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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集 王凤擅权

    天色向晚,汉家宫阙。

    汉元帝看罢诸葛丰奏疏,最终偏向许章,于是大怒:此贼,依仗天子威风,追逼皇亲国戚走逃宫中,忒也可恶。传朕诏旨,无论谁对谁错,先收回诸葛丰符节!

    由此便从诸葛丰开始,其后司隶校尉不再掌握天子符节。

    诸葛丰被收符节,兀自不服,再次上书,以辞职相威胁。其疏略云:

    臣丰驽怯,文不足以劝善,武不足以执邪。陛下拜臣为司隶校尉,复秩臣为光禄大夫,官尊责重,非臣所当处也。又迫年岁衰暮,常恐卒填沟渠,无以报厚德,使论议士讥臣无补,长获素餐之名。故常愿捐一旦之命,不待时而断奸臣之首,悬于都市,编书其罪,使四方明知为恶之罚,然后却就斧钺之诛,诚臣所甘心也。夫以布衣之士,尚犹有刎颈之交,今以四海之大,曾无伏节死谊之臣,率尽苟合取容,阿党相为,念私门之利,忘国家之政。邪秽浊混之气上感于天,是以灾变数见,百姓困乏。此臣下不忠之效也,臣诚耻之亡已。凡人情莫不欲安存而恶危亡,然忠臣直士不避患害者,诚为君也。今陛下天覆地载,物无不容,使尚书令尧赐臣丰书曰:“夫司隶者刺举不法,善善恶恶,非得颛之也。勉处中和,顺经术意。”恩深德厚,臣丰顿首幸甚。臣窃不胜愤懑,愿赐清宴,唯陛下裁幸。

    元帝览奏,只是摇头,既不纳其建议,又不许其辞职之请。诸葛丰见此,再次上书:

    臣闻伯奇孝而弃于亲,子胥忠而诛于君,隐公慈而杀于弟,叔武弟而杀于兄。夫以四子之行,屈平之材,然犹不能自显而被刑戮,岂不足以观哉!使臣杀身以安国,蒙诛以显君,臣诚愿之。独恐未有云补,而为众邪所排,令谗夫得遂,正直之路雍塞,忠臣沮心,智士杜口,此愚臣之所惧也。

    此疏奏上,威胁之意更显,元帝不答,外戚皆恨。其后不久,诸葛丰反被人寻个过错,遭捕判罪,朝廷官员多议其非。汉元帝明知其无罪,乃命释之,调为城门校尉。

    诸葛丰虽然被贬,犹不断上书,又控告光禄勋周堪、光禄大夫张猛。

    汉元帝终不耐烦,乃下诏给御史府:诸葛丰前任司隶校尉,专作苛暴,以获威名,朕不忍讯,命为城门校尉。今不自省,反怨周堪、张猛,案无证之辞,暴难验之罪,恣毁人誉,不顾前言,实谓不忠者。朕怜其年老,不忍加刑,命其免官,永为庶人。

    画外音:诸葛丰由此便被免官回乡,其后老死家中。诸葛后代耿直,皆类于此。

    竟宁元年五月,汉元帝崩于未央宫,终年四十二岁,在位十六年,葬于渭陵,庙号高宗。太子刘骜登基,是为汉成帝。百官朝贺,拜舞已毕。

    汉成帝:传朕诏旨,尊我生母王皇后为皇太后。诏命傅昭仪,随我皇弟定陶恭王刘康前往封国定陶,尊称定陶太后。

    众臣:陛下圣明。臣等恭贺皇太后,陶太后。

    汉成帝:卿等平身。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丞相匡衡出班上奏:臣有本奏。向有陈汤奉命出使,矫诏行事于蛮夷,自取康居国财物,阻止有司察查。今吾皇登基,虽颁大赦天下恩旨,但臣以为,陈汤亦不宜临朝伴驾。

    成帝初临万方,不好驳回丞相之奏,只得说道:既丞相上本,陈卿可有不服?

    陈汤:丞相此是挟私陷害,为臣的确不服。只因当初康居王送来侍子为假,不是真正王子。此等瞒天过海重罪,岂可不讨?因路途遥远,请示不及,臣故矫诏,调集诸国之兵,灭此不臣叛国。臣之微功,先帝已有定论,丞相今重翻此案,臣故不服。

    汉成帝:丞相,果有此事否?

    匡衡:陛下,臣等早已命人核实,康居王送来侍子确实是真,并为虚假。此是陈汤企图脱罪,诬告藩臣,乃是欺君重罪。臣请将陈汤立即下狱,并命有司议处其刑。

    陈汤闻而大怒,直气得说不出话来。便在此时,太中大夫谷永太出班,为陈汤辩冤。

    谷永太:陛下!臣闻楚有子玉得臣,文公为之仄席而坐;赵有廉颇、马服,强秦不敢窥兵井陉;近汉有郅都、魏尚,匈奴不敢南乡沙幕。由是言之,战克之将,国之爪牙,不可不重也。盖“君子闻鼓鼙之声,则思将率之臣”。窃见关内侯陈汤,前使副西域都护,忿郅支之无道,闵王诛之不加,策虑亿愤,义勇奋发,卒兴师奔逝,横厉乌孙,逾集都赖,屠三重城,斩郅支首,报十年之逋诛,雪边吏之宿耻,威震百蛮,武畅西海,汉元以来,征伐方外之将,未尝有也。昔白起为秦将,南拔郢都,北坑赵括,以纤介之过,赐死杜邮,秦民怜之,莫不陨涕。今陈汤亲秉戈钺,席卷喋血万里之外,荐功祖庙,告类上帝,介胄之士靡不慕义。以言事为罪,无赫赫之恶。《周书》曰:“记人之功,忘人之过,宜为君者也。”夫犬马有劳于人,尚加帷盖之报,况国之功臣者哉!窃恐陛下忽于鼙鼓之声,不察《周书》之意,而忘帷盖之施,庸臣遇汤,卒从吏议,使百姓介然有秦民之恨,非所以勉励死难之臣也。

    汉成帝:卿言甚是,功臣不可加诛。然丞相之奏,亦非空穴来风,不可不问。若此,可免罚陈汤欺君大罪,只削除爵位,使充兵伍。

    匡衡、陈汤、谷永太:陛下圣明,臣等奉旨,谢恩!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风云轮转。数年之后,匡衡上疏弹劾石显,列举其以前所犯罪恶,纠举其党羽,由此石显免官,死在回乡路上。

    匡衡奋起直言,为朝廷铲除奸佞,一时举国称颂。

    然而其后不久,匡衡却又重蹈石显覆辙,利用郡图之误,非法扩大食封土地四万多亩。司隶校尉骏等联名上书,告其专地盗土,侵吞国家财产。因证据确凿,无可抵赖,匡衡以至晚节不保,亦被贬为庶人,返回故里。不几年,匡衡病死于家中。

    匡衡罢相,王商代之。

    忽这一年,边境战事再起,西域都护府受到乌孙兵马围攻。都护段会宗一面组织抵御,一面派出驿使,飞报京城长安,请求朝廷尽快发兵援救。

    丞相王商接到边报,与大将军王凤及百官讨论数日,众言不一,毫无结果。

    王凤由此建议:昔关内侯陈汤极善谋划,熟悉外国情况,可以召至问之。

    王商称是,于是将此建议上报天子。汉成帝本来当年便是迫于丞相匡衡力纠,这才处分陈汤。此时匡衡已经罢相,无人相阻,于是立即召见陈汤,问以平定乌孙方略。

    陈汤早在攻击郅支时落下风湿,又在军营中数年不得治疗,因此入见汉成帝时两臂不能屈伸。成帝免其跪拜之礼,并令赐坐,示以段会宗求救奏书,并问御敌方略。

    陈汤看罢奏疏,沉吟半晌,故作推辞道:今满朝将相九卿都是贤才,通晓事理。小臣衰弱多病,不足以策谋军政大事。

    汉成帝听出其话中怨气,抚慰道:卿乃先帝旧臣,今国有急事,卿勿辞也。

    陈汤闻此,怨气渐舒:臣谓此事,不值陛下忧虑,大可高枕无忧。

    汉成帝:卿据何而作是言?

    陈汤:若论昔日诸国战力,胡兵五人方当我一名汉士,因其兵器粗笨,弓箭不利故也。今其虽学汉兵制器之巧,刀、箭较胜于前,但我仍可以一敌其三者。围攻段会宗之乌孙兵马,臣谓不足以战胜汉军,因此陛下尽管放心。

    汉成帝:若依卿计,则我不发救兵,只坐观其成败耶?

    陈汤:即使发兵去救,大军远征,轻骑每日可走五十里,重骑只可三十里,绝非能远趋万里以救急者。臣虽不敏,但料其包围已经解除,不出五日,当有吉讯来报。

    成帝闻奏,半信半疑。陈汤见皇帝不言,遂起身请辞。

    四天之后,果然西域军书报回,说乌孙兵已经解围而去,不需朝廷再发大军。

    通过此事,汉成帝对陈汤刮目相看,极为欣赏。

    适逢大将军王凤上书:臣启陛下,前关内侯陈汤御边经验丰富,于朝廷大有用处,不可久使赋闲。臣请启用陈汤,任其为从事中郎,以备军中咨询,望乞恩准。

    汉成帝:准卿所奏。

    陈汤复被重用,国中军情大事,大将军王凤都委以决断之权。陈汤重披戎装,再次领兵,因严明法令,采纳众人意见行事,颇有将帅风范。

    汉成帝即位之后,丞相安昌侯张禹因曾为帝师,故此赐位特进,极受尊宠。

    忽这一日,成帝设朝,公卿大臣都侍立在旁。刚欲议政,殿头官入内启奏:今有故太傅萧望之徒朱云,上书求见陛下,说有治国良策,面呈朝廷。

    汉成帝:朕幼时便闻此人名望非凡,可特赐召见。

    殿头官声诺,外出传旨,朱云随入,伏倒丹墀,大礼参拜。

    汉成帝:卿既求见,未知有何朝对?

    朱云:臣为靖朝纲而来。

    汉成帝:朝纲有何不靖?

    朱云:今观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孔子所谓,鄙夫不可与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

    天子大惊:卿所言佞臣者,乃是谁也?

    朱云铿然答道:安昌侯张禹!

    成帝大怒:尔小臣居下讪上,敢廷辱天子之师,罪死不赦。将朱云拖出,即行斩首!

    御史闻命,应诺一声,急上前将朱云执下,往外便行。朱云双手攀住殿前门槛,死不肯走,以致门槛断折。殿中众臣见此,无不失笑。

    朱云高呼:陛下且慢,请听臣一言。臣今日虽死,但得下从龙逢、比干诸贤游于地下,此生足矣!但未知圣朝今后,当何如耳?

    成帝怒不可遏,拍案叫道:拉下去,先割其舌,然后枭首!

    光禄大夫辛庆忌出班高叫:圣上息怒,刀下留人!

    汉成帝:卿有何言?

    辛庆忌卸下冠帽、摘除印绶,在殿下叩头:朱云乃前朝太傅萧望之高徒,誉满天下,但向以狂放正直闻名于世。今日虽于殿中狂言,但犹有可取者。若其所说为实,则不能杀之,以成其名而归过陛下;若其所云皆谬,则不过狂生悖论,何必杀之?更不必理会,愈要宽容待之。昔秦始皇焚书坑儒,至遗诟二百载,悔之无及。臣冒死进言,惟陛下思之。

    成帝看看朱云豪气冲天之状,再瞧瞧辛庆忌惶急之态,复觉好笑,怒气逐渐消解,于是诏命:赦免朱云死罪,赶出殿堂!

    禁卫入内,将朱云拖出殿外。

    鸿胪寺卿出班上奏:臣请更换被朱云所攀折门槛,望乞陛下恩准。

    汉成帝:休要调换!就照原样补好,以表彰刚烈正直之臣。

    鸿胪寺卿:诺,臣遵旨。

    汉成帝瞧向辛庆忌:贤冒死为朱云求情,也可谓刚烈正直之士。

    辛庆忌:陛下圣明,本不曾真欲斩杀朱云,臣不过是顺水推舟,不敢当陛下谬赞。

    字幕说明:辛庆忌,字子真,故破羌将军辛武贤之子。

    镜头闪回。辛武贤与赵充国、甘延寿平定先零诸羌于鲜水,巩固西陲边境,立下赫赫战功。青年辛庆忌投笔从戎,被任命为右校丞。后跟随长罗侯常惠率军开赴西域都护府,在乌孙都城赤谷城驻兵守边,开垦屯田。

    甘露二年,乌孙大、小昆弥王内争,辛庆忌与乌孙歙侯作战,陷阵却敌。朝廷论功行赏,升任侍郎,不久又升任校尉。当时匈奴争夺西域,辛庆忌再受朝廷之命,率兵前往焉耆国驻兵戍守,开垦屯田,朝廷倚为栋梁。

    汉元帝初年,辛庆忌补任金城长史,后又调为郎中、车骑将,又升任张掖太守,徙任酒泉太守。精于武功,又擅长吏治,实是文武全才,为当时朝野称颂。

    汉成帝初年,辛庆忌调回朝廷。因其父辛武贤与赵充国有隙,两家后人互杀,辛庆忌颇受株连,不得高升。后因大将军王凤极力推荐,成帝乃征辛庆忌为光禄大夫、执金吾。

    闪回结束,辛庆忌起身归班。丞相司直何武上奏:光禄勋辛庆忌行义修正,柔毅敦厚,谋虑深远。前在边郡,数破敌获虏,外夷莫不闻。今我国朝兵革久寝,虽大灾未至,而宜豫御之,臣谓辛庆忌宜在爪牙官任,以备不虞。

    汉成帝:准奏,诏拜辛庆忌为右将军、诸吏、散骑、给事中。

    何武、辛庆忌:臣等谢主隆恩。

    汉成帝:今有婕妤赵飞燕性情贤婌,甚可母仪天下;朕谓其父赵临,当为列侯。

    宗室谏议大夫刘辅出班进谏:陛下不可。

    汉成帝:因何不可?

    刘辅:臣闻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享白鱼赤鸟吉兆,但君臣仍然敬惧,举动互相警戒。况今末世,不蒙继承之福,屡受威怒之怪异乎?今陛下触情纵欲,倾于卑贱,欲使赵婕妤为天下之母,此是对天不畏,对人不愧,何惑于此!俗云“腐木不可做柱,卑人不可做主”,天人不予,必有祸无福,市人皆知。朝廷不言,臣窥悲之。自念能以同宗见用,私受俸禄不忠其君,辱谏官之职,不敢不尽死以言,望陛下深察。

    汉成帝大怒:逆贼,安敢当面谤讪天子!侍御史,立刻将刘辅关进掖庭秘狱听勘!

    侍御史答应一声,如鹰拿燕雀,将刘辅扭送出殿。群臣因见天子震怒,皆不敢言。

    辛庆忌再次出班,叩头上奏:陛下且慢。臣谓刘辅身为宗室,干预内宫外戚封黜,本是其份内之事,不谓越职。虽言辞过激,但念其刚直清正,故冒死上奏,请收回成命。

    汉成帝:我闻无论朱云,或是刘辅,卿与其二人皆是萍水之交,并不亲厚。今都冒死上书营救,真可谓急公好义者也。也罢,便诏免刘辅死罪,命其回家思过!

    辛庆忌: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镜头扫描朝中领班重臣,字幕说明:

    王商,字子威,涿郡蠡吾人,汉宣帝母兄王武之子,嗣位乐昌侯。汉元帝晚年宠爱次子定陶王刘康,皇太子刘骜地位受到严重威胁,王商作为外戚与朝中重臣,竭力庇护太子地位,对汉成帝顺利即位功不可没。至此王商接替匡衡为相,达到从政生涯顶峰。

    王凤,字孝卿,太后王政君之兄,封任大司马、大将军,掌握全国兵权。

    王崇,大将军王凤同母弟,被封为安成侯。

    王谭,汉昭帝朝丞相王訢之子,被封为平阿侯。

    王商,太后王政君之弟,被封为成都侯。

    又有王凤族弟,王立为红阳侯、王根为曲阳侯、王逢时为高平侯,王氏权势大炽。

    建始三年秋,京城长安忽然盛传谣言,说有大水将至,京师难保。百姓闻言惊恐,城中大乱。汉成帝闻知,立即召集公卿大臣,在殿前商议对策。

    大将军王凤上奏:臣以为传言之事,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所谓未雨绸缪,今应准备船只,大水来时,陛下、太后及后宫可以登船避难;且请通知百姓登城,以避水灾。

    大臣闻此,纷纷附和。唯独王商出班反驳:自古至无道者,即使招致天怒人怨,亦无大水漫过城郭之理。况今天下承平,四海安定,怎会无端发起大水?定是谣传。当此下令百姓登上城墙,反会助长谣言,制造混乱!

    汉成帝:丞相之言是也,朕信以为然。

    群臣见此,不敢再言,京师恐慌乃定。

    其后果然不见水来,谣言自破。朝会之时成帝当众赞佩王商,王凤大惭。

    王商身长八尺,体态高大,容貌十分出众。匈奴复株累若鞮单于来朝见汉成帝,顺便到未央廷拜谒丞相王商。王商起身离席,单于抬头仰望,心中畏惧,执礼甚恭。

    汉成帝听说此事之后,由衷感叹:此真汉相,扬我大汉国威矣!

    王凤因身材短小,闻说此言愈加惭愧,愤恨王商入骨。

    河平四年,琅琊郡辖境频发灾害,丞相王商派人前往查办,叮嘱务必根究内中原因。

    彼时琅琊郡太守杨肜,正是大将军王凤姻亲。闻说丞相派人来查,急命人飞报大将军王凤,请其在丞相面前为自己求情,妥为回护。

    王凤闻说查到亲翁身上,便找王商说情,请其高抬贵手,放过此番。王商并不理睬,经调查核实之后,即上疏奏请罢免杨肜官职。未曾料想,奏章呈送入宫后竟如石沉大海,不见天子批复。王商一击不中,王凤立即展开反击,命人搜罗王商诸般罪证。

    频阳人耿定接受大将军嗾使,于是上书朝廷,指控丞相王商与其父亲奴婢通奸;又其妹与人淫乱,奴仆将其奸夫刺死,也是王商在背后教唆。

    汉成帝览奏,哭笑不得,对左右近侍说道:此皆是家务细事,难审难断。我不能单凭捕风捉影,便因此罢免国之丞相哉!此奏应予驳回。

    王凤在侧,闻言奏道:丞相乃为百官典范,岂可因其事小,便即置之不问?臣谓无风不起浪,陛下应予重视,将此案移交司隶校尉,必须彻查到底。

    汉成帝:既是如此,任卿自为可也。

    消息传出,王商得知,知道自身难保,惶恐不安。因思前番皇太后王政君问及己女,欲令入宫为妃,由是急央求成帝新宠李婕妤帮忙说项,便欲送女入宫,以求免祸。

    事情还没办妥,天象变异,发生日食。

    太中大夫张匡为人阴险,为向王凤表忠,就此上书,请求面君,陈述日食发生原因。

    成帝自是关心,遂派左将军史丹接见。

    张匡面见史丹,趁机数落王商种种罪行,说丞相执政有亏,日食乃是上天示警。

    史丹:如卿所云,则如之何?

    张匡:只有依律法办王商,方可平息天怒人怨。

    史丹不敢作主,将张匡之言转述天子。成帝不肯听信,诏命此案到此为止。王凤借此施压,坚持必要惩办王商,成帝只得下诏切责王商,免其丞相之职。

    王商败在王凤手下,愤恨难抑,罢官三天后大口吐血而亡,谥曰戾侯。

    王商死后,王凤犹不肯罢休,命将王商任京官子弟统统贬出京师,还唆使心腹上疏,请求褫夺王商袭封侯爵。成帝未肯听从,终让王商子王安袭爵。丞相含冤吐血而死,满朝文武惊惧,此后更是灾异不断,连年日食、地震,臣民无不惶恐。

    会有日蚀,京兆尹王章就此天象奏事,说天灾星变皆因王氏擅权专政,凌逼天子之故,奏请罢黜大将军本兼各职,并荐贤侯冯野王代之。

    镜头闪回,叙说王章来历。

    王章字仲卿,泰山钜平人。初为诸生,就学于长安,家甚贫寒,独与妻子居于蔽舍。时逢王章疾病,寒冷至甚,家中无被取暖,遂卧于牛衣之中,与妻决别,涕泣不止。

    王妻见此情状,张口怒喝:王仲卿!京师朝廷贵人勋戚,有谁学识能胜过我夫者?今仅遇疾病困厄,不自激励,乃反如妇人般涕泣不止,何鄙陋如此也!

    王章为妻所激,奋然而起,其病不治而愈。

    其后未久,汉元帝下诏于太学生中选拔才俊,王章以文学见长入仕为官,初为左曹中郎将,在朝廷以敢直言闻名。

    当时中书令石显揽权擅政,飞扬跋扈,欺压群臣。王章与御史中丞陈咸相善,联名上书共劾石显,反为石显所陷,由是陈咸受髡刑发配,王章免官。

    成帝继位,大将军王凤初揽朝政,欲博礼贤下士之名,极力举荐王章入朝。天子准奏,便征聘王章回朝为谏大夫,迅即又迁司隶校尉。大臣贵戚无不敬惮,复又选任为京兆尹。

    王章虽为王凤所举荐,但恶其专权,遂不亲附。因见丞相王商被其所害,不由大怒,此番借日蚀天变之机,于是奋而劾奏王凤。

    王妻闻说丈夫欲上书弹劾大将军王凤,于是劝止:仲卿!人当知足。今欲冒死沽名,独不念当年困顿,于牛衣中涕泣之时耶?

    王章叹道:此非你女子所知也。

    闪回结束。成帝本来已纳王章奏疏,但不忍罢退王凤,一时犹疑不决。

    王章上书之后见无回复,再三入宫见驾催问,终于事泄,被人传入大将军耳中。王凤由是勃然大怒,命令党羽暗地构陷,必欲将王章置于死地,方解心头之恨。

    王凤党羽闻风而动,先后陆续上书,反诬王章犯有大逆之罪。廷尉也是王凤同党,遂恃权将王章下狱,妻子皆被收系入监,但将王章与家人分押别室,不许相见。

    王章小女当时年仅十二岁,十分聪明。这一夜听到狱卒查监呼号之声,忽然从草铺上坐起,一头扎入其母怀中,动情号哭。

    母亲:我儿因何深夜恸哭?

    女儿:我父死矣,因何不哭!

    母亲:你因何知之?

    女儿:平日狱卒呼囚查夜,常数至九人,是说此监中共有九名犯人。适才听到狱卒口诵囚号,到第八人而止,说明囚徒中已少一人。我父亲素来刚直,先死者必是我父亲也。

    母女坐待天明,求问狱卒,王章果于昨夜自杀。

    王章死后,妻子皆被流放到合浦。

    冯野王闻说王章因举荐自己被害狱中,恐惧不安,由此病倒。于是上书乞请病假,与妻子儿女离开京城,自回杜陵疗养。

    大将军王凤闻说冯野王离京,立即指使御史中丞弹劾冯野王,说其请假养病而图安乐,且持虎符出界回家,是为大不敬重罪。

    时有大将军幕宾杜钦,素来尊重冯野王父子品行才能,遂向大将军上书,替冯野王美言求情。王凤不听,最终免去冯野王官职。

    至此王章死于监中,冯野王罢职,满朝公卿无不畏惧王凤,为之侧目。

    时有光禄大夫刘向少子刘歆,博学有才,名动京师。朝中大臣纷纷上书,荐于天子。成帝由是召见刘歆,闻其诵读诗赋,由是大喜,欲封其为中常侍,命人准备官服。

    正准备加封,身旁随侍大臣皆道:陛下且慢,大将军尚且不知此事。

    成帝不悦道:此等小事,与大将军何干?

    众臣力谏:陛下休要固执己见,封赐中常侍重职,请务必通知大将军。

    皇上拗不过众臣,于是派人告知王凤,要封刘歆为侍讲官。结果王凤认为群臣不经由大将军府,擅自向朝廷推荐人才,是对自己权威挑战,因此不从,此事就此搁浅。

    当时王氏五侯,唯王凤马首是瞻,其五人之间互不和睦,门客之间也不敢互相往来。朝野中外皆布满王凤党羽,郡国守相,各州刺史,亦都出于王凤之门。

    汉成帝即位多年,始终没有子嗣,故而忧急如焚。

    这一日,定陶王刘康来朝,拜见天子。汉成帝请其留在京中,名为照顾自己,实欲立为皇太弟,以嗣己位。又因元帝生前喜爱刘康,太后王政君亦对定陶王待遇相当优厚。

    王凤闻说此事,立即上书,要求刘康回其封国,不许滞留京师。汉成帝无力阻挡,只得准奏,诏命刘康归还封国。王政君虽然贵为太皇太后,拗不过兄长权势熏天,只有徒唤奈何。

    刘康领旨,只好离京就国。回到封国之后未久,就此郁郁而终。

    成帝闻报甚为哀恸,诏命其子刘欣继承定陶王爵。又追封太后娘家兄弟王曼为新都哀侯,以其子王莽承嗣父亲侯位,并任命为大司马。

    王莽自此终得步入政坛,并渐渐跻身权力核心。

    定陶恭王刘康去世,其子刘欣继承爵位,母为丁姬。傅太后亲自抚养刘欣长大,因见汉成帝无子,便欲使孙儿继嗣,因当时元帝之子中山孝王刘兴健在,计无所出。

    丁姬见婆母忧虑,遂请问道:我儿继承定陶恭王爵位,此为幸事,太后因何不乐?

    傅太后:你却不知,当年先帝临终,便有意传位我儿刘康。今天子无嗣,岂非先帝暗中护佑,欲其还位我孙刘欣?但有中山孝王健在,我孙无由继嗣,故而怀忧。

    丁姬:既太后言及于此,儿媳心中早有疑惑,不敢动问。当今皇帝继位多年,后宫又颇多佳丽,却因何一直并无子嗣?

    傅太后:若要问起此事,却需从头道来。

    镜头闪回,傅太后叙说往事。

    汉成帝在为太子之时,就已经沉湎于酒色,登基之后更是肆无忌惮。

    时有富平侯张放,乃是大司马张安世曾孙,母为敬武公主。成帝欲效武帝故事,喜与近臣游宴。张放身为公主之子,又少年殊丽,性格开放机敏,由是得幸于天子。

    张放又娶许皇后亲弟平恩侯许嘉之女,就此贵为皇亲。成帝赐以甲第,亲充乘舆服饰,号为天子娶妇,皇后嫁女。两宫使者冠盖不绝,赏赐以千万数计。

    成帝又拜张放为侍中、中郎将,监平乐屯兵,置幕府,仪比将军。常相从微行出游,北至甘泉,南至长阳,斗鸡走马长安。夜晚则召张放与皇帝同睡,就此摒斥后宫佳丽。

    诸国舅见此,皆都嫉妒张放独擅帝宠,因此纷纷告白太后;又值国中数有灾异,朝臣中议者亦皆归咎于张放。于是丞相、御史大夫,皆都进奏。其奏疏略云:

    张放身为皇亲,高居侍中尊位,应为国之梁柱,百官楷模。然其行为轻薄,连犯大恶,更获阴阳之咎,为臣不忠,骄逸悖理,与背畔无异。臣子之恶,莫大于是,不宜宿卫内宫。

    奏疏既上,成帝见难犯众怒,复又遭太后逼迫,万不得已,只得诏命外贬张放为北地都尉。数月之后,复征入京师再为侍中;群臣大哗,再次上书,张放又出为天水属国都尉。

    其后连年日蚀,成帝不敢再召张放还都,只是经常派出使者,玺书劳问不绝而已。

    又居岁余,敬武公主患病,成帝借此因由,诏征张放归第,探视其母公主之疾。张放还京,自然借故屡屡入宫,与天子旧梦重温。

    然而好事不永,数月之后敬武公主病愈,张放只得再次离京,出为河东都尉。成帝虽然不舍张放,然上被迫于太后,下见逼于大臣,只得涕泣遣之。

    自张放离去,成帝结发之妻许皇后得以专宠后宫,却亦算得夫唱妇随。许氏是大司马、平恩侯许嘉之女,成帝刘骜应称其为表姑。许氏曾与刘骜生下一子,但不幸早夭;其后又生一女,未料如何,也是早夭。许皇后生性聪慧,擅长隶书,由此宠冠后宫。

    此时大将军王凤掌管朝政,王氏外戚如日中天。建始三年起,连续三年出现月食异象,进谏者多把罪过推到王凤身上;但刘向、谷永等王氏外戚党羽,却指谓是因后宫荣宠太盛,意指是皇后过失,这才导致天现异象示警。

    许皇后闻此传言,遂亲写奏疏上交成帝,陈述己见,自辩冤情。成帝则以刘向、谷永之劾奏之言回复,认为灾异现象,确实归咎于后宫。

    自此之后,许皇后因怀忧惧,渐渐色衰,形容憔悴。成帝由此移情别恋,始宠班婕妤。班婕妤为皇帝生一子,未料数月亦告夭折。

    班婕妤美而不艳,丽而不俗,又博通文史,知书达礼。因谓自己不能再育子嗣,乃进自己侍女李平于成帝。

    李平惶惧辞让:婢子出身微贱,恐不足以侍奉天子。

    汉成帝:朕欲使卿富贵,其谁能阻之?况当初孝武帝卫皇后,也从微贱而起。卿其勿辞,朕即赐卿姓卫,晋封婕妤。

    此后未久,后宫有许多嫔妃相继得到成帝宠幸,更有王美人喜得身孕。

    鸿嘉三年,赵飞燕姐妹入宫,许后地位更不稳固。

    许后长姐许谒,乃是平安刚侯夫人,姐妹情深,欲助妹子夺回天子宠幸,便在宫中复行汉武帝时期所盛兴巫蛊之术,以及妇人媚道,诅咒王美人及大将军王凤。

    未料事情败露,被人告发。皇太后王政君大怒,将许谒等人投入监狱严刑拷问,然后处死,许氏亲属都被遣回封邑山阳。许皇后因此也被废黜,退居昭台宫。

    一年之后,又从昭台宫迁到长定宫,称长定贵人。

    许后又有次姐许孊,嫁于龙额思侯。因丈夫早死,长年寡居在家,难耐寂寞,遂与太后外甥定陵侯淳于长私通,甘愿下嫁为其偏房小妻。

    只因淳于长倍受皇帝宠信,许后由此看到希望,于是通过二姐许孊贿赂淳于长,欲使其向成帝为自己说情,情愿不为皇后之尊,只求复立为婕妤,便即心满意足。

    淳于长接受长定贵人许多钱财、车马、服装、用具,计以金钱成千上万,不好推托,便佯作允许,说必向成帝进言,复立其为左皇后。

    长定贵人信以为真,此后更尽出资财,重贿淳于长。许孊每次入长定宫前来看望妹妹,都带来淳于长书信;但淳于长信中常有戏侮之语,言辞轻佻无礼。

    转过年来,汉成帝忽然回心转意,怜悯起许废后来。乃下恩诏,命平恩侯许旦与长定贵人所在山阳郡亲属,皆许回到京城。但许氏皇后之位,不见恢复。

    闪回结束,傅太后讲述完毕。

    汉成帝元延四年,中山孝王刘兴与定陶恭王刘欣同时应召入朝,参见天子。傅太后趁此机会,多以珍宝贿赂赵昭仪,及汉成帝舅父曲阳侯骠骑将军王根,请奏立刘欣为太子。

    赵昭仪与王根因见汉成帝无子,又都想事先结好于刘欣,为今后富贵作长久打算,于是满口答应,就在汉成帝面前交替称赞刘欣。

    汉成帝也很器重刘欣,于是准奏,次年便下诏书,册立定陶恭王为太子。更立楚孝王刘嚣之孙刘景为定陶王,奉祀定陶恭王刘康之后。

    刘欣被立为太子,欲归故国参拜祖母傅太后及生母丁姬,议于少傅阎崇、太傅赵玄。

    阎崇:臣谓不可。《春秋》大义,不以父命废祖父之命,为人后嗣之礼,不得顾及私亲。庶人尚且如此,况太子贵为国之储君,乃天下所望乎?

    赵玄:我谓不然。太子亦人也,岂可废弃人伦?今为储君,更当还国拜谢祖母。

    刘欣:此言是也,我从太傅之议。

    于是不顾少傅阎崇苦谏,命排东宫銮驾,离京前往定陶,拜祭父祖之庙,并拜放祖母及生母养育之恩。汉成帝闻说太子刘欣还国,便向朝臣过问其参拜祖母及生母情况。

    尚书趁机劾奏:太子擅自离京还国,是为太傅赵玄建议失礼,臣请给予罢黜。

    成帝信以为然,乃诏降太傅为少府,另派光禄勋师丹为太傅。(本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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