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活的星空？！”吉特吃惊地问道，星的答案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不，不是他理解不了，而是他不想去理解。因为真相实在是太过恐怖。

    “就是字面意思，邪神是一片活的星空，或者说它的大小跟星空相当。”把那段经历说出来的星反而变得不那么害怕了，现在正逐渐恢复到以往冷静的状态。不过对面的吉特倒是被她搞到害怕起来了。

    事实证明，克服恐惧的方式，其中之一就是把它转移到别人身上。虽然这有些卑鄙，但胜在好用啊。

    星微笑着说道：“怎么样，害怕了吗？”

    “……说不害怕绝对是假的，老实说我宁愿认为你在讲故事。”吉特坦然承认道，身体到现在还会不自觉地颤抖，“那种东西光是知道它真实存在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听到吉特的答复，星点了点头，为他的态度感到欣慰。承认自身的恐惧并不耻辱，相反，明明害怕却不说出来那才是最糟的。那样的人在战场上往往会闯大祸。

    星认为吉特已经做好了准备，开始讲述她的种族对邪神的研究成果：“邪神是后来人们传开了的称呼，那东西的正式名称叫灾害生命体。根据我们的研究，邪神拥有与多细胞生物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体型庞大到蔓延整个宇宙的能量生物，一个活的灾难，它依靠宇宙辐射来充当神经信号，一颗星球就是它的一颗细胞。它的身体弥漫在整个宇宙中，伴随着能量的潮汐划过一个又一个星球。尽管与我们所认知的生物不同，但它有着极高的智能，甚至能通过操控各种宇宙射线来有意识地修改生物基因。灾难初期，它就曾通过各种辐射重创了我们的军队。这也是我猜测最初创造者被邪神毁灭的原因之一，他们身上的器官衰竭与我们当时遭受的疾病很像。”

    接着，星又向吉特说明当时的战况：“我们集中了最强大的武器，不计后果地向它发起反击。但结果你也知道，我们失败了。无论我们如何反抗，它那庞大的质量本身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我们的舰队连靠近它都做不到，就被它本身自带的引力给撕扯得四分五裂，散落在无尽的星空中。那感觉简直就像是在与宇宙本身为敌，我们在大自然的面前是如此的无力。”

    最后，星抬起头，望向上方那高高的穹顶，上面的魔能水晶在数千年之间一刻不停地运作着，给这个广阔的地下世界带来光明：“我们失败了，但好在我们在被吞噬之前找到了传送门技术。那也是从邪神身上获得的。邪神的射线似乎跟我们的大脑电流一样，里面携带着部分记忆信息。尽管一开始我们知道真相后都怀疑这是陷阱，但后来我们才意识到邪神根本不在乎这个。”

    星笑道：“在它看来我们不过是一群微不足道的细菌，有谁会在意细菌的想法呢。”

    吉特看着星，表情凝重：“你们活下来了多少？”

    星在短暂地沉默后做出了回应：“大约三千人，这是我们最后能保留下来的人数。原本的数十亿人最后只活下了这么多。”

    吉特安慰道：“这已经足够多了。你知道吗，我曾经见过被瘟疫席卷的小国家，那里原本有数万人，是个相当繁荣的地方。一场瘟疫之后，那里只剩下几个活人了。”

    说到这儿，吉特笑了笑道：“比起那些一见到灾难就逃跑的王族，你们敢于反抗就已经做得很好了，至少最后你们还保留了几千人。”

    “实际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坚持反抗的。”星回应道，“在灾难初期，邪神的信息公布后，尽管我们已经尽可能安抚民众，但还是有相当多一部分人陷入了绝望。”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们当初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比较高的程度。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崇尚科学，在几十年前就抛弃了所有的宗教活动，并将其称为愚昧和无知的行为。结果，邪神临近后，那些人又不知从什么地方重拾了教典，在各种地方建造教堂，私下里举行各种集会，渴望获得神明的救赎。”

    “我曾亲眼看过，那些原本对信仰嗤之以鼻的同事，全在绝望中跪着向神明忏悔，说他们不该听信谗言，抛弃信仰。呵呵，你能想象吗，前一天还跟你一起工作的科学家同事，今天就跑到一堆破架子搭出来的教堂里，对着不知从哪个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神像祈祷。这真是讽刺啊，科学那实实在在的真理居然还没有虚无缥缈的神明可信。”

    星的脸上不自觉地挂起了笑容，那是对懦弱者的嘲笑。然而，当她看见吉特那复杂的眼神后，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举起双手，看着眼前洁白无瑕的手掌。

    “现在的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他们了。”

    “这不一样。”吉特反驳道，“他们在光明中跪下赞美神明，但你却是在黑暗中埋头前进。”

    “也是，从始至终，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我们自己。”

    星想了想，继续说起那段往事：“当时还有一群人把邪神当成崇拜对象的。他们窃取了一艘飞船，径直飞向了邪神的所在。”

    星的嘴角微微翘起，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嘲讽：“那些人一个也没活下来。”

    说到这儿，星发现气氛有些沉重，于是主动改变了话题：“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我们聊点轻松的话题吧，就说说我以前的同事如何？”

    吉特见此也转换好心情，毕竟邪神的事情太过遥远，现在担心那些也没什么意义，而且说实话他也很好奇星的种族是怎么生活的。这可是了解另一个种族的大好机会。

    “我想想，先从我的实验助手开始说起吧。那家伙是个很单纯的年轻人。平常做实验时还好，一旦做科研以外的事那个家伙的脑子就转不过弯来。有一次他声称买到了高级咖啡，还拿来跟整个实验室的人一起品尝，结果喝完之后所有人都肚子疼，在厕所里度过了一个难忘的下午。那家伙的咖啡根本就过期了！”

    星笑着，原本毫无生气的脸上出现了光彩：“还有个女同事，她经常带着自己的孩子到研究所来玩，我们很快就喜欢上了那个小团子。她的脸蛋肉乎乎的，我经常去捏她的小脸，她每次都会气鼓鼓地躲开。另外还有个年轻的研究员，他啊整天在那里炫耀自己的女朋友，吃饭都不停，我们都不想听了，结果当他被甩了的时候我们全部人都跑去安慰他……”

    说着，星突然变得有些落寞：“都不在了啊……”

    “你还有我们。”吉特说道。

    “是啊，不然我也没机会说这些。”星向吉特表示了感谢。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但此刻悲伤已经不在，唯一留下的便是安宁与祥和。

    a606的声音在星脑中响起：“主体，人格稳定值已恢复正常水平。”

    “嗯，很好。”

    这是星新做的处理，用来帮助自己稳定人性。尽管她已经改造了精神，但经过这几次的事件，她觉得还是保留部分人性比较好。不然的话，她总觉得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冷漠，最后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偶，只能靠着残留的执念行动。

    在回忆了以前的同事后，星决定保留一点人性，至少这样一来，还有“人”记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