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行得霍华之令,上竟陵峰募兵,整编扩军。
才离开几天的黄鹤坊市大变样,由坊市变作了军营。一些店铺紧闭大门,一些则被征用,库存如流水般被一队队军士搬空,对方只留下一句:“霍家军征用,去找主事厅结算!”。
街道上挤满了从霍山各处征召来的军士,有的已被整编,有的还是散兵游勇,机灵的到处打探钻营,阔气的则用私产交换法器护甲,等上了战场,这些都是保命的物事。
杨行赶紧往自家的江陵会馆去,免得自己在前线打生打死,后院被洗劫了都不知道。
哪知在门口,他竟遇见了唐参、姚伍两个。再进去,发现陆生、王喜、杨宅生都在,均是被征召而来!
“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除了闭关的宗由和守家的田灵,剩下的几乎都来了,这是要把江陵峰搬空吗?
“我们也不清楚。”陆生回答,“命令通过罗家堡下达,说是要征召五个筑基、一百炼气,一之内启程。我们只能匆忙出发,早上才到;还有一百个炼气童子,坐鲲鹏今晚到。”本来杨行一走,田灵不管事,宗由在闭关,江陵峰就是他做主,这次就是他带队过来,一百童子也是他挑选的训练过战阵的可造之材。
“罗家堡的人呢?”杨行克制着怒气。难道是罗氏把自己的负担转移到江陵峰来了?是罗宇在搞鬼?
“余刚、谢争他们都接受了征召,在鲲鹏上坐镇,叫我们先来打头站。这次罗家堡的人来了一半,罗忠留下主持防务,罗宇则一直在丹阳峰闭关炼器,没有露面。”王喜说道。他一直都是负责和罗家堡的联络,此时主动解释,并非罗氏在转移负担。
“那为何小小一个江陵峰,会征召这么多人?”
“确实有古怪,”久在军中的陆生也想不通,“会不会是李爷结丹的消息泄露了?征召时有一个金丹抵十个筑基、一个筑基抵十个炼气的说法。”
“泄密?”杨行环视在场众人,“谁会泄密?”他不想战还没打,就内部猜疑、自乱阵脚了。
“江陵峰就像一个筛子,能有什么秘密?”唐参在旁笑道,“就说那送塘抄的信使,每次都是来了隔天才走,我倒想问问:真要休息那么长时间?”
“你是说霍青?”杨行一想,还真有可能,霍青是前军主帅,肯定管着征召整编的事务,而他又那么想把自己掌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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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罗家堡的人带着桐柏山一百童子到,邀请杨行等人在丹阳会馆议事。余刚解答了这个疑惑。
“总管征召事务的是霍同,他确实知道了你江陵峰有人结丹的消息,还派专人来监督,我罗家堡来了十几个筑基,加起来算总账差不多是三抽一。”
“太过分了,孩子怎么能上战场?”杨行忧心不已,队伍里不仅有唐参他们视若珍宝的桐柏山童子,还有他视为下一代独苗的宅生。宅生还没筑基,上了战场有个闪失怎么办?
“叔,我已经不是孩子了!”杨宅生自从叔父死后就一改之前的羞怯,此时竟敢壮着胆子反驳他。“你炼气中期就能去闯熊牛谷,我炼气后期凭什么不能去打战?”
“你知道什么…”
“此事再讨论也无益,”余刚打断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办?凡是战争必有死伤,但我们不能稀里糊涂的送死。最好是聚在一起,在同一个将军的麾下。千万别被分拆了,送去当灶灰!”
在场众人都沉默不语,想是出发前就达成了共识。杨行也点头表示同意。
“我打听过了,霍家二公子是前军主帅,他直接指挥的青叶军其实是个空壳,正等着我们这些征召过来的前去填充。要是能拱卫在他左右,定能待在安稳的后方,一直到战争结束…”谢争小声的提议。说这话让他涨红了脸,却没有人去耻笑他。
“咳,咳,”余刚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也不必如此小心。只要别被编入前锋营和护卫营就成。”
“是啊!”罗家堡的修士们七嘴八舌的附和,“听说有个护卫营被打残了,也是个空壳,等着人去填充!”
杨行听了一滞,这不是说的我么?他硬着头皮自我介绍:“忘了跟大家说,我才被任命为前军左营校尉,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护卫营。”
他不去看余刚和谢争的尴尬,坦然的讲了讲这几天的经历。他其实是有心让众人加入自己麾下的,至少指挥起来顺手些,总比李亮那些人好。但又确实担心他们的安危,怕他们落得刘宝那样的下场。
一直没说话的姚伍忽然来了句:“越怕死,越会死。”
“我也是从死人堆里走过来的,我知道战争对每个人来说并不公平。”余刚不知回想起了什么,慨然叹道,“若罗氏还是以前那个罗氏,我会毫不犹豫冲杀在前,搏个富贵。但这趟从征召开始就不顺利…世事便是如此,逆境就该蛰伏。”
罗家堡众人都表示赞同。
“好了,”杨行听明白了,这些人起先想通过自己的关系加入霍青的青叶军,知道跟自己走得近更容易加入护卫营后,就退缩了。对此他无意评判,挑明了说道:“想加入青叶军的,我可以跟霍青去说;同时,护卫营也确实需要人手。你们自己选择吧!”
“我们跟着你!”唐参和姚伍同时开口。
谢争张了张嘴,忍住了没出声。
“叔!”
“师傅!”
王喜和杨宅生说道,“把我带上!”
陆生则没说话,踱步走了杨行边。
见到这一幕,余刚心里叹了口气。此时江陵峰的人都在杨行那边,罗家堡的人则在自己这边,中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界限。也许从更早的时候起,两边就界限分明了。都怪杨行太独立,也怪少主不争气。杨行确实有能力有胆识,也是因此才那么得霍家军的赏识吧!
杨行没注意到余刚的感慨,此时既兴奋又紧张,也深感责任重大。“既然这样,一百个童子也一起过来,我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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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行当晚便下山找霍华陈述此事。
“二公子那边我去说,应该没有问题。左营要加人,我现在就给你准了。”霍华答应得很痛快,“说吧,还有什么要求,一次全说出来!”
杨行问起李亮的况。
“李亮带头说要给刘宝报仇?”霍华有些讶异,跟杨行解释道,“李亮的父亲叫李光,在一次越人侵袭中因违背军令擅自出击而被斩首,李亮就把接替他父亲上位的刘宝恨上了。其实刘宝对他不错,他们父子在左营中旧部不少威望也高…”
杨行没想到,李亮背后还真有一篇故事。主要是当时临危一刻,李亮的自行其是和其他人的听从,让他有点警惕。要是郑阳在这,肯定会怪他疑心太重,但霍华肯定能明白。
“这样吧,”霍华下了决断,“我把他们调走,再给你补点人。”又嘱咐杨行:“这不是有什么猜疑,而是他们从熊牛谷回来,确实一路辛苦了。”
“杨行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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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蒙峰上,又一次议事过后,霍光遣散众人。
苏丽莎从屏风后款款走来,替他斟了杯茶,随口问道:“霍青才执掌黄鹤坊市,负责后勤最为合适,你却让他带兵上阵;反而让霍同重回黄鹤坊市负责后勤。莫非两子之争,你已经有了决断?”
“有这么明显?”霍光笑了笑,又将笑容敛去,肃然说道,“我想过了,虽然现在谈立嫡为时尚早,但是时候告诉世人,霍山要走哪条路了。而且可以避免其他人因为他们两兄弟的事而产生分裂,这已经有点苗头了。”
“那就是霍青?”苏丽莎问道。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没有心机可以培养,大不了多让他经历一些事,也可以放手让他打造属于自己的班底。毕竟,一个人的品行还是很重要的,心机则有本和手段之别。有的人是手段毒辣,本也毒辣;有的人看似不择手段,其实内心光正。比如我自己,我当年害过的人不少,却从未想过一直害人下去。”
苏丽莎白了他一眼:“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霍光搂住佳人,豪气的说:“我想着南疆总不会一直乱下去,我起码还有几百年好活,如果我再努把力,把南疆打造成一方安稳的天地,那霍青接手就毫无问题了。他的仁义礼智信也会发挥大作用。”
“虽然我和霍同在很多事上看法不同,但也不得不说,这对他有些不公平。”苏丽莎抿嘴笑道,“你本应公正裁决,却直接下场偏帮,霍青焉有不胜之理?”
“哦?”霍光有些意外,“哪里不公平?”
“你努力扫平南疆,就是霍青胜;你万一失败,南疆仍旧混乱,则霍同胜。看起来公平,但有谁会承认自己失败?以后你越希望自己成功,就会越厌恶霍同。”
霍光摇了摇头,放开佳人,上前一步,负手看向东方:“这你就小看我了。真到了失败那一天,我会承认这一点,而且比任何人都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