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大雪初霁,整片天地一片苍茫。远处起伏的山丘曲线温柔,山下弯下腰的竹林,以及旁边青黛色的松柏,如果嫌这样的景色仍然单调,那么身后殿宇连绵,酒旗茶幌招展的金镛城,必不会令人失望。
城外三十来丈高的小山丘上,不知哪位雅士修建了一座满是野趣的小亭。平日这座小亭轮不到陈瑜这样的低阶修士,但近几日连续下雪,高阶修士懒得来这里吹冷风,至少在这一刻,小亭可以包容陈瑜他们的欢乐,可以任他们在里面吃古董羹烤肉。
“岁月静好,闲适惬意。有三五知己,有美人相伴,这才是修仙啊!”陈瑜满怀感慨道。
“黛姝姑娘伴的是我,你别自作多情。”翻动着烤肉的刘叉立即敏感道。
翻个白眼,黛姝跟曾新瑶正在烹茶,不理会他们的争执。
“陈瑜你还没说呢,慕容纵到底是谁?”赵抽给古董羹里添些青菜,看着翻滚的浓汤问道。
“排除同名同姓的巧合,慕容纵应该是紫阳宗武英殿慕容耜师叔的儿子。”终是之前失血太多,尽管伤势已然大好,陈瑜的脸色仍有些苍白。向曾新瑶问道:“我忘了,幕容纵师兄最后拜在哪位师叔门下了?”
“慕容师兄没有拜师,他也不需要拜师。”曾新瑶头也不抬的道。
确实不需要拜师,就像纪兴言兄妹,慕容纵在紫阳宗出生长大,他的根就在紫阳宗。
今天吃过早饭,赵抽照例前往风铃渡在金镛城的总部,本是为了催促如意楼叛徒之事,却意外得到司马钧在西域又下一城的战绩。
许是想培养年轻人,在夺下褒都,稳固根基全线修养的这些日子里,司马坚秉家主任命道子司马芫为主帅,大长老司马志和的儿子司马昂为副帅,爱子司马芒以及司马钧为左右将军,率五万筑基修士攻打南秦。
南秦只是小国,境内或许有隐逸的元婴前辈,但南秦王室地位最遵崇的老祖,也才结丹境界。面对声势显赫的司马氏大军,南秦王室只能硬着头皮尽起大军,希望在边境以一场大胜,让年轻的司马芫知难而退。
令陈瑜心生惬意的,正是这场边境之战的零散细节,让他判断出,此战其实是慕容纵在主导。因为赵抽得到的消息说得很清楚,慕容纵乃司马钧的军师!
没有更多战前计议的细节,消息只说,司马芒这个二世祖领本部一万大军率先出战。与南秦一场厮杀,结果被打地大败,只好在侍卫的保护下丢下大军独自逃命。
南秦大军见轻松取胜,从天空到地面再到地下,全军衔尾追杀。
而就在这个时候,司马钧率本部一万筑基军士,突然从侧翼杀入敌阵。
“中军强攻,侧翼突破!”陈瑜苍白着脸笑地灿烂,道:“这是掌教师伯年轻时,和师父他们攻城掠地最常用的战术!这场大战,一定是慕容纵师兄在主导!”
“这会儿叫师兄叫的倒挺亲热。”曾新瑶给茶汤里添加乱七八糟的作料,她同样笑的妩媚动人,道:“你以前见到慕容纵,哪次不是气地上天抓地的?”
“怎么回事?”刘叉好奇道:“我去紫阳宗的时候,见你们师兄弟的关系可是极好的,怎么现在听来,你跟所有同门都很不对付的样子?”
“傅贤月、张辟疆、慕容纵都是傲气满满,目无余子的性子。”曾新瑶回想往事,噗嗤一笑令小亭都增色不少,道:“傅贤月师兄宁肯战死,也不愿败在方夜宗掌门大弟子手中;张辟疆宁愿经常孤单单的站在山上,也不肯放下身段与俗人为伍;最夸张的就是慕容纵,他每次见到陈瑜都率先躲避!”
率先躲避?刘叉和赵抽满心疑惑,这分明是自惭形秽不自信的表现吧?他们二人相视一眼,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各自恍然。
率先躲避,好一个率先躲避!这得是多么嫌弃,才能想到如此自辱的方式?难怪陈瑜每次都气地上天抓地,还有什么举动,能比率先躲避更羞辱人?更何况他们知道陈瑜也是极为骄傲的性子,遇到这种事,他能平心静气才怪了!
“这紫阳宗,可真真是盛产奇葩!”周兴国、南宫越看看陈瑜和曾新瑶,在心中各自感慨。
“那施夷光是谁?”赵抽不想纠结紫阳宗弟子为什么都这么骄傲,想起一事突然问道。
陈瑜和曾新瑶当即一愣,陈瑜更是有些紧张的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施夷光,也是南秦边境这一战吗?”
“是啊。”赵抽愣道:“这一战司马氏大获全胜,南秦集结在边境的数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但是战后,南秦境内突然传出一条流言:能破司马氏者,唯有施夷光!”
“新瑶姐,夷光师姐是跟你们一起来了中洲,而不是战死在魏洛城?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陈瑜连珠发问。
“等等,等等!”赵抽赶紧打住,吃惊道:“施夷光是女子?”
“施夷光没有拜师,在魏洛城也没战死,而是被俘。”曾新瑶道:“紫苏师妹掌握元州大军之后,将魏洛战俘全部纳入亲随。祖地战事平定,紫苏回元州之时,方夜宗弟子已经没剩几个了,施夷光是进入中洲的八百内门弟子中的一个。”
“刘叉、南宫先生和黛姝姐见过。”陈瑜道:“夷光师姐的衣服,被小花用泥爪子弄脏了,当时她正在重新洗衣服。”
刘叉三人都没有印象。
“可是夷光师姐为什么去了南秦,她怎么没有跟元靖、龙学疆他们在一起,他们不是有散修联盟吗?”陈瑜又问道。
“我们不能聚在一起!”曾新瑶郑重道:“这不止可以令我们不至于被人一网打尽,更关乎重回祖地时,我们有多少实力!”
“什么意思?”刘叉问道:“不被人一网打尽我能理解,怎么就关乎实力了?”
陈瑜也不懂。
曾新瑶停下烹茶,问陈瑜道:“你跟司马钧的交集更多,你认为此人如何,将来重回祖地,你认为他的实力如何?”
“司马钧此人城府极深,只看他明明智计不凡,却让慕容纵当他的挡箭牌就可窥一二。”陈瑜道:“但掩月宗只剩他跟司马错,而我们实力未损,重回祖地当是我们实力更强!”
“不,你错了!”曾新瑶认真道:“我进入《大衍试炼阵》之前,元靖师兄曾仔细分析过,如果咱们同门聚在一起,将来跟司马钧相比必然落于下风!”
司马钧身边只剩下司马错和万六郎,表面看来与紫阳宗相比已经不值一提。然而重建紫阳宗或者掩月宗,绝不是数年或者数十年能完成的事,事实上以元州多达三十余元婴的强大实力,元靖认为要想重建宗门,甚至要花三百到五百年才能完成。
三、五百年啊,如此漫长的岁月,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
而司马钧身边没有太多帮手,他必然要放下身段广纳贤才、广交朋友。以他的心智手段,假以时日身边必然会聚拢无数睿智勇武之人。
想想看,一个宗门的建立,可不止需要一个掌门那么简单,紫阳九殿的设立可不是为了好看,那是每天确实有太多琐事需要处理,那是必须有八位殿主长老协助,才能维持一个宗门的正常运转。
紫阳宗就像陈瑜说的,实力未损。但紫阳宗如果只有眼下这些力量,重回祖地了不起建立一个与这前一样的紫阳宗,其发展的前景以及后劲,打眼一望就知道极限在哪里。
反观司马钧,以他的眼光和智计,身边所聚拢的丹师、阵师、铸造师、战阵师、刑名师等才智之士,放眼整个中洲必然也是一时之选。而以司马钧的手段,他一定能让这些人发挥最大的作用。这是一加一大于二,这样的掩月宗,发展的后劲必然深不可测!
再说紫阳宗,因是同门,彼此知根知底。因大家共同遭遇了宗门巨变,他们变地敏感,担心遭到背叛。他们自然而然的,相互间从心里会感到亲近。
这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隐患,他们会沉浸在亲密无间的信任中,同门之间会形成小圈子,而这样的小圈子,无意间会排斥那些所谓的“外人”。
一个博采众长,一个封闭自守;一个广纳贤才,一个孤芳自赏。数百年后,强弱之势必然逆转,掩月宗从此力压紫阳宗,甚至在后续的发展中,掩月宗再次将紫阳宗覆灭都有可能!
“最明显的例子。”曾新瑶看着陈瑜,道:“如果我没来金镛城,你一定会花更多时间,跟黛姝、刘叉和赵抽他们在一起。但你养伤这几天,与我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他们都是不远万里赶来与你会面,这样的情谊都受到你的排斥,你还能指望其他同门对外人敞开心扉吗?”
“这不能怪我啊!”陈瑜已经被说服,但此时叫起撞天屈,道:“刘叉要去拜访金镛城的长辈,赵抽除了拜访长辈,还要去风铃亭总部打听消息,连黛姝姐都神出鬼没的。这几天除了早饭和晚上,其他时间只能是你陪着我啊!”
南宫越、周兴国满是震撼的看着曾新瑶,他们更震撼于元靖想得深远。
修士也是人,习惯了抱团取暖。同一个宗门有同样经历的人,心里天然的会感到亲近,如此必然会对外人产生排斥,这是最常见的现象,但他们第一次发现有人将道理讲的如此透彻。
“新瑶,你说的这些,都是你们那位元靖师兄分析的?”黛姝不可思议道:“我在紫阳宗盘桓数日,只觉得元靖极为古板,竟没发现他如此敏锐!”
“可你们还没说,南秦国内突然流传的,‘能破司马氏者,唯有施夷光’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图?”赵抽问道。
“施夷光师姐比我和陈瑜入门更早,她参加过原阳之战,必是被元靖他们发现,她在炼器方面很有天赋。”曾新瑶肯定道:“这个传言,必然是慕容纵和元靖他们放出的,目的是给施夷光造势,让她用南秦的资源,磨炼自己的才华!”
好大的手笔!南宫越、周兴国,甚至刘叉、黛姝等人都在吃惊。他们几乎可以肯定,施夷光必然不是只身进入南秦,她身边一定还有其他同门。而她们不在乎南秦是存是亡,她们要用南秦的物力、财力、人力,为攻灭元州重建紫阳宗积蓄力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