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方向,是源天界。提前跨界而去,他想做什么?”
女子手托下巴,无聊的坐在一块青石上。
阵痴之名,尚算如雷灌耳。
有人称他为元婴之下第一人。
当然这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给他充足的时间布置阵法。
即便有此前提,也足以看出阵痴的不凡。
而一个“痴”字,已经很好的点出了他的特点。
对于阵道无休无止的钻研。
这样的人,几乎没有享受二字,不仅阵道天资绝顶,更能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阵道之上,废寝忘食自是不必多言。
其他人或许会因为想要抢夺机缘,提前一些时间出发,可凭借着阵痴的地位和能力,寻常机缘唾手可得,至于更加珍贵的东西,天衍宗给不了的,这个时候的源天界能有什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女子明媚的眼睛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既然被她看到了,这就是缘分呐。
正好今日的每日一算还没用,就用在阵痴身上吧!
女子挥手之间,一百零八道光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百零八张类似于名帖般的东西,每一个都不过是正常人巴掌大小,长方形,其中三十六张名帖泛着碧空般的光泽,余下七十二张名帖则是土黄色。
目光注视其上,便能看到一些名帖上浮现出光怪陆离之景,有山川日月、草木虫鱼、飞禽走兽,不一而足,但仍有大片的名帖呈现出空白之态。
女子双手掐诀,原本百无聊赖的脸庞很快变得宝相端庄起来,伴随着她身前那一百零八张名帖在身前舞动、轮转,女子脸上的表情愈发空灵、幽静,属于人的情绪以极快的速度从她的身上剥离了出去,恍如一尊神像。
而在她的身前飞舞的一百零八张名帖上,有景象呈现出的名帖则是发散出了蒙蒙光亮,浸润一方天地。
那些光亮彼此交织、蔓延,最后凝为一处,却是浑浑沌沌,不可得见,犹如浓雾笼罩一处,尽是阴影。
“好哇,还屏蔽天机?”
女子睁开了眼,一开口就立刻打碎了那静谧犹如古神般的姿态,不岔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你不屏蔽我也就是随便看看。你敢屏蔽,我非要瞅瞅怎么回事。”
女子嘴角挑起一丝不满的弧度。
这些家伙怎么一个个防着天机宗跟防贼一样?
天机宗在外面的名声有那么差么?
真真是岂有此理!
今天她要是不搞清楚怎么回事,简直就是在给天机宗的脸上抹黑。
女子伸开双臂,展现自己傲然的胸怀,那张看上去有些过于稚嫩的脸庞,如同凡俗女子十三四岁的模样,她闭上了双目。
玄奥的气息在她的周身流转不休,一方天地随之静谧下来,连飞禽走兽的声音都已消失不见,风声亦就此隐没了下去,万籁俱寂。
约莫过去了一刻钟的功夫,一道道繁复的神纹开始绕着她的周身运行,最终没入到她身前悬浮的有景色彰显的名帖之中。
“堪天之术,天机在我!”
女子猛然睁开双眼,双目中神光湛湛。
一百零八张名帖无论有没有内蕴景色,此时皆在彼此共鸣,空气中传出“呜呜~”的声响。
一阵难以言喻的压力骤然临身!
仿佛山岳袭来,正中神魂与血肉,任何抵御之术几乎都失去了效用,女子不由自主的吐出一口鲜血,正落在那彼此共鸣的一百零八张名帖之上。
“我去,真占卜到天机了。”
女子大惊,不仅没有擦拭自己嘴角的血迹,反而是赶忙看向自己的手掌。
还好还好,没有继续变小,些许小伤而已,早已习惯,不足挂齿。
然后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宽广的胸怀,秀眉微皱。
怎么该小的地方不小,反倒是年龄看起来越来越小呢?
天机秘法,你害人不浅呐!
“嗡~”
在她摸索自身的时间,一百零八张名帖逐渐归于寂静。
其中十二张碧空色的名帖腾空而起,其中十张内里空白,其余两张碧空色的名帖中,分别蕴藏有一道模糊不清隐于迷雾中的身影,以及一颗不知究竟是什么的种子。
“虚无身影.隐匿?修为高深之辈?世外之人?不可测算之物?
种子尚未成长起来的某种东西?刚刚显露端倪的机缘?”
女子凝眉,分析仔细。
当然也很难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天机难测,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混混蒙蒙。
就算偶有披露,也极少会出现确信之事,除非马上就要发生,无可挽回。
准倒是准,就是屁用没有。
而想测算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一不小心反噬都能要人性命。
还好她测算的时候并无自身欲求,只是‘求知’而已,没想借此捞什么好处,或者非要查一查阵痴究竟想干什么,否则那个代价,会极为恐怖。
说不定会让她变成十二岁的样子,接受不了,绝对接受不了。
而且她测量的方向干脆就是一界,真想要知道什么具体的东西,化神天君也顶不住那种反噬。
不过,既然天机已显,即是天象已漏。
空白的东西,也是一种信息。
“足足十张空白的渡世天符,不愧是道则重新显化的世界,机缘当真非同一般。待在这里,百年都难以撞到一个,说不定还拿不下。”
女子感叹,眼睛亮晶晶。
忍不了,完全忍不了。
“既然是以阵痴为凭测算的,起码也得有一两个机缘在阵痴的身上吧?或者说他要去的地方,藏着至关重要的媒介也说不定。”
女子挑起了好看的眉毛,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阵痴,谢谢你,你是个好人。”
不久之后,又是一道扩散亿万里的空间涟漪传荡开来。
“师尊回信,大概一两年的时间,就能赶来。”
夏朝一百五十三年,柳清明告知启志帝,他的师尊阵痴已然动身。
跨界传讯之事,本就颇为缓慢。
而且事关化神天君遗留的东西,他也不便光明正大的用宗门手段联络,否则来的究竟是阵痴还是一大堆人,那可就不好说了。
反正夏朝这里有他坐镇,不可能出现什么大问题,消息慢一点也就慢一点,不出意外就行。
“不知夏朝需要做什么准备?”
启志帝连忙问道。
那等在仙道中都赫赫有名的人物要来夏朝,如何安排为好,这个他还真没经验。
万一是个脾气古怪,喜好杀人的老怪物,那可就麻烦了。
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可言,只能尽力将一切做好。
“不用做什么准备,我就是告知夏皇一声。师尊只对阵法感兴趣,其余之物不屑一顾。能有阵法研究,对师尊而言就是最大的享受。”
柳清明看出了启志帝的不安,宽慰道:“师尊为人和善,有‘痴’之名也仅是醉心一事而已,莫要轻易打扰即可。”
“好说好说。”
启志帝连连点头。
像那等人物,不给他找麻烦就算不错了,他又怎么可能自讨没趣
伴君如伴虎之意,没成想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不过,相比于周围的国度而言,夏朝如今的境遇,已经可以说好到天上去了。
起码在夏朝,并无修仙者添乱。
大祈。
一切愈发荒凉。
自天地剧变,大祈与分崩离析别无二致。
各地起义军不知凡几,甚至反攻王庭,国说亡也就亡了。
但皇庭虽灭,新的皇帝却没出现。
而是呈现出割据之态势,彼此厮杀从未休止,谁也不肯承认对方是新的皇帝。
如今的大祈,虽尚且还用着大祈之名,实则内里已是四分五裂,那些占据一地的豪强,宁肯用死去国度的名讳,也不肯承认别人的皇位。
暂且保留下来的,是大祈的名头,以及满目疮痍的天下。
“昨夜这边隔着很远就绽放出七彩之光,想来是有灵株成熟。”
坚毅的声音在荒野上响起,墨锋已是成熟了很多,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
自仙人下界之后,世人对仙道的了解,也不再像是之前那样模糊。
虽然下界的仙人并未让世道变得更好,准确的说是根本不管世道之外,客观上的确加深了许多人对于仙道的了解。
这些年来他行侠仗义,杀的人怕是千百有余,也从中得知了很多消息。
“好事儿,你小子福源当真不浅,在这方面还颇有天资。一身武艺即将练脏大成不说,仙道也要到练气中期了吧?”
韦传名嘴巴叼着一根枯黄的野草,吊儿郎当的说道。
离开夏朝十余年过去,他的精神看上去比刚刚离去时好了不少,没有了最初时那股子戾气和郁愤,说话之际花白胡子一勾一勾,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顽童。
“这份福源.又有何用呢?”
墨锋苦笑。
如今这个世道,墨者能做什么呢?
时代已经不一样了。
便是墨子在世,也很难在如今这个时节,有所作为吧?
即使他能够有幸晋升宗师,即使他有修行的那份天资,更多的时候,感受到的却是无奈。
越是努力救世,越感觉到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奈。
努力了那么多年,他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救的人定是比杀的人多,可世道却愈发寒凉。
他没有墨子那般的才能,唯有行侠仗义四个字做的还不错。
可墨锋还是没有想明白,到底要再杀掉多少人,才能止住这一切呢?
如今仙人已经现世,就算他成为宗师,真的能够终结眼前的战乱么?
据他所宰掉的那些匪寇所言,那些人的背后,还站着仙人呢.
有些事,不想不明。
而另一些事,则是越想越觉得浑浊黑暗,整个人犹如身陷深海之中,挣扎的越是努力,窒息感也就愈发浓烈,黑暗加身,压力遍布,看不到分毫的光亮。
“又来了。”
韦传名啐了一口,骂道:“你们墨家这些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是什么让你觉得,墨者必须救世的啊?墨子什么时候说过墨者必须要能救世了?
世人都说墨者好,要我看你们这群人才是最骄傲自大的,比当初老子都要自大的多。
寻常人连青史留名都做不到,你倒是好,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那比青史留名的难度大多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自苦以极,行侠仗义,厉害!可这跟你能不能救世有什么关系这完全是两码事!也就是你们墨者,敢天天将这种事情、这种想法挂在嘴边,换成别人早就被嘲笑死了。”
韦传名深感无奈。
这些墨者一个个好像都中了名为“墨家”的毒。
不能拯救天下就跟自己白活了一样,一定要让世道往自己心中期望的方向去走,否则就不满意。
尼玛的,他就说墨家那么好的开局,怎么就在夏朝被儒家和法家抢了大半位置。
这不活该么!
没成想离了夏朝,外面的墨者还是这个样子,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这群理想主义者,抛弃了现实,以自苦以极要求自己,然后再以墨家的道理要求世界。
属实离谱!
所以大家都说墨者好,然后墨者越来越少。
要他说,墨者就是不够现实。
过于无私,就是最大的自私。
从别人身上找补不回来,就只能愈发苛责自身。
搞来搞去,身体和心灵都在受难。
累不累啊!
“话是如此,可既已拥抱理想,自然想尽其所能的多做些,再多做些。”
刘哥在一旁打着圆场。
“得了吧,一个个都想当救世主。如今神仙下凡,也没见冒出个救世的仙人出来,助长气焰的倒是不少。仙人都不去做的事情,墨者去做,怎么,你们墨者比仙人还更强啊?”
韦传名露出看傻子的般的表情扫视两人。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反倒是他自讨了个没趣。
不过韦传名也已经习惯了,这么多年,说教有用的话,这俩人早就不当墨者了。
一路无话,几人已是来到了一处村落旁。
然而刚刚靠近,便闻到了一股极为浓烈的血腥气。
走入其间,遍地可见尸骸堆叠,一具具不成人形的干尸摆在四方。
鲜血沿着地面蜿蜒流转,好似一条扭动的毒蛇。
在毒蛇环绕的正中心处,一朵绽放着奇异之花的灵株,散发着些许妖异的光泽。
还没有等几人看清楚,三道毫光骤然自身后袭来,无声无息。
当毫光即将接近自身的时候,墨锋心中警铃大作,骤然闪身。
韦传名亦是如此。
唯有刘哥,毫无察觉,毫光穿心而过,血流如柱。
那双茫然的眸子低下头来,看着胸膛间的窟窿。
刘哥嘴唇微张,看向墨锋,想要说些什么。
可一个字都未曾出口,那具身躯,已是直挺挺的倒下。
“桀桀桀,竟有人自己送上门来。”
直到这个时候,方才有阴森的声音,自后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