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城在地上旅行时,从尘俗里的所有民族中召唤旅伴,无关乎法律、制度和德性的不同。只要他们爱祂,那就指向了天上的和平。”——《洛嘉之书》</P></p>
马卡多提着他的天鹰权杖,走进莫尔斯和帝皇所在的房间之内。</P></p>
无论从世俗意义上的年岁还是外表来说,帝国宰相都无疑是一位置于任何种族和文化中都将受到尊敬的老人,但当他与眼前这二人共处一室的时候,他不确定自己的脚步是否也情不自禁地变得更加轻盈,情绪的波动也更加丰富。</P></p>
好吧,他想,过了这么多年,他早该承认了:如果不去深究那些蕴藏在灵魂深处的经历和思想,仅从一个个体存在的众多表面现象来看,自己这位掌印者就是几人之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就算把瓦尔多也放进来,情况也没有任何改变。</P></p>
“怎么样了?”马卡多走到大桌旁,低头看着桌上的残局。一些原有的棋盘掩体被两位不守规则的棋手摧毁,化作堆在桌面上的小堆粉尘,在衣袖带动的空气流中飞扬。</P></p>
他注意到桌面中央的装饰性天使塑像也被摧毁,帝皇金色的灵能化作点点的碎屑,与尘埃融为一体。</P></p>
关于第二原体的结局,与工匠莫尔斯相同,掌印者也是随着战局的推进,才拼凑出整个军团的去向。</P></p>
他们都相信帝皇知道得更多,纵然远在泰拉的人类之主未必真正清楚故事的全部——但基因原体作为宇宙仅有的二十个珍贵造物,帝皇不可能无端抹除其中任何一人的存在。</P></p>
至少,依照马卡多对帝皇的了解,他其实依然不觉得一个……现在做出如此表现的基因原体,能触及到被彻底消灭其存在性的底线。</P></p>
“现在?”莫尔斯转过头。“按照泰拉纪年法,我们刚推到了854年。”</P></p>
工匠与帝皇现在各自站在桌面两边,撑着桌边,倾身朝向正在进行的战局。前者向后退了一步,双手从长桌的边缘离开,仪式性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向马卡多介绍局面。</P></p>
“冉丹在第一季度中,遭到了较为严酷的打击,主要由影月苍狼主导完成。接下来的一整个季度之内,它们建立更多预备队,重新夺还被帝国舰队拿下的星球的尝试都不成功。</P></p>
“这一阶段,我们面对的异形天使家系灵活度较高,也出现了比较明显的服从统一调度的行为。它们准备将兵力从西侧和南侧两段迂回,试图攻击钢铁勇士建造的防线。”</P></p>
他的手盖在桌上的一侧,在他所指的方向目前空无一物,但马卡多能够想象出当时发生的战争场景。他微微点头。</P></p>
“与此同时,一支意料之外的天使家系有心在西北侧的177-54地域出发,袭击我方的侧翼,对防线达成辅助性的突击,如果它们成功,钢铁勇士的两个大营将遭受重大损失,而中部从52-61一线的区域都可能成为对我方主要力量的迂回袭击的突破口,除去拦截的分队后,整条突进与冲锋的线路将被打开。”</P></p>
马卡多将权杖倾向桌面,杖尖的天鹰注视着莫尔斯所指的区域,“危险没有到来。”</P></p>
“得益于暗黑天使的消息。”帝皇开口,他将身下的玫瑰木座椅向前拉了一小段,缓缓坐下,双手安静地放在桌边。</P></p>
“对,出于战略的需求,莱昂·艾尔庄森还是与佩图拉博分享了他用他自己的消息源得到的冉丹进攻讯号——他甚至跳过了荷鲁斯·卢佩卡尔,直接和铁之主对接。”</P></p>
“他们这份矛盾从何而来啊,”马卡多叹息道,苍老的面容偏向了人类之主,似乎意有所指。</P></p>
帝皇拿起旁边矮桌上一枚已经退场的影月苍狼棋子,放在手中摆弄,仔细地观察着工匠莫尔斯的涂装水平。</P></p>
“总之,经过了对应的部署计划变更后,钢铁勇士做好了坚守的准备。</P></p>
“他们首先强化了对这片星系天然环境中掩体的利用,又从周围调来一支驱逐舰队——我知道这在这张桌子上看起来像是一队奎托斯坦克,还有预备队中的飞行器——在这里用埃托斯神指代,将大量火力集中在56号地段,以便在防御中挫败敌人的计谋。</P></p>
“由于每一支冉丹天使家系的特性都存在差异,我们无法推算准确的敌方配置,因此佩图拉博选择了一套最为稳妥的配置策略,优先消耗敌人的攻击力,再转入进攻,以粉碎敌人的家系集团。”</P></p>
“钢铁勇士取得了又一场胜利,”帝皇说,言语中包含着意料之内的认可。</P></p>
“一支非常可靠的军团,不是吗?”莫尔斯不禁面露微笑,向着马卡多点头。</P></p>
帝国宰相不得不在无言的叹息中回以赞同的颔首,近年来,工匠莫尔斯对钢铁勇士的偏好逐渐失去了最后一丝遮掩,这虽然合乎情理,但有时确实有些令人牙酸。</P></p>
“钢铁勇士坚守阵地,而余下三支军团在拟定训令方案后,在不同的方向加强了火力的部署,主力向北侧进军,指挥所设在复仇之魂指挥大厅,副指挥则指定为游子圣堂,”帝皇在提及洛嘉·奥瑞利安的舰队内部特殊场所后,唇部也难免出现了一些多余的动作波动,“总司令部则指定为后方的铁原号。”</P></p>
“任何愿意提出军事建议的人,都可以将设想递交给各自的军团高级指挥官,最后经过几名在职战争铁匠的整合,再呈上基因原体的桌面,剩余设想则存储留档。”莫尔斯说,帝皇手中的影月苍狼棋子在金色符文的牵引下悄然上升,飞至桌面,与他的同伴汇合。</P></p>
帝皇没有阻止,只是回赠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短暂眼神。</P></p>
“随着时间的前进,这片星区的宇宙潮汐产生了一定的变化,双方再次调整和集结部队。冉丹天使的又一支家系出现,它们的军事部署意识更强,这给帝国舰队的进攻带来了更大的阻碍——何况他们已经过于深入冉丹帝国的内侧。</P></p>
“不论是补给线出现问题,这一点甚至不一定需要冉丹异形动手,还是遭遇某一战略方向上的大规模进攻,都可能导致一部分军力遭到粉碎,继而使得整个态势的优势逐渐向冉丹方面倾斜。</P></p>
“与此同时,经过信息的互通和高强度的交流,我们的三支军团:影月苍狼、怀言者与钢铁勇士,也相继发现了一支银色天使家系的存在,但尚未确定对方的目的和行为逻辑。”</P></p>
一些在先前的模拟中被粉碎的银色天使重新以虚影的方式呈现在桌面上,又伴随着帝国舰队无情的炮火,毁灭在虚空战争之中。</P></p>
这是整张桌面上移动最灵活的单位,却也是护甲最为脆弱的模型,即使它们似乎身披银亮的甲壳,但那随后被证明不过是某种水晶般的装饰,而非实际的护甲结构。</P></p>
“漂亮的倒霉家伙,对吧,”莫尔斯耸了耸肩,“我想到一些不友好的对比,但我绝对不会在你们面前描述。”</P></p>
“你最好直说,莫尔斯。”帝皇说。</P></p>
“好吧,我觉得银色比之前的灰黄色涂装要更赏心悦目一些,”莫尔斯回答,“这是你问的,吾主。”</P></p>
在兜帽落下的阴影中,马卡多评估着莫尔斯的话语,试图辨析出其中是否含有任何隐藏的、有关求情或代祷的暗示。</P></p>
这份尝试对他而言是失败的,至于帝皇,人类之主只是说:“你的品位令人困惑。”</P></p>
莫尔斯耸了耸肩膀,取出一枚持动力槌的金肤棋子,接着是一枚金发如狮鬃的原体棋子,共同举在桌面上方。</P></p>
“洛嘉·奥瑞利安毫不避讳地找到莱昂·艾尔庄森,提出了一个严肃的疑问:暗黑天使与银色天使的行进线路理应存在多次交集,为何他们却从未从莱昂口中听到风声?</P></p>
“他的提问中疑惑多于质问,但莱昂仍表现得深受冒犯,而他的不悦则反而激起了奥瑞利安的不满。这一次,荷鲁斯调节了两人的关系,告诉他们要以帝皇的旨意为重。”</P></p>
“荷鲁斯,”帝皇重复了荷鲁斯的名字。</P></p>
“对,荷鲁斯,他可被莱昂当时的话弄得伤心了小半年,但人总要向前走——哦,抱歉,他是基因原体,”莫尔斯放下原体棋子,在桌边走动,直到抵达长桌的侧面,继续叙述。</P></p>try{ggauto();} catch(ex){}
“莱昂承诺他会更多地分享信息,并进一步声明,这本就是他打算做的事情,而非出自任何基因原体的逼迫。不论如何,从未有人质疑他的能力,抑或是他对诺言的信守。暗黑天使的战绩,即使疑点重重,依然赢得了他的兄弟们的尊重。”</P></p>
“在那之后,一场又一场的战役继续展开,暗黑天使的行为逻辑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们回归了大型的军团作战,不再穿行于亚空间的航线,仿佛受到了某种虚空中的指引。”</P></p>
莫尔斯伸出手,在长桌侧面重新画上一条部署线,将暗黑天使全部重新部署在新的部署线之后。</P></p>
几年前,在工作的间隙,他与马格努斯一同敲定了这一套战棋游戏的规则,并在随后的更新中渐渐将其完善。而莫尔斯往往认为,有时候放开一些对规则的遵守也无伤大雅。</P></p>
“但他们似乎有意向着某个方向向心进攻,以便斩除一支特定的家系。钢铁勇士配合他们,在重要的方向上建立纵深梯次配置的防御,部队集结至受威胁可能性更大的区块,并分别提四支军团规划了每一阶段的主要作战部队、战事展开的地点,还有从防御转入进攻的最佳时机。”</P></p>
在桌面上,随着莫尔斯的叙述,星际战士们的棋子愈发逼近冉丹异形的后场,双方的死伤也变得更加明显。</P></p>
即使两名棋手都在不断地通过规则之外的手段,向桌面上添加更多棋子,并使用语言的讲述,来强调每一个模型单位上新增的词条特性和不同光环能力,旁边的矮桌上,象征退场死者的棋子仍旧在快速累积,互相重叠着躺倒在皇宫之内的明亮浅金光线之中。</P></p>
“这就是我们目前的局面,马卡多。”莫尔斯向着帝国宰相礼节性地夸张鞠躬,表现出他已经完成介绍的任务,然后向后自在地跌进藤制的软椅中,双手交叠在一处,饶有兴致地看着新来的棋手。</P></p>
马卡多的手指摩挲着权杖,轻声地叹息着。</P></p>
“棋局仍在继续。”帝皇说,送出他的提醒,从玫瑰木的座椅中站起,回到棋桌边。</P></p>
马卡多不得不接过莫尔斯的位置。帝皇与莫尔斯的推演已经模拟到了临近现实的时间点,轮次也抵达了第五回合,而剩下的几个决策,即使他尚未收到最新的战争汇报,也不难按照原体们的军力与性格推断而出。</P></p>
强化的防御或攻击指令,对桌面上掩体的利用,移动、突进、射击,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每一支军队的前进方向,马卡多与帝皇都专注在这一盘游戏之中。</P></p>
“没有任务规则,”莫尔斯突然出声,漫不经心地送出一个冰冷的提醒,“唯一的赢面,就是将对方的军队从桌面上全部清除。”</P></p>
帝国宰相对上了人类之主的眼睛,而后,他将权杖贴着长桌放下,天鹰的翅膀架在桌面边缘。</P></p>
宰相推算着概率与数字的理论——不只是这盘骰子游戏的概率,也有帝皇使用独特指令的概率。</P></p>
他认为帝皇不会用加强措施来扩宽冉丹的入侵场,但那是一个错误。一组银色天使在未与暗黑天使配合的前提下,出现在临近星际战士一侧的位置;由于一寸原则的存在,马卡多不得不考虑着如何提前地将他们摧毁。</P></p>
最好的机动力量是暗黑天使,宰相将一队鸦翼摩托推向前方,拿下银色天使的性命。</P></p>
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马卡多不禁抬起头,观察着帝皇的表情。</P></p>
他发现对方变得更加全神贯注,专注地看着桌面的局势。他指甲修剪整齐的深色手指,则得到了每一枚亮色棋子的衬托。</P></p>
帝皇注视着这张宽阔的、以寰宇银河为背景的桌面,而他的下一个决策依然是银色天使的移动——为了获得速射连击的加成,又一队银色天使靠近了前线的其他冉丹家系,但这也让它们同样地暴露在莱昂·艾尔庄森与其他军团的视野之内。</P></p>
银色天使没有靠近星际战士,但它们位于暗黑天使的六寸之内;如果它们在死亡之后爆炸,对于这些血量残缺的小队成员而言,足量的致命伤将会让他们一并殉葬。</P></p>
何况……</P></p>
马卡多在一次反向的移动后,又一次宣布了对银色天使的射击。</P></p>
他做出这一决定时,发现自己的内心悄然抽动了一下,但暗黑天使已经开火,在其他三支军团的面前,将他们与异形存在沟通秘密的证据掩埋在离子的光束之中。</P></p>
“离胜利又进一步,马卡多,”莫尔斯在一旁说,“清除所有的敌人,尊敬的宰相。我相信这也会是暗黑天使的选择。核心已经临近,到了灭绝不必要的合作者的时刻。毕竟,”他笑了笑,“他们已经两次交火。”</P></p>
马卡多又看了一眼棋盘的中场,即使那儿空无一物……不。那里曾经有一座天使的塑像。</P></p>
帝皇抛弃了大回合与阶段的严格限制,更多的冉丹天使从不同方向围来,在钢铁勇士用小队占下的阵线之外虎视眈眈,准备着下一轮的进攻。而银色天使也从预备队中被挑出,渗透进无人区有限的战场上。</P></p>
马卡多仿佛能够看见钢铁勇士的观察和引导勤务正在四处奔跑,虚空站防御得到组织,工程作业一刻不休,一切都建立在精确的数学计算模型之上;怀言者的军团大量地涌上战线,而影月苍狼与暗黑天使则执行着每一个致命的任务。</P></p>
宇宙在沉默中震颤,爆炸在虚无中轰鸣,重炮的轰击与引擎的震动如泰拉多年未有的滂沱大雨,砸在苍茫的漆黑宇宙之中。</P></p>
“射击。”帝皇开口,而他的选择在马卡多的意料之外。“力量十二,一组攻击三十六次,对炎翼。”</P></p>
最终,银色天使仍然瞄准了暗黑天使。</P></p>
“吾主?”马卡多轻声问,表情变得更加严肃。</P></p>
帝皇看着他,柔和地点头,脸上掠过微笑。放在此等情形之下,这却是一种冷酷的鼓励。</P></p>
“他们当然会这么做,宰相,”莫尔斯说,手里抱着一本纸质的书册,还有一支细长的金色钢笔,头也不抬地说。“如果第二军团甘愿被屠杀,银色天使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P></p>
“继续,马卡多。”帝皇说,他的语调如此平静,但马卡多已经看出莱昂·艾尔庄森将会做出的选择——这无疑也是莫尔斯从一开始就做好的铺垫,只不过工匠将落子的最后机会,交至了掌印者的手中。</P></p>
“在战斗开始时,炎翼的指定主要目标中包含银色天使,”帝国宰相说,复述了莫尔斯在战斗开始时就为暗黑天使定下的军仪,“因此,我获得命中结果加一。”</P></p>
接着,他将带有莱昂·艾尔庄森模型的炎翼小队向前推进,经过轻松的冲锋掷骰,与银色天使锁入近战。</P></p>
“同时,我获得攻击次数加一的强化,”马卡多宣布,声音压低。“莱昂·艾尔庄森看见其中的优势,他选择进军。”</P></p>
帝皇抬起手,灵能如涓流般萦绕盘旋,忽而拂过桌面,将银色天使与炎翼的模型如飞灰般尽数抹去。</P></p>
“按照规则,同归于尽。”帝皇说,垂下眼眸。</P></p>
“吾主?”马卡多的心脏跳得更快,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张开嘴,发现话语变得不甚受控。“真的要……”</P></p>
“嘿,帝皇!”莫尔斯不满地喊了一声,“你不能因为这不是你亲手涂的模型,就随手把它变成一堆灰烬。”</P></p>
马卡多转头,下意识地看向已经从藤椅中坐直身体的工匠,试着辨析出莫尔斯是果真心怀困惑或是不解,乃至一些其他的情绪,还是仅仅像他和帝皇往常一样,拿一些话题放在口头打趣。</P></p>
他没有得到答案。莫尔斯脸上不存在任何多余的表情,他手中的笔记与笔也不知何时被收起。</P></p>
而当帝国宰相再度转回视线,长桌对面的木椅上,已是空空如也。</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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