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时代的华夏人,对倭寇这个词并没有什么概念,更说不上嫌恶和憎恨,不过并不是说倭寇就不存在了。
古代官府的行政能力有限,有许多地方是管控不到的,因此有了滋生盗匪的空间。
内陆许多地方都有山匪水寇,茫茫大海更是法外之地,海贼强盗更是从来都不少,他们盘踞在岛屿上,纵横于商道航线中,以劫掠商船为生,不得已的情况下,也会登陆抢劫。
倭国是个岛国,政权又常常不稳定,因此盛产海贼。
以前,倭国的造船技术很落后,跑不了太远,所以倭国海贼只能劫掠高丽沿海,而倭寇这个词,也是高丽人最先叫出来的。
大宋应该是这个世界造船与航海最先进的国度,并不需要像以前一样,沿着海岸线近海航行,而是开辟了新航线,直接横渡东海,从明州到倭国博多。
倭国从大宋身上学到了更先进的造船与航海技术后,倭商们也开始沿着这条新航线往返。
一般来说,海贼都是一些落魄之人组成,并没有能力用上远洋船,因此基本没法到华夏沿海,只在倭国近海劫掠,倭国朝廷也多有打击措施,当年的平家就是借着打击海贼的机会壮大了自家势力,同时也肃清了宋倭贸易航线的安全隐患。
平家倒台后,海贼又死灰复燃,渐渐抬头,而去年倭国开始限制本国商人出海后,海贼势力猛然大涨。
在没有赵孟启的历史上,这些倭国海贼在以后许多年间,渐渐出现在了华夏沿海,越发猖獗。
那时恰好是吴潜任沿海制置大使、知庆元府,为此订立‘义船法’,军民联防抗击海贼,取得了很好的成效,这才没造成太大的祸患,因此可以说,吴潜当是华夏抗倭第一人。
现在对赵孟启来说,肯定是支持倭国限制咱家商人出海的,这样更有利于他垄断和掌控宋倭贸易,但因为这个政策扩张出来的海贼必然影响航线安全,又是他必须要打击的,这也是他把浙江水军并入东海公司的原因之一。
打击归打击,实际上赵孟启并不打算完全消灭海贼,甚至还打算组建一支‘倭寇’。
“艾统制,你在清扫海贼时,要以招安和俘虏为主,从中挑出可用之人,组建秘密部队,这支部队由军情司负责统管,带队人就是江满海和草野浅,以作制衡,表面上,这支部队与大宋,与东海公司,都没有一丝关系,明白了么?”
“微臣明白。”
顾青和侯涛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倭寇部队就是干脏活的……
说白了到时候东海公司就有一明一暗两支武力,明面上的武力负责打击海贼,保障大宋商船的畅通,暗中的武力,却是抢劫倭国或者其他国家商船,定向封锁倭国海路。
这意味着,如果计划成功,将来任何人出入倭国,都必须得到大宋的同意……
“倭国是咱们大宋的重要贸易伙伴,大宋自然有义务保障倭国的国际安全嘛。”
赵孟启摸着鼻子,一脸为了‘他’好的表情,“把他们两个人叫进来吧。”
门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海贼王’的江满海和草野浅两人,此时心中都非常忐忑,看见侯涛出来,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江满海小心翼翼开口,“干办,敢问殿下有何谕示?”
跪在地上的草野浅连忙竖起耳朵,只听侯涛悠悠然道,“你俩走了大运,殿下有意重用尔等,就看你们抓不抓得住机会了,来人,把草野浅的枷锁去了……都跟我进去吧。”
两人佝着身子,跟在侯涛身后走进了花厅。
江满海还只看清主座上有个人影,就立马跪倒在地,四肢齐用的往前爬,“小人江满海,叩谢殿下不杀之恩,此后余生必定做牛做马报答殿下,生生世世忠于殿下,但凡敢有一丝歪念,必定被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草野浅慢了一拍,心中暗恼江满海无耻,也赶紧跪下,却把屁股高高撅起,身体几乎贴着地面,然后才慢慢往前蠕动。
“小人草野浅罪该万死,触犯大宋律法,损伤大宋利益,自知罪孽深重,如今幡然悔悟,还请殿下给予小人改过的机会,从此小人将死心塌地臣服于殿下,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两人奴颜卑漆如此,赵孟启不由失笑,“都起来说话吧。”
“谢殿下恩典。”
江满海慢慢爬起身,依然深深弯着腰,恭谨得无以复加,草野浅也几乎一样,只是额头都快挨着膝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只煮熟的大虾,也不知道如此高难度动作,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孟启见江满海脑瓜铮亮,像个大鸭蛋,不觉好奇,这厮居然‘剃度’了?
莫非少了那根东西,于是看破红尘了?
“江满海,抬起头来,让孤瞧瞧。”
江满海闻言,不敢怠慢,依旧保持弯腰垂手的姿态下,伸着脖子把脸抬起来,看着像个乌龟……
赵孟启定睛一看,只见江满海脸上也光光的,连眉毛都没了,就剩两道光秃秃的眉棱,皮肤也光滑了许多,不复当初做水寇时的粗粝凶悍,祥和得像个和尚。
看来,这家伙不是自己除毛的,可能是被阉割的后遗症,不过也算稀奇了。
“似乎长胖了一些,看来这是非根没了,也未必不是好事嘛。”
江满海谄笑着,“幸赖殿下命太医施救,小人这才捡回一条狗命,虽然少了一点肉,却也让小人得以大彻大悟,回想过往种种罪孽,深深悔恨自己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如今小人已经别无他念,一心想做个对大宋,对殿下,有用的人,洗心革面以弥补往日罪过。”
不是四大皆空就好,否则如何成为一个伟大的‘海贼王’?
赵孟启心中一定,微笑道,“江满海,你既然清楚以前犯下的罪行,就该知道,不管是论理还是论法,将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只是呢,老天虽然让你做不成男人,却总还给你留了条命,因此孤也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以后若是能尽心竭力做事,孤也会给你富贵,对了,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官军清扫你的老窝焦山岛时,有个女人说是你的压寨夫人,当时已经有近三个月身孕,你应该还不知道吧。”
江满海愕然,愣了好一会,才颤抖着问道,“殿下…说的可……可是菊娘?”
“好像是叫做华菊吧。”要不是这名字有点奇特,赵孟启还真未必记得。
“这…这就是说,我江满海有后了!?”江满海激动起来,直起身手舞足蹈,“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放肆!”侯涛立即大喝。
赵孟启摆摆手,“无妨的,人生大喜嘛。”
江满海被喝醒,意识到身处所在,赶忙强自压抑住情绪,恢复成毕恭毕敬的姿态,身体却控制不住的打抖,最后干脆直接跪下,狠狠磕了九个响头之后,五体投地。
“拜谢殿下大恩大德,小人无以为报,愿为殿下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赵孟启微微一点头,“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言,好生做事,孤也不是轻易让人赴死的人,只要你做得好,该给你的待遇也不会少,至于你妻儿,也会得到很好的生活,嗯,稍后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好让你安心,关于你要做的事,侯涛会交代给你,以后他便是你的直属上官。”
江满海千恩万谢,又磕了九个响头,把额头都磕烂后,才跪着退到了一旁。
草野浅此时十分羡慕,甚至妒嫉江满海有个好结果,心中也升起了强烈的期待,还没等燕王说话,他就连忙磕起了响头。
脑门与地砖相撞,如同击鼓,声音却似乎没有江满海的响,让草野浅暗恨自己脑瓜不够大不够空荡,连忙加大力气,仿佛要将自己一头撞死一般。
晕乎乎中,他听见燕王的话语,“住…住头!别把小命磕没了……”
草野浅感觉脑中被震荡成了一坨浆糊,遵令停下后,缓了好一会,才能勉强开口,“殿下,小……小人乃化外野人,不通礼仪,不识文教,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殿下的尊敬,只觉得如此才能稍显心意……”
赵孟启朗声道,“好了,你一个倭人,能通晓中华语言也算是不错了,孤也不在意这些虚礼俗套,只看你是不是能做有用之事,对了,听说你其实是平家后裔?”
草野浅在皇城司狱中,虽然没受什么肉体虐待,却也扛不住禁闭大法,因此供述了许多事情,包括自己是平家人的事。
倭国的平氏和源氏,其实都是皇室后裔,后来强大起来,建立各自的势力,倭国这几百年来,基本就是这两家在争权,而两家其实关系也很复杂,经常联姻,所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七十年前平氏战败后,虽然死了许多人,但源氏也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法赶尽杀绝,把最后一人平家首领平宗盛软禁在了京都,因此留有后代,草野浅也是京都人。
倭国的国王和朝廷都在京都,所以赵孟启感觉草野浅的身份或许将来能利用得上。
这时,草野浅踌躇了一会,然后咬牙道,“殿下,请恕小人隐瞒之罪,其实,小人虽然确有平家血脉,但实际小人应该算是宋人。”
“嗯?此话怎讲?”赵孟启一脸好奇。
草野浅交待道,“小人的祖母乃是平宗盛的孙女,她的丈夫是自己的堂兄,也就是平宗盛的孙子,不过小人的父亲却是祖母向宋商度种而生,……”
厅中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乖乖,这帮小矮子可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