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忠带着一队人守在长生前,罗氏子弟分布各层主持法阵,附属各峰收到命令约束修士,各处凡族聚居地也被勒令不得擅自走动。整座丹阳峰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只是因为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贵客。
长生顶层栏杆处,站立着两位青色道袍的修士,正俯瞰整座丹阳峰。杨行求见受阻、环顾山顶、打量山腰的举动自然落入两人眼中。
“这是你的弟子吧?我看他颇有斥候的天赋,不如安排他进霍家军。”说话的修士一青色雕花道袍,负手凭栏站立,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赫然便是霍山的主人,霍光。他刚回霍山正式迎娶苏丽莎没几天,此时居然出现在了丹阳峰长生。
黄鹤坊市之战后,霍光招揽罗寅入霍山,许以客卿之位,约定三月之期。罗寅提早了一个月出发,霍光又在南阳耽搁了十多天,是以现在才会面。霍光这次过来,知道罗宇在万宝楼修行炼器,还带来一座上品炉鼎作为见面礼。
罗寅不提杨行还未拜师的事,附和着说道:“他的灵识确实异于常人,而且还有炼丹的天赋,自己摸索出了白漆丹的炼制之法,连你的小儿子霍青都想招揽他。”
“哦?”霍光不希望自己的客卿和两个儿子走得太近,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可能。他放下心思,仔细打量着休整过的主峰。
铜雀台翟家修士忙活了一个月,在山顶发掘出一片灵湖,湖水沿着山体流下,将山顶、山腰、山脚连成一线,变得和知客峰差不多了。山顶被法阵重点加固,三座建筑互成犄角,组成了一不亚于黄鹤坊市的护山法阵。传道堂改作了藏经阁;演武堂容纳了几十间二阶洞府,供所有炼气弟子闭关无虞;长生也布置有十几间三阶洞府,可供筑基修士修炼;他们所在的顶层更是有四阶洞府水平,为罗寅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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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问罗寅:“在霍山感觉如何?”
罗寅笑着说:“人还未出门,恶名传千里。现在都没有修士愿意来丹阳峰了。”
“霍山是一个自由的地方,我也无法控制那些人说什么。”霍光戏谑说道,“再说了,不是没人来吧?据我所知,有一位女修时常登门造访?”
罗寅神色从容的问道:“这人是你安排的?”他见霍光搓手笑的模样,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大宗门的门主。
霍光笑着摇摇头。
“那我就将她关起来。”罗寅说道。
霍光连忙摆手:“不可,她的父亲当年和你我一起并肩作战过,和你算同袍,和我也算是故交。现在她家落难,我们怎能坐视不理?”
陶玉珠之父陶玮是南疆军的老将,霍光留守南疆后,将陶家分封在南边的一座永业灵山,也就是现在的陶家堡,作为霍山隔绝百越的屏障。数月前陶家堡被越寇屠灭,陶玮本人陨,只有陶玉珠逃出。
“她可能是听说了你的名气,就找上门来,想让你替她复仇吧。”霍光说道。
罗寅冷笑:“陶玮是金丹后期修为,陶家堡是四阶灵山,镇守南边百年,连他们都被灭,我能做什么?再说了,霍家军为什么不出马?”
“袭击陶家堡的越寇主力已经离去,难以捕捉;此去只用对付占着陶家堡的一支越寇,将其歼灭,夺回灵山,便算报了仇。”霍光解释道,“从霍山到陶家堡,有很大一片荒原,常有越人修士出没。若出动的人少了,易像之前那样全军覆没;若出动的人多了,可能对方就闻风跑了。所以最合适的,就是出动少量精英修士,执行精准打击。”
罗寅又问:“算起来陶家堡被袭在前,黄鹤坊市被袭在后,可以看做是同一股敌人所为。你当时承诺会追查坊市被袭之事,又招我入霍山,是不是早就谋算由我来处理?”
“可以这么说。”霍光毫不掩饰的点头说道,“我起先想让霍峻负责,但他被你打伤,所以你代替他去,也是理所应当。这事你若干成,丹阳峰就是你的永业灵山!”
罗寅有点心动,他默想片刻,觉得胜算较大,但还是有点不放心,退一步问道:“我不求永业灵山,继续缴纳税赋又如何?”
霍光有些不耐烦,加重了语气:“丹阳峰被你改造后,价值大增,税赋怎么也要一年一百颗三阶灵丹!你可付得起?”
罗寅微怒道:“你想讹诈于我?我知道行,绝不是这个价。”
“即使你付得起,我也不一定让你留下来。”霍光继续施压,“你在山上做了这么多布置,难道甘心被我收回,让给他人?”
气氛一时陷入僵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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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突然振飞起,落到长生旁的飞舟之上,手握舵盘,催动灵气,一息之间就将阵法激活,飞舟顿时挣脱绳索,升到半空。
长生内稍起喧哗,被罗寅示意平息下来,他也跳上飞舟,倒想看看霍光要干什么。
霍光纵飞舟往刘奇的左峰而去,既然来了,他想亲眼看看丹阳峰上下,而不是灵识探测后的影像。
飞舟悬停在左峰之上,能看到山里的老少正在伐木造田,青壮则被组织起来围猎野兽,妇女也也要上树摘果。有的凡人抬头盯着飞舟看久了,还会有监督的人过来喝止,看起来十分艰苦。主要是左峰土地较为贫瘠,刘奇的精力又被牵扯到罗宇的后峰和草市的丹阳会馆中去,左峰上的凡人自然要辛苦一些。
霍光见罗寅一脸严肃,他调侃道:“当年威震十三军州的银枪将,现在以一敌三的金丹第一人,难道怕了?”
罗寅冷冷说道:“我只是厌倦了给人卖命而已。”
“我开出价码,别人接或不接,都是他们自愿,无所谓卖命不卖命。”霍光说道,“陶玮当年跟着我,功劳不比别人差,落得这个下场,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罗寅这才感受到霍光的决心,他问道:“你和四大家族的元婴仙人为何不出马?”
“我现在还分不清这是一伙越寇捣乱,还是整个百越企图反攻。元婴修士一旦出动,就是石破天惊,越人会怎么揣度我们?霍山现在还不能和越人全面开战,要避免误判,否则只会两败俱伤,白白便宜了别人。”霍光诚恳说道,“至于四大家族,那几个老家伙寿元不多,几年都不出来一次,都是小辈们在外行走,你以为我还请得动他们?”
罗寅沉默下来,霍山的权力格局,除非当事人述说,旁人是看不清楚的。
霍光又加上一把力:“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你若帮我做成此事,不仅永业灵山不成问题,甚至结婴之事,我也可以出一把力。结婴无非天时地利人和,霍山积累的巨额资源是你无法想象的,外物对修炼的帮助也是你无法想象的。若你愿继续和我并肩作战,罗氏将来就是霍山的第五大家族。”
罗寅是真的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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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来到罗宇的后峰上空。
这里离丹水最近,山上正组织凡人挖渠,计划将丹水引入山中。凡人无论老少都要下渠劳役,踩着淤泥挖着土,喊着号子挑着担,虽然辛苦,但士气很盛。后峰本土地要肥沃一些,这些凡人大概也知道沟渠挖通后的好处,干得颇为卖力。
罗寅突然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霍山为何不出动大军,步步为营,一举剿灭百越?如此一来,霍山必为南疆宗门之首,号令各地,莫敢不从!”
霍光恻恻的盯着罗寅问:“你是认真的?”
罗寅呵呵一笑:“你刚才是认真的,我就是认真的。”
霍光哈哈大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同,你比南阳那帮老头子有趣多了!百越?他们作乱多久了?几百年了吧,再撑个几天应该没问题。老实说,还是我们占了他们的土地。我不需要灭绝他们,只需要将他们拦截在安全界限之外即可。而且,你从黄鹤门来,不会不知道,几百年前,黄鹤门领导南疆对抗百越,虽然胜了,但自己从元婴宗门跌落到金丹宗门。霍山还要发展,还要联合南阳,还要与江夏周氏竞争,不会在此时做此吃力不讨好的事!”
霍光越说到后面语气越重,直听得罗寅心头震颤:联结南阳,与周氏竞争,这就是霍山将来的道路!自己不过是客卿,是外人,霍光为何说给自己听?
霍光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说道:“霍山起家是以南疆军为基础,连四大家族都是后来加入的。莫道别人不忠诚,更多时候是利益给的不够。就像霍山最常见的灵草藿香蓟,灵效可比宁神花,也是由杂草培育而成。客卿不是外人,而是霍山最重要的财富。”
罗寅暗自感叹,黄鹤门也将散修比作杂草,但叶知秋认为杂草丛生则灵草凋敝,对他们这些外人一直是防备、打压的态度,相比霍山,还是格局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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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最后到了杨行的右峰。
右峰遍布密林,土地最为稀少、贫瘠,但将山顶让出一半给给凡人后,种下的凡谷在灵气滋润下长势惊人,一年可收三季,足够养活整山的凡人。山顶还建有一排竹屋,山腰也建起数十个大大的竹棚,除供凡人安居之外,还有余地建了两个大大的谷仓,储存着杨行从草市买回来的粮食。右峰的凡人完全不用担心温饱问题,一副男耕女织的田园景象。
霍光颇为惊异:“让出灵地给凡人耕种,这在霍山也是少见,不知是你的哪个弟子所为?”
罗寅之前听罗忠禀报,也仅仅知道杨行将凡族安置得很好,现在亲眼看到,听霍光称赞,感觉又是不同。他含糊答道:“也是一个不成器的弟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个本事。”
霍光也不追着往下问,而是慨叹一声,说道:“当年我在军中结丹,立功任职校尉时,就听说过罗氏银枪将的威名。接着在涿州会剿黄巾贼,和你并肩作战,你一人就将敌阵冲乱,我们只能跟在后面替你压阵,那种冲劲我永远也忘不了。后来我到了南疆,成立了霍山,后有了这幅家业,便知自己再也不能像你一样一往无前。”
罗寅听了,苦笑不已,他妻死,儿子不成器,自己还寄人篱下;相比霍光妻妾成群,打下偌大家业,实在是差得太远。他说道:“我怎敢与你相比?”
霍光摇摇头说道:“我经营霍山也没别的本事,只是知人善用,各尽其事而已。说起来当年会剿黄巾贼的数十校尉,能活到现在的也没几人,你觉得我有利用你的心思,可我只是将你当成一个故人。我也是这么一路走来的,与其说是互相利用,不如说是互相成全。你愿意来霍山,我非常高兴;现在看到你在丹阳峰的布置,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安定下来。你听我一句,作为一山之主,别人思安你要思危,别人想定你要想动,才能真正做到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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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重回主峰,霍光又和罗寅密谈到傍晚才离去。
这时杨行和李通也刚刚到了汉陵峰脚下。这一路,李通一直心事重重,几次言又止。杨行注意到了他的异常,也不催,等他自己决定。
终于在上山之前,李通驻马盯着杨行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南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