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众臣列班,商议安抚匈奴大计。
大司马严尤谔谔直言,陈说利害,王莽不听,当即赐封王昭君亲侄王歙为和亲侯,送匈奴使臣还至边塞,并诱逼须卜当至长安,立为须卜单于。
匈奴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闻说王莽更立须卜单于,不由大怒,立反新朝,派兵大肆抄掠北边。至此,除西域诸国之外,匈奴亦与中原王朝反目。
与此同时,西南边报传来,报说更始将军廉丹攻打益州郡,不能取胜。
继而又有告急文书入京,报说益州郡夷人栋蚕、若豆等起兵造反,击杀郡守。越郡夷人大牟亦叛,屠杀官吏平民,侵占财产。
王莽览表不悦,当即下旨:命召廉丹回朝待罪,改派大司马护军郭兴、庸部牧李曅代领其兵,攻打蛮夷若豆等部;另派太傅羲叔士孙喜为将,前去平定江湖盗贼。
大司马严尤:天下皆反,朝廷兵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此又何为难事?立即传檄诸郡,诏命大规模招集全国壮丁,以及死囚、官吏、平民家奴,名曰猪突勇士,以为精锐。以此迎敌,何贼不破!
尚书出班上奏:兵员虽得,军资不敷支付,却又奈何?
王莽:此事更易。复向全国征税,官民财产三什取一,换成绸绢,运送长安。
严尤:若与匈奴交锋,我国中战马不敷使用,如其奈何?
王莽:却又来!开动脑筋,何策不有?可命公卿及以下官吏,皆在府中养马;据其官秩等级,以定养马多少。则一年之内,十万良马唾手可得也。
严尤:匈奴善战,天下皆闻。臣不知以何人为将,可期必胜。
王莽:这个不用你这个大司马操心,朕自有妙策。
次日平明,长安城四门皆都张贴告示檄文,上盖传国玉玺大印。其文略云:
奉天承运,大新皇帝诏曰,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然匈奴为祸西北,数百年矣,不归王化。今布告天下,招集国中有奇巧技术者献策,以攻匈奴,被采纳者皆可越级提升。
檄文既出,京师轰动。旬日之间,上言建议者以万人计,出入朝廷,填塞宫阙。
王莽览其奏疏,只见五花八门,奇策百出,不一而足。
有说西渡黄河,不以舟楫,连接马匹首尾,既可成桥,以渡百万军队者;
有说不须筹备军粮马料,只要服食药物,便可使军队旬月不饥者;
有说自己怀有奇术,能凌空飞行,一日千里,可侦察匈奴军情者。
王莽看到此处,实在难忍好奇之心,遂命献此计者入宫登殿,当面试验。
献策者领旨上殿,便以鸟羽做成两翅,头身都附羽毛,登高纵跃,以扣环纽带操纵飞行。未料只滑行数百步外,便即跌落地上,摔得头青脸肿,众官无不大笑。
王莽知其皆不能用,但为保住朝廷颜面,亦都任命为理军,赏赐车马,等待出征。
时有夙夜连率韩博,听闻天子专好猎奇,乃上书奏报,推荐异能之士。其疏略云:
今有奇士巨毋霸,出于蓬莱东南五城,西北昭如海濒,身长一丈,腰大十围,轺车不能载,三马不能胜。来至臣府,欲求奋击胡虏。霸卧则枕鼓,坐以铁箸取食,此皇天所以辅新室也!若蒙陛下恩准,臣请即日将以大车四马,上建虎旗,载霸诣阙。愿陛下更作大甲、高车、贲育之衣,遣大将一人,与虎贲百人迎之于道。京师门户若不能容,则请开高大之,以示百蛮,镇安天下。
列位看官!你道世间焉有此等人物?原来韩博此奏,是欲效汉武帝之时东方朔,以此讽谏天子,劝其休要听信无稽之谈,遗笑天下。
王莽览奏,恼羞成怒,便即回复,诏命将巨毋霸留在新丰县,更其姓氏为巨母,意谓是因文母太后驾崩,而此人出现,是姑母欲使自己成为霸王之符命。同时命将韩博关进监狱,以出言不当、戏弄天子为由,终于将其处死。
自古以来,因开皇帝玩笑而丧失性命者,韩博当是第一人。
旬日之后,大司马严尤上奏:二十万大军征集完毕,屯于京师郊外,等候帝诏。
王莽闻报大喜,当即下诏:既是如此,便遣严尤、廉丹二卿为将,率军攻打匈奴。复将二卿都赐姓征氏,称为二征将军,命务必诛杀栾提舆单于,而立须卜当代之。
圣旨既下,大军于长安城西马圈祭旗誓师,准备西征。
主帅严尤止住三军,复上书奏道:微臣以为,国事纷扰,有缓有急。当今之计,匈奴之事可暂且罢置,首要之事,是平山东盗贼。臣冒死上言,伏乞圣裁。
王莽览奏,怒火万丈:箭在弦上,岂可不发?此贼一贯消极怠战,朕不用你便了。
于是下诏,命将严尤免职。满朝文武见此,皆都震惊,但无人敢言。
时有议曹史范升,代郡人氏,欲诣阙进言,先向大司空王邑呈递签呈。其书略云:
子不间父母,方称孝子;臣不毁君王,乃谓忠臣。今众人异口同声,歌颂皇上神圣,赞扬阁下英明。今天下大事昭如日月,震比雷霆,然天子不见,阁下不闻;则天下万民,阖唤苍天?阁下以善政不言,过失犹小;以恶政行之,失则大矣。两者必居其一,则无怪乎天下怨恨,皆归于公。天子今恐远方不服,臣却以国内百姓不满为忧。今正逢春始,却征调壮丁役使远方,粗食不充,田地荒芜,粮谷腾贵,一斛数千钱,官民水深火热,岂谁为国!臣恐不久,胡貊守阙,盗匪入帷矣。臣有良策,请引见天子,临阙奏之。
王邑看罢,冷笑数声,置之不理。
大军未发,翼平郡连率田况奏报,说郡县对民间财产估计不实。
王莽遂命再征税一次,并谓田况忠心为国,升为伯爵,赐钱二百万。民众本来不堪困苦,今又被征赋,皆都咬牙切齿咒骂田况,恨其早死。
青徐二州百姓家财荡尽,由此扶老携幼,抛弃家园流亡,终致老弱死于路上,强壮加入盗贼。遂皆推东海郡治县人刁子都为首,乃率流民起事,转战于徐、兖一带,拥众六七万人。由此北望赤眉,南联绿林,齐鲁吴楚一带皆反。
春正月,王莽诏命大赦天下,根据三万六千年日历,改年号为地皇。
为征匈奴,又下诏书:予之皇初祖考黄帝平定天下,将兵为大将军,内设大将,外置大司马五人,大将军至士吏凡七十三万八千九百人,士千三百五十万人。予受符命,稽考前人,将条备焉。因此诏命,设置前大司马、后大司马、左大司马、右大司马、中大司马职位,各州牧至县宰都赐予大将军、偏将军、裨将军、校尉称号。
诏旨既下,天使四出。于是乘坐驿站传车使者经过各郡,每天将近十批。各郡仓库中没有现存粮食供给,驾传车马匹不够,就掠取民间,征用路上行人车马。
秋七月,大风摧毁王路堂。
王莽又借符命,诏立王安为新迁王,将太子王临降为统义阳王。又下诏书,说黄色宝贵,红色轻贱,命郎官、侍从官都穿深红色衣服。
当时常有望气者入宫求见皇帝,都说京城中宜大兴土木,以压制邪祟。
王莽深信不疑,便命在长安城南兴建九座皇家祭庙。其中黄帝庙最大,东西南北四方各长四十丈,高十七丈,其它祭庙减半,规模十分宏伟。
为修建皇家祭庙,复下诏广泛征召全国工匠及捐助钱粮者,人马粮草络绎于途。
九庙设计极尽工巧,支出数百万钱,役夫丧生者万人左右。
当月大雨,连绵六十余日不停。
忽一日,大司空属吏王丹向朝廷告密,说有钜鹿郡男子马适求等人,意图谋反,欲发动燕、赵等地兵马,在密谋之时泄露消息,为小臣所知。
王莽览奏,赐封王丹为辅国侯。立遣三公大夫逮捕审讯马适求党羽,牵连到各郡国才俊之士数千,都被处死。自此举国大兴告密之风,奸巧欺诈之徒,皆以诬人造反为务。
汝南人郅恽深明天文星象,上书奏道:天兆汉室必当复兴。屡生异象者,是示以陛下觉悟,归于臣僚者。陛下宝位取之于天,宜还于天,谓知天命。
王莽览奏大怒,命将郅恽擒拿进京,下入诏狱;后又赦免,以示宽容。
地皇二年春正月,新朝皇后病死,谥曰孝睦皇后。
王莽下诏:皇后大丧,诸皇子王公勋戚皆许上祭。惟皇后亲子统义阳王临不孝,行为荒悖;且乱言天道星相,包藏祸心,故不许临丧,命在府中思过。
朝中众臣闻诏,再次震惊,私论纷纷。
镜头闪回,景阳宫中,皇后生前。
皇后本是王莽结发原配正妻,为人性情贤婌,贞静端庄。初因丈夫王莽为沽名钓誉,逼死自己亲生数子,皇后不敢明言,但只为之涕泣,以至失明。
王莽见此,心中也颇为后悔,便令太子王临居于宫中,奉养母亲。
皇后侍者原碧貌美非常,王莽本已临幸;太子王临既居内宫,亦与其私通。
天长日久,太子因恐事泄,便与原碧密谋,欲杀生父王莽,以免大祸临头。
然而原碧胆小怕事,只能参与密谋,不敢亲自动手。
王临归见其妻,面带忧色。
太子妃乃是国师刘歆之女,因家传秘术,自幼善观星相。因见太子脸色不愉,愈加相信自己观星所断,于是忽作惊人之语道:我说什么来?昨夜观星,便知宫中将恐有白衣之会;今日再看夫君脸色,果然不差。
太子猛吃一惊,以为被妻子看出心事,急问道:什么白衣之会?
太子妃:白衣之会,便是穿孝,意谓这皇宫之中,将有丧事发生也。
太子:此话可真?
太子妃:怎么不真?我家传观星绝艺,百不失一!
王临闻言大喜,暗道:此是我谋且将成功,必是举国为父皇挂孝之兆也。
心中虽喜,却不说破,也不形于颜色。
未料太子其事未举,便被父皇借大风降兆为名,贬为统义阳王,并命搬离皇宫。
王临不知父皇是为消灾,还以为自己密谋已泄,出宫还第之后,愈增忧恐。
其后未久,忽闻皇后病重。王临大惧,这才顿悟,妻子所云宫中将有白衣之会,是指母后,而非父皇。乃借问疾为名,上奏皇后母亲。其奏略云:
臣启母后,皇上对于子孙要求至严,天下共知。儿之长兄及次兄,俱在三十岁时便被父皇逼死,母后不记否?今儿臣复至三十,诚恐母亲一旦不保,则儿不知死所矣!
皇后读子密奏,忧叹不已,转思无计,置于榻侧。
适逢王莽入内探视妻疾,见其书大怒,便疑王临怀有恶意,欲要弑父篡逆。
其后未几,皇后病重不起,终于薨逝。于是皇后大丧,王莽不令王临上祭。
闪回结束。皇后葬礼即罢,王莽终不放心废太子之事,遂诏命案事使者司,派从事及侍者往皇后宫中,收捕原碧拷问。
原碧以为事情败露,又不耐酷刑,遂具服认罪,自承与太子通奸,并欲谋杀天子。
王莽见到原碧供状,怒不可遏,七窍生烟。但思似此父子同奸乱伦之事,乃系家丑秘闻,如何可以外扬?由是暗中指派中黄门,毒杀案事使者,就将尸首深埋狱中。
既将案事使者灭口,又命中黄门前往前太子府,赐予王临毒药,令其自杀。
王临自知不免一死,但不肯饮药,乃拔剑自刺而死。
王莽老来逢此人伦惨变,追根求源,遂迁怒国师公刘歆,亲下诏责道:统义阳王临本不知星相之变,何敢起谋逆之心?皆因令女告之,事从此起。卿其何辞?
刘歆无由自辩,为免灭族之祸,只得逼令女儿自杀。
便在统义阳王夫妇自杀当月,可煞作怪,新迁王王安亦随后莫名其妙病死。至此王莽发妻所生四子,宇获安临,皆都死亡殆尽,一个不留。
王莽见王安已死,自己再无嫡系后嗣,自此后悔莫及。忽想起自己当初封侯之时,曾临幸侍者增秩、怀能二女,分别生子王兴、王匡,皆留居新都旧国,未接至长安宫内。
如今嫡子已绝,只得退而求次,乃下诏旨,命以王车派遣使者,迎二庶子至京,封王兴为功修公,王匡为功建公。
时有卜者王况,行至魏成郡,见大尹李焉,对其闲话之间说道:天子后嗣绝矣,王兴、王匡二子来历不明。贫道以先天卦数卜之,汉家必当复兴,并有李氏为辅。
说者或许无意,听者委实有心。李焉闻此,便请王况伪作谶书,计有十余万言。
谶书传至长安,有人献入内宫,向天子告发。王莽览书大怒,命将李焉及王况二人皆锁拿至京,秘诛杀之。
时隔未久,两路远征大军败报迭至。
太师羲仲景尚、更始将军护军王党率兵东征,出击青、徐叛贼,累年不果。
国师和仲曹放相助郭兴征伐句町,损兵折半,亦不能克。
王师虽然剿敌无功,然而放纵害民有能,百姓由此陷于重困。
王莽览奏,犹不醒悟,又命转运全国粮食、丝帛,运往西河、五原、朔方、渔阳四郡,每郡以百万计,欲以此为资,进攻匈奴。
此时须卜当因病去世,王莽将宗室庶女嫁给须卜当子后安公须卜奢,尊宠深厚。
是年秋,陨霜杀菽,关东大饥,蝗虫成灾。
王莽既减轻私铸铜钱之法,犯者愈众,由是复重刑罚,命伍人相坐,没入为官奴婢;其男子槛车,女子步行,以铁琐琅当捆索其颈,传诣钟官服刑者以十万计数。到者则拆散其夫妇,离弃其子女,致愁苦困死者什之六七。
闰八月,丙辰,大赦天下。
郎官阳成进献符命,并上书劝谏:陛下春秋正盛,应继立皇后,勿使中宫有缺;更应遍选天下美色,以充后宫。岂不闻黄帝因御一百二十少女,致成神仙乎?
王莽览其符命大悦,遂遣中散大夫、谒者分行天下,博采乡里淑女,登记名册。
天下百姓闻此,俱各激愤,纷起反抗。是岁吴楚青徐之地未宁,又有南郡秦丰聚众近万人;平原女子迟昭平亦聚数千人在河阻,俱反新朝。
王莽大忧,召问群臣擒贼方略。
群臣皆都奉承上奏:此天囚行尸,命在漏刻,何劳陛下忧虑!
故左将军公孙禄当时位列朝班,抗然奏道:老臣有本上奏!
王莽:老爱卿有本,只管奏来。
公孙禄:臣此奏惊天动地,可挽大新气运,可致天下太平。惟忠言逆耳,故不敢言。
王莽:恕你无罪,自管奏来。
公孙禄:臣谓若要大新江山永固,天下太平,必除朝中谄佞之贼。
王莽:我朝君明臣贤,谁为谄佞?
公孙禄:陛下安坐,听老臣讲来。太史令宗宣典掌星历,测候气变,今以凶为吉,乱天文,是误朝廷之贼;太傅平化侯唐尊,饰伪以偷名位,是误人子弟之贼;国师嘉信公刘秀,颠倒《五经》,毁师法,是令学士疑惑之贼;明学男张邯、地理侯孙阳,伪造井田,使民弃土业,是害民之贼;羲和鲁匡,设六莞以穷工商,是乱国之贼;说符侯崔发,阿谀取容,令下情不能上通,是欺君之贼。陛下宜诛此数子,以慰臣民,则必天下太平。
王莽:咄!我看你是老糊涂矣,何狂悖如此?
公孙禄:陛下稍安,臣言未毕。
王莽:容你说完。
公孙禄:臣谓匈奴不可攻,当与和亲。臣恐新室之忧不在匈奴,而在封域之中也。
王莽闻奏恼羞成怒,喝道:我看你不是老悖,而是吃醉酒了。虎贲士何在?速扶此老儿出殿,遣送回府,命无事不得随意入朝。
公孙禄:何须虎贲武士,我自会行走,亦识得回家之路!
说毕作揖下殿,一路冷笑不止,笑声响彻金殿内外。
公孙禄人影远去,笑声依旧在大殿中回荡。
太史令宗宣等被弹劾诸臣,见天子不纳公孙禄之谏,并将其轰下殿去,亦都随之讪讪而笑。各种笑声混在一处,在金殿之中凝而不散。
王莽在此笑声中思索半晌,回思公孙禄所奏句句中肯,不由暴喝一声:别笑了!
各种笑声嘎然而止,便似一团游丝,忽被凭空斩断。
王莽:公孙禄虽然狂悖,其奏并非无理。传朕诏旨,左迁鲁匡为五原卒正,以息百姓怨诽。其余被劾众臣,虽不加罪,亦须回府自思己过,勿负国恩。
镜头转换。荆楚大地,饥民遍时;绿林山中,义军涌起。
画外音:此时虽然天下纷乱,叛民四起,但人民都是由于饥寒贫苦,这才起而为盗,常盼能够返回家园。虽然聚众万计,但不敢攻城杀官,只劫掠食物,当天吃完而已。但王莽不懂此理,只剿不抚;更不行善政,以消其患。以至遍地狼烟,愈演愈烈。
地皇二年初,王莽敕命荆州牧,全力围剿王匡、王凤绿林军。
荆州牧不敢违旨,闻风而动,乃选募壮丁二万,于当年二月发兵绿林山。
王匡、王凤闻报官军前来,起兵相迎,在云杜大战,杀死官军数千,尽获其辎重。
荆州牧收拾败兵,灰心丧气,正欲归师,忽见一支军马如风般赶至,为首大将正是马武,一马当先,直入中军。官兵初败,各无战心,马武所到之处,无不披靡。
荆州牧大惊,急驱车旁逸,离开军营,向荒野中而逃。马武策骑狂追,一矛刺入车中,复回手一钩,车辕倒地,荆州牧被摔出车外。
马武刺杀骖乘,对荆州牧喝道:某等为盗,只杀贪官污吏,不反朝廷。闻你从不害民,便暂寄此头,回去可也,只此后不可替那狗皇帝效力,迫害贫民!
荆州牧诺诺连声,乃引残部狼狈逃回。
绿林军乘此大胜,攻陷竟陵,袭击云杜、安陆,大量掳掠,复退回绿林山中,部众增至五万余人。
时有大司马掾吏到豫州办案,被绿林军俘虏。因知其为官清廉,不曾害民,便将其释放,甚至派人护送归县。
掾吏对义军心怀同情,遂连夜奋笔疾书,具本上奏朝廷。其疏略云:
今百姓聚众为盗,实因贫穷之故,且为官吏征税所逼,非欲造反也。臣请朝廷免其欠税,招抚还乡,复为良民,则天下太平矣。
王莽览奏大怒,诏责四辅、三公:吏者,理也。宣德彰恩,教养黎民,仁政之则;制豪察奸,捕杀盗贼,正义之节。今盗发而不能捕,每以千百为聚,大举造乱,岂饥寒可释之耶?尔四辅、三公,应严诫卿大夫、卒正、连率及各庶尹,严教善民,擒灭盗贼。再谓盗贼是因饥寒所迫,并为其张目者,即刻逮捕治罪,绝不姑息!
于是四辅唯唯,三公诺诺,天下官吏惶恐,不敢复说盗贼之事。州郡又无调动军队之权,盗贼此起彼伏,愈不能制。
时有翼平连率田况,素以果敢闻名。为求自保本郡,乃发郡中年十八以上百姓四万余人,大开武库授以兵器,与众人刻石为约,共防盗贼。
泰山赤眉军樊崇等闻之,不敢入界。
田况上书,自请出界击贼,王莽诏准。于是止留二万军马守城,自率二万精卒出城,四面征讨。兵锋所向,义军皆破,天下皆知田况大名。
王莽闻说田况建此大功,非但不赏,反下诏责备:朝廷未发给虎符而擅自调军,是谓擅动干戈,罪同误军。因卿能消灭盗贼,姑且不罪,命代理青、徐两州牧职。
田况不服,上书抗奏。其书略云:
盗贼初起,其基甚弱,吏役可擒。因县府官吏谎言欺郡,郡欺朝廷,百人谓十,千人报百,以致蔓延数州。朝廷严查,则郡县忙于应付责问,供给上司酒饭资费以赎己罪,而不忧盗贼。将帅又不冲锋陷阵,一战而败,士气低落,徒耗民财。前幸有朝廷赦令,盗贼欲散,官兵反又截击,贼复惶恐入山,辗转相告,愈加惊骇,旬日复聚众十万,故盗贼愈众也。今洛阳以东,米价每石值两千钱。臣闻陛下欲诏遣太师与更始将军前来征伐,则沿途民穷财尽,何以供给?臣谓应在州牧、大尹以下挑选官吏,明确赏罚,使收集乡聚,迁老弱居民于大城,储粮坚守。盗贼攻城不下,所过无粮,势必不能群集。如此,抚必降,攻必灭。今空遣将帅,天使到处,官民惧逾盗贼。臣谓宜将其全部召回,以使郡县官民休息。陛下若委青、徐两州便宜之权予我,臣必平定之;若不能平,愿纳项上首级。
王莽览奏,非但不喜,心中反生畏忌,遂派别官代领其军,诏命田况入朝,任命为师尉大夫。田况既赴京师,盗贼及义军无不弹冠相庆,齐地局势便即不可收拾。
地皇三年,绿林山中忽然大发瘟疫,蔓延而不可制。只旬月之间,五万义军,死者近半。王匡与诸将商议,只得撤离绿林山,别寻他处安身。
绿林军于是被迫出山,分作南北两路,各奔前程。
南路之军,由王常、成丹率领,西入南郡,号称下江兵;北路主力之军,由王匡、王风兄弟率领,北上南阳,号称新市兵。
当时又有平林人陈牧、廖湛,聚兵起义,号称平林兵。
三支义军各占一地,势力渐复壮大。
山东齐鲁故地,只因田况奉调入朝,樊崇赤眉军军威复振,其后大败朝廷所派官军,迅速发展到十余万人。
眼见农民起义风起云涌,新朝统治已是岌岌可危,中原一带地主豪强也趁机起兵。
时有南阳西汉宗室刘縯、刘秀兄弟,策动族人宾客起兵舂陵,号称舂陵兵。其后与绿林、平林、赤眉三路人马遥相呼应,连败官军,队伍迅速发展,亦达十余万人。
此时在河北诸郡,亦有数十支义军,先后并发。其中较为著名者有铜马部、青犊部、上江部、城头子路部等。
江南之地,又有张霸江陵义军、羊牧江夏义军、秦丰南郡义军、王州公庐江义军。这些义军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往往跨州连郡,便成燎原之势。
休说诸国外郡,便在国都附近三辅地区,小股起义也多到不可胜数。其后甚至在长安城中,也有盗贼出没,白日横行。
此时旱、蝗、瘟疫、黄河决口改道等灾害频现,天下剧烈动荡,国库耗费殆尽,无力拨款赈灾,民众难以为继,故皆起为盗。天下糜烂,再不可收拾。
全国各地告急文书纷至长安,犹如雪片。王莽此时左支右绌,再也顾不得西击匈奴,东征高句骊,只得火烧眉毛,且顾眼前。遂下诏命:速置捕盗都尉官,令执法谒者追击盗贼于长安城中,建鸣鼓攻贼幡,而使者跟随其后。
地皇三年春正月,九庙终于修成,百官奏请纳奉神主。
王莽大喜,亲率众臣谒见,自乘六马大驾,以五采毛为龙文衣,著角,长三尺。又造华盖九重,高八丈一尺,载以四轮车;挽车者一路皆呼“登仙”不止,令在前引路而行。
百官观之,皆都窃相私语:此物明明酷似灵车,何谓仙物也?
当年二月,山东来报,樊崇率赤眉军大败官兵,阵斩太师羲仲景尚。
王莽大怒,遂遣太师王匡、更始将军廉丹率众离京,东出讨贼。
夏四月,王匡、廉丹会合诸将,率锐士劲卒十余万人,浩浩荡荡一路往东。
廉丹临行,征召同郡名士、前朝左将军冯奉世曾孙冯衍随军同行,以为幕僚。
官军所过之处,王匡及廉丹放纵军士,沿途抢掠百姓,甚至杀良冒功,无所不为。
关东诸郡由是大扰,不怨盗贼,反恨朝廷。地方官民不胜其苦,皆都传言:宁逢赤眉,不逢太师!太师尚可,更始杀我!
至此地步,卒如田况之言。天下糜烂,不可收拾。
大军逶迤东行,来至定陶,就此安营扎寨。
安营方毕,见西方一骑飞马而来,直至辕门停住,口中称赦,高举诏书。
门军报入大营:启禀主帅,天子陛下派来信使,传达密书,见在帐外。
廉丹:速速请入。
天使入帐,向廉丹微一颔首,直帅案,面南而立:天子密诏。
廉丹闻此,急忙挥手,摒退部将侍从,离开帅位,向北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天使:此是天子密诏,将军自己看吧。
廉丹双手接过,跪读其书:将军身受朝廷重托,率举国人马以征,若不能胜敌于沙场,则当捐身于荒野。若其不然,则上不能报君,下不能尽责,面对三军家眷也。
天使:皇上的意思,将军想是看明白了?
廉丹:完全明白,臣惶恐异常,必尽全力为之。
天使:那就好了。咱家差事送到,这就告辞。
廉丹虚让几句,不敢挽留,恭送天使出营,望其上马绝尘而去。然后返回帅账,趁夜将幕僚冯衍唤至,以诏书示之,便问对策。
冯衍答道:我闻顺时以成大业,常道所崇;逆常伐旧,权变者重之。故成大事者不依常规,循大体者不守小节。昔逢丑父代齐顷公成擒,郑祭仲复立公子忽,贤者之谋也。
廉丹:先生休要拽文,只说我当如何行止?
冯衍:古云机至勿怠。张良五世相韩,谋刺秦始皇于博浪沙,勇超贲育,名越泰山。高能者必遭非议,独谋者必谓多余。当断不断,必生祸患;良机休失,时不再来。
廉丹:却又来!先生只是引经据典,何不明言?
冯衍:天机勿泄,明言不得。此决断之机也,请将军三思。
廉丹仔细琢磨,终于品出言外之意,不由吓出一身冷汗,低声问道:依先生之意,是欲劝我趁此拥众自立,坐观朝廷成败;再乘其蔽,以谋夺天下乎?
冯衍:将军天纵聪明,则不需学生赘言也。
廉丹不敢答言,送出冯衍,思索再三,委决不下。次日清晨,传令拔营起寨,继续进兵。行至天晚,前至睢阳,下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
篝火狐鸣,更鼓点点,刁斗无声,夜阑人静。
中军大帐之中,廉丹走来走去,心绪烦乱,片刻不宁。
冯衍手执茶盏,察言观色,知其难下决心,再次开口劝道:善明见者,观物之未成;怀智慧者,虑事之未生。况天下人皆必料之事哉?凡祸患皆发于疏末,因皆由细微渐聚,常人不觉也。败悔无及,良机莫失,将军察之。
廉丹知其言之有理,但自己优柔寡断,又不能决。
镜头闪回,领兵出征之前。
长沙太守郅恽仰观天象,知道大新朝将生大变,便起异心。因闻新帝王莽拜廉丹为讨贼主帅,将举国兵马委之,于是当即写书一封,密送廉府。
廉丹拆其书信,见内中略云:今镇星、岁星、荧惑三星,皆重现于翼、井二宿,乃汉楚分野,是谓汉朝定会再受天命。若有人能顺应天时,就此策划起事,则必建不世之功。将军乃前朝老臣,岂有意乎?
廉丹读罢,汗流浃背,既不复信,亦不告发。
闪回结束。此时中军帐中,面对冯衍屡次苦劝,廉丹兀自决心难下。
次日天明,金鸡报晓,旭日东升。
大军早餐已毕,哨马带领一人来报:今有无盐县索卢恢等人,占据县城起兵造反,响应樊崇赤眉军。县宰遣使出城告急,路遇末将,故引来参见将军。
廉丹略问来人数语,急与王匡商议:不如先解无盐之围,再剿赤眉贼军。
王匡:将军之言是也,即可照计而行。
二人计议停当,当即召集大军,领兵疾进,势如狂风。
不则半日,早至无盐城下,立时组织攻城。叛首索卢恢毫无防备,不知这许多官军从何而来,于是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廉丹挥军猛攻,如同摧枯拉朽,只半晌功夫,便一举攻陷无盐,斩杀一万余人。
官军收复无盐县城,捷书报至长安。建兴帝王莽大喜,派遣中郎将捧御玺丹诏至军,慰劳王匡、廉丹,进封二人为公,赐封有功将士十余人。
廉丹受封获赏,便息割据自立之念,专心致志,要为大新皇帝尽忠。
于是宣布歇兵三日,犒赏三军。
正在这时,探马来报:探闻赤眉军别校董宪,引数万人众,现在梁郡,请令定夺。
王匡闻而大喜,停杯不饮,起身说道:梁城近在咫尺,贼军且无防备。何不乘此士气正旺之时,趁夜进击,再建新功?
廉丹:不可。我等长途奔袭,新拔无盐县城,三军疲劳,难以再战。俗云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也,公不闻乎?依某愚计,当休士养威,寻隙而进。
王匡:将军如此谨小慎微,何日方才克敌?你若不去,我引本部兵独去可也!
说罢甩袖而出,自去召集兵马。廉丹无奈,只得随之。
官兵大进,早有义军伏路密探看着,飞马报入梁郡。
董宪闻说官军来伐,遂引大军迎之,正遇官兵于成昌,于是交锋会战。官兵远来疲惫,赤眉军以逸待劳,王匡一战大败,不管不顾,自引残部狼狈还走。(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