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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殿州惊涛 98、人无好人 宴无好宴

    这晚,苏澜又给罕岩思夫妻设计了房屋图纸。她记得前世傣族人喜欢住竹楼,于是又设计一个小小的竹楼。

    早上,祈福老板果然带了近二十人来了。看到图纸,尤其是那个小竹楼,非常惊讶,又特别喜欢。

    李苦叔也带着人来了。他非要苏澜定了位置他才敢挖井。苏澜知道他的心事,也不说破,就丢了一个铜钱,定了水井位置。

    人手增加,必定也要增加吃食。苏澜又安排人马去集市,再买一些肉、菜等。

    如此,两个建筑施工队忙得热火朝天。而那两个杀手每天非常专注、又非常欢脱地在工地上切石块。

    刘嘉特别想到工地上去找“师傅”,奈何父母、兄长、姐姐把他看管得严严实实。刘珍、春红拘着几个小家伙写大字,苏澜又让他们做加减数学题,还规定一炷香时间必须做完两百道,还必须做对,否则不能听故事。刘嘉最淘,如何坐得住?幸而有苏澜的故事,仿佛如来佛镇猴,倒也乖觉。

    这几日,为了安抚几颗狂躁不安的小心肝,苏澜再忙也要讲故事给他们听。最近主要讲的是《聊斋志异》中的故事。因为故事对象主要是孩子,自己虽然有颗大妈心,却也貌似小女孩,所以苏澜没有讲情爱故事,而是讲了《崂山道士》、《席方平》,还有《叶生》。不光小孩,就连大人听了,也是沉醉其中。有感叹万万不可作恶学崂山道士的;有敬佩席方平不惧阎王小鬼誓报父仇的;有同情科举弄人叶生死后还科举的。尤其赞叹这些传奇、志怪、轶事,故事离奇,情节曲折,奇幻诡谲,形象传神,寓意深刻。

    刘奇就说:“澜妹妹,我看,我那探案集就不用刊印了,倒是你把每日讲的故事辑录、刊印出去,才是正理。”

    空间东西动不了,苏澜有苦说不出来,只好道:“我们都写。我那是故事,你是真人真事,不一样的!”

    有一天,两个杀手把苏澜亲手做的麻婆豆腐整整吃了一大铁锅。苏澜烦心得很,就讲了《聊斋志异》中的《快刀》的故事。强盗被砍头后,头颅落地,还在赞叹“好快刀!”这故事让两个杀手听了呆若木鸡。苏澜道:“你的树叶若是割了人头后,还有人头赞一声好树叶,那我就服你!”

    之后,两个杀手怏怏不乐了好长时间。后来来给苏澜下跪说,因为最近没有人雇佣,他们无法尝试,不知道树叶有没有这个功夫。估计是没有,因为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人死后还赞赏他的树叶的。所以认输,任苏澜差遣。直弄得苏澜哭笑不得。

    转眼苏澜到这异世已经一个月了。虽然每日疲累忙碌,倒让苏澜有了苏轼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的心境。

    到了初十,正是推官林谦夫人和女儿林宝下绣柬,赏鉴锦绣作品的日子。一大早,苏澜到两个工地转了一圈。回到蚵壳屋,林氏赶紧拘着她和刘珍、春红去梳妆打扮。

    一时出来,林氏身穿藕荷色暗莲花纹褙子,织金丝海棠花八幅月华裙,外罩天青色缂丝披风。头上是嵌白玉镂雕兰花金簪,戴一对珍珠攒梅花耳坠。刘珍是嫩黄色流云百蝶穿花纹对襟通袖夹袄,豆绿色六福湘裙,外罩茶金色宝相花纹披风;头上是金蝴蝶点翠步摇,赤金嵌珐琅耳坠。春红依然素净,淡紫色素面掐腰夹袄,鹅黄色素面留仙百褶裙,外罩浅绿素面软缎披风;头戴蝶恋花银簪,素银耳珰。

    苏澜看姨母、珍姐一改平日淡雅素净的风格,显得格外华丽高贵,光彩照人。特别是刘珍面色红润,如花似娇。就连春红也是,虽然衣着素净,可一袭留仙百褶裙笼在浅绿素面软缎披风里,时隐时现,衬得人格外袅娜多姿。苏澜就想,姨母、珍姐和春红这是在这乡间蚵壳屋拘束得狠了,好不容易有个聚会,天性流露。不由感慨,大家很应该出来散散心,活络舒畅一番。

    苏澜穿着蜜合色折枝纹薄袄,绛紫色浅黄牡丹纹湘裙。外罩五彩缂丝披风。双螺髻缀着莲花骨朵,戴鎏金灯笼耳坠。显得宜喜宜嗔,格外俏皮。

    林氏看着苏澜,却渐渐锁紧了眉头,道:“这条才做的湘裙怎么就有些短了?”忽而她又展颜一笑,道:“可不,我怎么瞧着澜儿长高了好些,都超过珍姐的耳朵了!罢了,这裙子就穿这么一季罢。”

    苏澜就猴到林氏的身上,道:“姨母,不如今天我们去逛逛,买一些新出的料子,大家做一些春衫,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我出钱,可好?”

    林氏就嗔道:“站好,衣服都弄皱了!”又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澜道:“就是要你不客气才好!”

    刘珍也笑道:“那可太好了。我可是要挑最好最贵的买!”

    春红也抿着嘴笑道:“澜妹妹今日可要破费了!”

    说罢,三人笑着出门。乘坐的自然是踏雪无痕拉的漂亮的马车。

    小云和小花也脱掉厨娘装扮,打扮得一身俏丽。一人提了一篮子蔗糖,今日要陪着夫人小姐出门做客呢。

    正好小麻雀随顾琅来送砖石,一看夫人和三个小姐要出门,就跃跃欲试要充当她们的马车夫。苏澜正好也想问一问余翠翘的事情,也就撺掇着林氏同意了。

    林氏把几个小家伙都交给了刘希、刘奇父子照顾,苏澜照例又布置了两百道加减算术题。又许诺回来给他们讲聊斋。

    马儿嘚嘚,马车嘎嘎,一路往殿州城内而去。

    推官林谦在府衙有个推官宅,但是今天请客却是他们家位于北城的庄子,叫做安憩园。庄子不大,有一百五十多亩田地,主要种的是水稻。这时节田地上没有庄稼,只有一些萧索凋敝的稻谷断茎立在乌黑、发臭的稀泥中。以苏澜来到今世的所见所闻,一看就知道,这可是上等水田。每亩的价格不会低于十五两。田地之外,散落着几户农家泥坯草房,炊烟袅袅,人声依稀,倒是鸡鸭、猪犬、牛羊满地乱走,胡乱叫嚷,一片生机勃勃的田园风光。

    安憩园面积不大,却依着山势傍着山泉,峰回路转,一步一景,秀丽如画,别有风味。

    苏澜赞叹这个庄院风景不错,是个潜力股产业。心里一动,又见马车封闭得严实,小麻雀根本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就小声道:“姨母,如果这里还有这样的类似的庄院,咱们不妨也买两座,给珍姐姐和春红姐姐做嫁妆。”

    刘珍和春红不防她突然说起此话,都闹了一个大红脸,啐道:“给你做嫁妆吧!”

    苏澜一现代老姑娘,脸皮如洋葱一般,剥了一层又一层,根本不怕她们的戏谑,道:“我还小,不急!”第一次觉得来到这个异世,年龄小还有诸多福利。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有女万事足啊!咦,不对啊,怎么前世的自己把今世的自己当成了女儿?!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有木有?

    林氏就叹道:“眼看着珍儿马上就及笄,我何尝没有这样的想法?前年这时候,我就打听来着,想给你珍姐在殿州北城,买个嫁妆园子。主要是图个离娘家近,走动方便。”

    刘珍听了,害羞得很,嗫嚅着道:“母亲。”

    林氏拍拍她的手道:“都是自家姐妹,不妨事。”林氏继续道,“可是你姨父知道后,坚决不同意,说,若买,就去城外,再或者春明,或者堆福,反正不要在殿州北城买。”

    “这是为何?”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问道。

    林氏一笑,道:“安憩园是好产业!可这是林大人仗着他舅舅、前任知府李世的名头,敲诈勒索、强行低价买下的!原来的庄主被逼得离开了殿州!”

    苏澜等人一听,就觉得一阵膈应。原先对这个庄院的好感荡然无存。尤其对这个庄园的现任主人更是唯有憎恶。

    苏澜这个异世穿越女,本来对绣柬就无感,再加上对庄园主人起了憎恶之心,又想起世人说,不善之人,行事也会不善;不免就疑心主人的所谓锦绣鉴赏会的目的不纯!这绣柬只怕是个鱼钩子,要钓那上钩者!打着绣柬之名,搞情感、道德绑架,以为能瞒天过海,从中牟利?恐怕今日请客的不是善茬,是人无好人,宴无好宴吧。当下,就起了警惕、戒备之心。

    刘珍和春红哪里知道苏澜几息之间已经是思绪千里,只追问林氏因为何事。

    林氏叹息一声道:“这安憩园的原主人姓柴,人过四十方得一子,自是娇惯宠溺,却也聪明,十六岁时中了秀才。一日,外出春游时认识了一个商户家的庶女,两人私下往来时,被女方家人抓住,告到府衙,李世知府不仅革了柴公子秀才功名,还要下狱。柴家只有这一个宝贝,自然是倾家荡产救他。于是找到推官林谦从中斡旋。后来人是救出来了,可家产耗尽,安憩园也意思意思地,以一百两给了林谦……最可怜的是那姑娘,一根索儿要了小命……”

    马儿嘚嘚,马车嘎嘎,把林氏的话粉碎得支离破碎:“……这事伤了阴鸷。百姓多有议论,所以你们爹爹,姨父不肯趟这个浑水……”

    苏澜他们的马车到达安憩园时,推官林谦的夫人带着女儿林宝,并一大帮夫人、小姐和婆子、丫鬟都在门口迎接。大伙寒暄着就进了庄屋。

    所谓庄屋,就是庄园里面的,庄园主人的居所。

    这庄屋有一个大大的院落,停着很多马车和轿子。院落用木栅栏围成,绕着木栅栏种了一些月季、金银花和女贞树。院落的北边是一排屋子,有仆役住房、厨房、柴房、马厩等。从中间的垂花门进去,又是一个院落,种着刺桐、桂圆和合欢树。还有几个大的花圃。回廊绕着院子,有正厅、花厅、正房、厢房、客房,也有厨房、柴房、净房等。

    林夫人一手挽着林氏,一手挽着刘珍,而林宝则一手拉着苏澜,一手拉着春红,说说笑笑地沿着石径,上了回廊,往正厅而来。林夫人口中自然是欢喜不迭:“欢迎欢迎,蓬荜生辉,来就来了,还带什么蔗糖,那么精贵的吃食。”而林宝则咬着苏澜和春红的耳朵,说她的这幅锦绣如何来之不易,如何耗费了巨资。虽然她的语调很低沉,也很诚恳,但苏澜就是觉得她很假,爱炫耀。

    眼看着就要走到正厅了,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茶具落地的脆响,然后是一个女人的叱骂声:“你们夫人真是狗眼看人低!难道我们夫人不配得到你们的一个绣柬?!偏偏把绣柬给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暂代知府夫人!”

    林氏和几个小姑娘当即停下脚步,脸色都变了。林氏愠怒,什么意思,我手拿绣柬,难道不是宴会最尊贵的主宾,却是即便拿着绣柬也是上不了台面的暂代知府夫人?

    林谦夫人也是脚步一滞,脸色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嘴里却安慰林氏道:“夫人休要作恼,这定是哪家没眼色的婆子在胡言乱语。”

    林氏和苏澜等人面带愠怒。谁家的仆人如此没规没矩,主人却不斥责制止?看来这仆人作妖,都是有人仗腰!

    众人进了正厅。厅里还有几位夫人、小姐,她们都站了起来,这是对主宾的礼仪。

    却见正位上一个女人在那里端坐不动。只见那女人仿佛三十才出头,妆容华丽,脂粉浓郁,上身是牛油果绿鹅黄玉兰花窄袖褃袄,下身是洋红牡丹花曳地长裙,头上是蝴蝶振翅大金簪子,配瓷白象牙梳,红色珊瑚珠耳环,手上是枚红色碧玺手串、大红蔻丹。诸般大红大绿,透着一股霸蛮。她身形纤瘦、尖嘴猴腮,又显得几分尖酸刻薄。她的旁边有位十四、五岁的小姐,穿着杨妃色高腰襦裙,胸前是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头戴金步摇蝶恋花簪子,并红石榴石串珠花,滴珠形红玛瑙耳坠,戴手指宽祥云纹金手镯。两人音容相似,尖刻如出一辙,正是前知府陶敏的夫人马喜儿和女儿陶玉。旁边正在叱骂丫鬟的正是矮胖如冬瓜的陶蜢儿。苏澜腹诽,陶蝈儿死了,这陶蜢儿还如此彪悍生猛、为虎作伥!看来,老公死了,对她影响却不大。

    见林氏等人进来,马喜儿和陶玉却巍然不动。在坐的几位夫人、小姐都赶紧过来跟林氏和几位小姐见礼、寒暄。

    内中堆福县丞邱夫人八面玲珑,殷勤周到,言行举止竟然像是鉴赏会的半个主人似的,反观林谦夫人倒是退了一射之地,让人错愕不解。邱夫人的女儿邱梅与刘珍年龄相仿,穿一件豆绿净面袄裙,头上插着珍珠花流苏簪子,素银丁香耳坠,容貌端丽,温婉沉静,言语柔和,举止大方。与林氏磕头见礼时,话未说,脸先红。竟然得了林氏的几句夸赞。林谦夫人和林宝也上前殷勤地介绍几位小姐相识。

    不经意间,苏澜见那林谦夫人和邱夫人互相丢了一个眼色,轻轻地吁了一口气,仿佛将一块重石放了下来。心里不禁一怔,不由打了一个问号。

    这时,林谦夫人让林宝带着小姐们去花厅聚会,夫人们则在这正厅聊天。苏澜点头,示意小云留下,她们则带着小花,随着林宝到了花厅。

    路上,就见邱梅娉婷而来,揽着刘珍的胳膊,亲热地交谈,苏澜只好和春红退后几步。到花厅后,邱梅仍然和刘珍坐在一处,说得热闹。苏澜示意小花跟着刘珍,自己和春红去欣赏博古架上的古董。

    约半个时辰后,林谦夫人派人来说,请大家去饭厅用饭。林宝儿就喜形于色地道:“今日请夫人小姐们吃火锅,你们一定没有吃过这种新鲜的吃食吧?”

    火锅?没听错吧?苏澜、春红面面相觑。

    还真是:人无好人,宴无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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