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得不说方从哲做出的是最明智的选择。

    如今朝堂上虽说“浙、楚、齐”三党得势，但是东林党一直在虎视眈眈，准备随时搞“反攻清算”。

    他们利用京查驱逐的也只是一批东林党的高层，在中下层官员中东林党依然拥有强大的力量。

    所以这封“捷报”的真实内容，暂时不能让这些人知道。

    其实边军虚夸战绩是常有的事情，杨镐这份先大败，后大胜的“捷报”，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不靠谱。

    尤其是这个李献忠的战绩，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不是有生擒李永芳，阵斩阿巴泰和阿敏这种无法作假的战果存在。

    两人都觉得这是杨镐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黄嘉善说道：“根据杨镐所说，李献忠的斩获除了汉军外，全都有首级支持。”

    “斩杀汉军两千虽然无法通过首级来辨认，但却有李永芳这个活的证据。”

    大明兵部自然有一套辨认建虏首级的方法。

    他们会通过辫子，牙齿，头骨构造来区分报来的首级是否是真虏。

    现编的辫子和编了很久的辫子还是很容易区分的，所以想通过给首级剃发编辫来冒充是根本行不通的。

    建虏的首级关系到赏银，兵部自然是严格控制。

    即使你上缴的首级辫子是真的，但是如果面部被火铳给打烂了，兵部也是不会认的。

    老弱妇孺的首级，兵部肯定也是给你剔除的。

    所以兵部最后确认能发放赏银的首级数一定远远小于你的上报数。

    有明一代无论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的首级历来都是边将发家致富的摇钱树，无论是此前的李成梁还是马芳，都是靠着大量斩获来换取赏银的。

    原本鞑靼人的首级最值钱，一是他们战力强悍，对大明威胁很大，二是这些鞑靼人在马背上不容易斩杀。

    你破敌上万，很可能也就是几百斩首。

    最高的时候士兵斩获一颗鞑靼人头，可以直接官升一级，并领取20两赏银；若是不升官，可以直接领取50两。

    这鞑靼简直成了边将刷金的副本，所以你就不难理解，李成梁等人为何每年都要征讨土蛮了。

    而倭寇的首级是最不值钱的，毕竟倭寇中大多都不是真倭，朝廷的赏金没有这么好骗。

    原本建虏的首级赏金只有蒙古人的一半，不过随着建虏的威胁越来越大，他们的首级也是水涨船高，或者说鞑靼人的脑袋没有这么值钱了。

    本次征讨赫图阿拉，除了努尔哈赤悬赏万两白银，后金几大贝勒悬赏二千两白银外，每个建虏的首级也能领取白银20两。

    杨镐自然清楚兵部对首级的核验，他既然敢这么说想必也一定是取得了一定战果的。

    阿敏同阿巴泰的首级已经连同辽东的“捷报”一起送到了兵部，目前李永芳还在押解途中。

    不过利用这两颗敌酋的脑袋，从兵部放出一个“大捷”的消息出去已经足够了。

    黄嘉善说道：“方阁老放心，兵部那边我自会安排人放出消息，只是陛下那边我们该如何呈报？”

    东林党那边还可以暂时糊弄过去，毕竟兵部需要时间核实数据很正常，谁也不能说兵部的不是。

    但万历那边怕是不好糊弄。

    虽然这位皇帝根本不上朝，但你要是觉得他好糊弄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位陛下因为众臣反他立福王为太子的事，一直和朝臣在怄气，以至于现在彻底罢工了根本不上朝。

    为了恶心这帮朝中大臣，他经常对于官员不补缺。既不让现有大臣退休，也不补人，就是要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此前的中央九部（六部外加通政司，大理寺，督察院）中只有户部和通政司有正式主官，刑部和工部由其他部门兼职代管，吏部、礼部和兵部只有公章没有人，都察院和大理寺最狠，没人上班也就算了，甚至连公章都丢了。

    要不是为了征讨建州，压根就不会有黄嘉善这个兵部尚书。

    叶向高的前任内阁首辅李廷机，曾经一口气提交了123封辞呈，可万历皇帝就是不批。李阁老一气之下，把自己房子捐了，打发一家老小回乡，自己则一个人住进了破庙里。

    但就这样万历还是派人将奏折奏折送到庙里让李阁老办公，于是得到一个“庙祝阁老”的绰号。

    最后，李廷机彻底崩溃了，索性自己把自己解雇，顶着抗旨的罪名、冒着杀头的危险，自作主张跑回福建老家去了。

    幸运的是，万历连追究都懒得追究，任他去了。

    李廷机毕竟是万历的老师，两人还有一段师生情谊在，方从哲可不敢直接撂挑子。

    不过称病罢工的事也是干过的，对于大臣称病这一套，万历早就司空见惯了。

    于是一边派太医给你诊治，一边派人督促你“带病坚持工作”，直接把方从哲整的没了脾气。

    别看万历成天不上朝，他的控制欲还是很强的，之前东林独大的时候，他力排众议启用浙党人士方从哲为首辅，仅此一招就轻轻松松就化解了这个局面。

    方从哲有胆子糊弄群臣，却唯独不敢糊弄万历。

    他说道：“今夜天色以晚，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明日你我一同去面呈陛下吧。”

    第二日的辰时，方从哲同黄嘉善两人便来到了紫禁城，求见万历皇帝。

    之所以没有一早就去，是因为万历有睡懒觉的习惯，要是去早了太监都不会去通报，更别说见到万历了。

    当然了他们这次能够见到万历的机会也是十分渺茫的。

    这二十多年里万历唯一一次主动召见朝臣还是在四年前，宣布“梃击案”的处理结果。

    此案涉及到太子，矛头直指万历最宠爱的郑贵妃。万历才不得不亲自出面平息，这也使得许多朝臣得以第一次瞻仰龙颜。

    不过方从哲身为首辅，还是有幸见到过几次万历的，一般没有天大的事情，万历是绝不会轻易见人的。

    很快司礼监随堂太监常云便来到了二人面前。

    这位常公公已经是如今内廷身份最高的太监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早就成为了历史。

    万历不止是不补朝臣的缺，他连司礼监的缺也是不补的，自从十多年前司礼监掌印陈矩以及秉笔田义等人故去后，司礼监几乎就成为一个摆设了。

    不过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这次他们居然得到了万历皇帝的召见。

    当听到常运说“皇爷有旨，宣内阁首辅方从哲，兵部尚书黄嘉善觐见”时，他们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从哲倒还好，黄嘉善有幸二刷龙颜，这在万历朝后期绝对是一件稀罕事。

    在常云的引领下，二人终于进入了乾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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