生和夫人让刀勐和召岩坎保护我们和三个孩子逃离。他们夫妻就被官府给抓了。”

    苏澜沉浸在他们叙说的故事中,想象着当时是何等危急!而那夫妻俩首先想到的就是郝四叔一家和儿子小猫以及两个护卫的安全,自动投身牢狱。真是大无畏的献身精神!

    “后来,案子由小城移交到了南昌府,于是我们一路跟着又到了南昌府。”郝四叔道;“再后来,刀勐和召岩坎在南昌使了好多银钱,虽然保下了先生和夫人的性命,可是却也没能出了大狱,事情就这么僵困住了。”

    郝四婶道:“没法子,我们一家就回了殿州,一贫如洗的刀勐和召岩坎就带着猫少爷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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