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清廷解散皇族内阁,任命袁世凯为内阁总理全权负责组阁、接管清政府的军政大权后,袁世凯已经成为这个没落王朝实际的控制者。
此后的事情就太顺了。
袁世凯掌权后玩了一手政治牌,他先下令冯国璋猛攻武昌,取得了极大战果。
只有率领海军沿着长江溯流而上抵达武汉的海军部长萨镇冰,在与自己昔日弟子黎元洪交换电报后,选择了弃战。
咱们说过,大名鼎鼎的淞沪会战中之所以国党倾全部精锐不惜血本抵抗都打不过日军,很大程度是因为日军有舰炮火力支持。
太平洋战场上麦克阿瑟的跳岛战术,也是靠着极为恐怖的舰炮火力压制岛上日军。
海军的炮威力非常恐怖,一发炮弹打掉一整个班都稀松平常。
冯国璋当然知晓海军炮火之强,他要求舰队炮击武昌。
而萨镇冰此时已经消极对待,让海军故意把炮弹打偏,全部落到了江堤和附近的稻田里。
连英国记者都看出来了清朝海军的怠工态度。
可不管别人怎么评价,老前辈恪守了他自己的原则——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值得敬佩。
但就算海军退了,北洋军的战力还是在起义军之上,汉口和汉阳很快就被攻陷,武汉三镇只剩武昌。
清廷获悉后马上给冯国璋加封了男爵,冯国璋本想一鼓作气收复武昌,可在这个关键节点,袁世凯却让他停止了进攻。
本来北洋军想继续打下武昌易如反掌,可袁世凯出于政治上的考量选择了停火,他想以革命军为筹码,向清廷逼宫。
同时也靠着自己清廷内阁总理的身份,要挟革命党。
一手左右逢源玩得炉火纯青。
其实现实也是袁世凯没法打了,因为根本打不过来,汉地十八省已有十五个宣布独立,已经不是一个湖北的问题。
而且一个武汉打了一个多月。
就是在朝廷军队被黎元洪和黄兴拖住的这一个多月里,另外十多个省宣布了独立,而且基本都是靠起义成功。
所有人都想不到事情发展如此迅速,有一种病来如山倒的感觉。
摆在袁世凯面前的唯有议和一条路:通过与革命军议和,获取此后更大的筹码,——逼宫。
这是他手里的王牌,因为革命军,尤其是孙先生坚持的底线就是必须推翻帝制。
如果能够做成这件事,袁世凯肯定能拥有巨大的政治资本,对他自己;来说好处多多。
所以袁世凯在回答杨度为何放弃进攻武昌时解释说:“我是在拔大树,清朝这棵二百多年的大树盘根错节,光有力气没有方法,是拔不出来的。”
当然了,清朝这棵大树早在鸦片战争、太平天国、甲午海战中被一次次掏空。八国联军时期的东南互保,更是直接宣告大树只剩下一具空壳,是棵货真价实的“朽木”。
至于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汉地十八省就有十五个跳出来独立,一方面是东南互保的延续;另一方面,就是载沣太作了,政治手腕真的堪称幼稚。
张之洞死后,维系满清与汉族大臣之间联系的最后一根稻草已被压垮。
而载沣的皇族内阁以及满清权贵根本没有能力维系国家局面,却不愿分出一点权力,连袁世凯都被罢免。
对这种做法,汉人的军阀和官僚心中极为不满,早就想掀翻桌子干了。
所以各地的新军迅速起义,几乎全部很轻松就完成独立。
话说这也是此后民国军阀众多的原因,不仅北洋自己分裂出来的如直系、皖系、奉系三大军阀,还有北洋军阀分裂后实力衰落,从而崛起的诸如阎锡山的晋系、蔡锷唐继尧的滇系、陆荣廷的桂系等等,数不胜数。
但不管是谁,都无法完全驾驭各支力量。
同样,以起义军的能力,很难对抗强大的北洋军。
革命党人对北方政局的变化很清楚,他们知道,摄政王退归藩邸后,大清王朝只剩下一个名义,而这个名义能否保留,只看袁世凯的态度
所以革命党需要争取一下袁世凯,让他完成逼宫这一步。
王朝更替再怎么说都是大事,目前列强在态度上明显倾向于袁世凯,很多精英也有这种想法,甚至“非袁莫属”成了一个流行名词。
国内的形势大体如此,虽然还有很多复杂暗线,不过主线很明晰——清朝已在实际上消亡,只是被袁世凯当做一张牌暂且吊着。
——
美国这边,孙文又收到了几封电报,在获悉国内形势大好后,便不着急回国了,就是因为刚才提到的列强态度。
他要在欧美各国先开展外交活动,争取列强对革命的支持。
不对,应该说希望列强保持中立,另外就是借款。
反正李谕也不太着急回去,民国初年是政坛最混乱复杂的一段时间。
孙与李谕一同又去了趟欧洲,不过孙并没有借到钱。
并非列强不愿意借,而是他们在坐山观虎斗,需要分出个胜负才好决定投资哪边。
所以除了在法国争取到了张静江的一些款项,并没有筹到多少钱。
李谕则在他四处走访政坛的时候,去皇家学会开了个会,顺便做了个报告。
皇家学会非常给李谕面子,一般的会员每年至少要开上几次会,李谕一年能参加一次都保证不了。
不过谁叫李谕在科学界的腕儿实在大,皇家学会不得不卖他面子,还要以有李谕这样的院士为荣。
除了皇家学会,英国皇家天文学会会长也邀请李谕去参加了一场学术研讨。
皇家天文学会地位比皇家学会稍微低点,不过影响力在欧洲还算可以。
现任天文学会会长叫做乔治·达尔文,没错,就是提出进化论的达尔文的儿子。
乔治·达尔文是达尔文二儿子,但他并没有继续搞生物学,而是投身天文领域,此前通古斯事件时,两人有过一次通信往来。
“尊敬的李谕院士,”乔治·达尔文说,“很荣幸见到您。”
李谕同他握了握手:“本人对达尔文一族向来尊重,见到您很高兴。”
乔治·达尔文说:“我就是因为父亲的巨大声望,反而不敢从事生物学。我曾看过许多植物学着作,不过根本不敢在生物学上发表任何看法。”
“是因为害怕出错?”李谕问道。
“有这方面的考量,”乔治·达尔文说,“而且我自己知道,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超越父亲的水平。连他都会被如此多人非议,更何况我?所以我才觉得浩渺的宇宙才是更值得我研究的领域,至少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李谕说:“树大招风,再正常不过。”
乔治·达尔文说:“您无法体会我的这种压力,听过太多反对声音后,连我自己有时都会质疑父亲的进化论是否正确,甚至生出研究灵长类的想法,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李谕说:“要是以后有人再提出什么地球文明来自外太空的假说,我想你会更头痛。”
“天哪!”乔治·达尔文惊道,“李谕院士,我希望这句话你只对我说过,千万不要让此种论断传出去,更何况还是出自您这样优秀的科学家,大家真会相信的!然后更加质疑进化论。”
李谕笑道:“放心吧,就算是写成科幻小说,也有点过于超前。”
李谕上辈子时最喜欢的科幻电影里,有一部叫做《普罗米修斯》,就是异形前传,拍得很有内涵,里面的观点便是地球生命来源于一个外星的“工程师种族”。
这种级别的科幻小说显然太超前,所以最多随便写写异形前几部,当作普通的科幻小说。
乔治·达尔文说:“这次请您来,是希望你可以写一篇稿件。”
李谕早就猜到,于是问道:“哪方面的稿件?”
乔治·达尔文说:“不久前,我看了关于索尔维会议的一篇报告,内容提到您在会后无意间说起了一种叫做量子涨落的理论,专门用来解释宇宙的诞生。”
李谕说:“这个只能当做假说。”
乔治·达尔文说:“我明白的,我们观测的距离如此小,想要研究宇宙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我想到了自己一直在研究的天体演化问题。宇宙的来源对我们而言太遥远,但大家对地球、火星等行星是如何出现,并且未来会有怎样的走向颇感兴趣,院士先生可否以此为课题,写一篇论文?”
乔治·达尔文提出的是一个纯学术研究问题,也算目前天文学界比较关注的问题之一。
科学界当然想要研究来源,因为他们知道预测未来是不可能的,现在又知道了李谕提出的混沌理论,只要是对地球位置有十公分的测量误差,任何模型的走向都会大相径庭,根本没有预测的可能。
所以科学界更关注来源问题,然后通过来源简单推断一下未来的大体走势。
至于普通民众,反正已经通过进化论知道了自己是怎么来的,多了解一下自己是怎么没的同样有价值。
李谕觉得乔治·达尔文真的意思,他老爹研究人类的进化论,他就研究天体演化论,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形式上的子承父业。
李谕说:“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论文,当前的进展似乎是美国天文学界张伯伦和莫尔顿的微星学说?”
“是的,”乔治·达尔文说,“我仔细研究过微星学说,按照他们的说法,曾经有一颗恒星走到离太阳几百万方公里的地方,然后改变了运动方向离开。
在接近太阳时,由于引潮力作用,在太阳表面产生了一个很大的潮,使得太阳与恒星接近部分以及相反部分喷出大量气体,形成一个圆盘状气团。
最后凝成了小的固体质点,即行星的胚胎。
然后质点中部形成了木星、土星,两头则形成较小的行星。
另一部分质点落回太阳,使太阳自转起来。
木星、土星的卫星形成过程与其类似。”
这种学说仍旧基于牛顿经典力学,并且还考虑了动量守恒、角动量守恒等等,有一定的逻辑自洽。
李谕说:“达尔文会长,天文学论文往往需要很多的观测数据,所以我或许一时半会无法提供给您终稿。”
乔治·达尔文说:“您能够接受这个课题我就非常欣慰,毕竟有你这样的学术巨擘参与到恒星演化课题中,也意味着它有了解决的希望。”
他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李谕说:“我这段时间会在中国,而且我还建了一座天文台,如果贵方能够提供一些技术和设备上的支持,将大有裨益。”
乔治·达尔文说:“这是应该的。”
李谕“得寸进尺”道:“光学镜头非常精细,如果贵方可以帮助在中国建立一个光学研究机构,我将更加感激。”
乔治·达尔文不假思索道:“我会帮阁下办成这件事。”
李谕道:“多谢达尔文院长!”
光学虽说是个从写下《光学》一书的牛顿时期就一直被研究的学科,不过它可绝不是什么老古董学问。
光学的前景大了去,开发的潜力很大。甚至到了李谕穿越前,老美卡咱们脖子最关键的高精尖科技方面的代表芯片制造,其核心就在光学领域,也就是大家已经耳熟能详的光刻机制造。
不过就目前的时间点看,光学的确不是什么大家藏着掖着的学问,可以说是一门“显学”。
再说得简单一点,现在大家差不多在一条起跑线上,光学的基本理论各国都比较清楚,主要就是工艺方面先进与否。
李谕赶紧趁此机会借英美力量扶植一下国内的光学发展是个大好时机,最少留下一个人才班底,哪怕以后经历战火,至少能保留希望之火。
乔治·达尔文并不知道李谕心里打的小算盘,因为在欧洲人看来,天文观测是个应该“全球化”的事情,符合他们自己的利益,在中国有个观测站并不是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