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病？</p>
陈景恪心中一惊，连忙找到朱元璋询问情况。</p>
朱元璋倒是挺平静的，并没有表现的很着急：</p>
“天下这么大，每年都会在局部地区发生几次疫病，影响基本都不大。”</p>
“如此大规模的征用民夫，更是容易发生疫病。”</p>
“历朝历代不愿意大规模征用徭役，除了浪费民力，影响农业生产。”</p>
“还有个原因，就是容易发生疫病。”</p>
“得益于你编写的《防疫手册》，这次还算是好的，快半年了才爆发了一次大规模疫病。”</p>
“要搁往常，少说也要爆发上两三次了。”</p>
陈景恪不禁咋舌，心中更是沉重，说道：</p>
“一般爆发的都是哪种疫病？”</p>
朱元璋说道：“最常见的就是伤寒、痢疾等病，每年都会在不同的地方爆发几次。”</p>
“这次爆发的就是伤寒。”</p>
“据李祺和白英的奏报，这次伤寒是降雨引起的。”</p>
伤寒的种类很多，流感也可以算作其中的一部分，确实是一种很常见的疾病。</p>
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这玩意儿具有极强的传染性。</p>
前世医术发达，大家并不是很在意这种病。</p>
但在古代，医术落后又缺医少药，流感就是瘟疫。</p>
不过……感谢张仲景，攻克了大部分的伤寒病症。</p>
又经过后世医家高人增补，基本上常见的伤寒症都被攻克了。</p>
“每个地方的衙门，都要准备一批治疗伤寒的药物。”</p>
“如果爆发了伤寒，可以直接用库存的药物，及时控制。”</p>
“就算控制不住，也能为朝廷争取到调拨药物的时间。”</p>
“黄河改道征用了那么多的役夫，朝廷早就做了相关准备。”</p>
“洛阳那边也准备了大量药材，随时可以支援过去，所以你不用担心。”</p>
听完朱元璋的介绍，陈景恪放心了许多。</p>
同时也为先辈感到佩服。</p>
真的是在实践中，摸索出了一套非常完整的，行政管理体系。</p>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个故事。</p>
刚建国的时候，我国派出了一批专家，去国外学习他们的行政管理技术。</p>
结果人家一听咱们的来意，也很诧异。</p>
我们也是研究你们中国的行政管理体系，才建立的现在这套体系。</p>
伱们放着自家的经验不学，跑来学我们的干啥？</p>
一开始咱们这边的学者还不信，研究了一番之后才发现，还真就是如此。</p>
然后大家才醒悟过来。</p>
要论行政管理经验，自然是传承久远，又有大一统背景的国家，更加的完善啊。</p>
当然，并不是否认别人的先进之处。</p>
西方确实后来者居上，超过了我们。</p>
但咱们也不用妄自菲薄，有些老祖宗留下来的经验，是真的非常实用的。</p>
比如处理央地矛盾，所有的大国里面，中国是这方面做的最好的。</p>
这就是祖宗留下来的宝贵财富。</p>
不过话虽如此，面对疫病陈景恪又岂能不担心。</p>
因为前世的某些经历，他对这两个字非常敏感。</p>
思前想后，最终做出一个决定：</p>
“陛下，我想去一趟河南。”</p>
朱元璋眉头微皱，说道：“你不相信那些郎中的医术吗？”</p>
陈景恪摇摇头道：“伤寒的治疗之法已经很成熟，只要药物足够，并不难控制。”</p>
“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修黄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p>
朱元璋点点头，想了一下说道：</p>
“去看看也好。”</p>
陈景恪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p>
现在朝廷又是建新都，又是修黄河，又是军改政改，一两年内是没办法再搞什么大动作了。</p>
算学班已经组建好，基础形学也传授完成，剩下的大家可以按照教程慢慢研究。</p>
所以，他留在应天暂时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出去走一走看一看。</p>
更加深入的了解大明的社会情况，有助于后续的改革。</p>
免得到时候好心弄出恶法。</p>
朱元璋估计也是出于差不多的想法，同意了他的提议。</p>
就在陈景恪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朱雄英不愿意了。</p>
“不行，我也要出宫去看看。”</p>
陈景恪并没有当回事儿，随口道：</p>
“这事儿你和我说没用啊，和你皇爷爷说去啊。”</p>
然后朱雄英就跑去找了朱元璋。</p>
朱元璋自然不同意，太子不在，你这个太孙哪都别想去。</p>
而且那里还是疫区，你更不能轻易涉险。</p>
虽说只是伤寒，问题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p>
不甘心的朱雄英又去找马皇后，结果也是一样，哪都别想去。</p>
真想去也行，写信把你爹叫回来。</p>
你爹回来坐镇，你爱去哪就去哪。</p>
朱雄英这才认命。</p>
陈景恪这次出行，前来送行的人就多了。</p>
朱雄英、朱椿、朱桂几人就不说了。</p>
徐允恭、杜同礼、邱广安、程一民等人全都出现了。</p>
就连蓝玉都派了管家前来送行。</p>
本来应该派儿子过来才合适，可惜他没有儿子，只能让管家过来。</p>
福清公主自然是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不过在宫里她就已经过来送过了。</p>
还给了他一个平安符，说是亲自去求的。</p>
陈景恪自然很高兴，深感找个贤惠的媳妇还是很好的。</p>
乘船一路到达开封，下船后骑马前往疫区。</p>
他还专门走洪区看了一下，一眼望不到边的泽国。</p>
道路、农田、村庄都不见踪迹。</p>
还好，之前为了防止新河道决堤，将这一带的居民迁走了。</p>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p>
一路泥泞，半路上还下了一场暴雨，陈景恪颇为狼狈的来到疫区，在这里见到了李祺。</p>
对于李祺出现在这里，陈景恪并不奇怪。</p>
作为黄河改道行政方面负责人，他要是不在最危险的第一线，估计老朱第一个暴怒。</p>
反倒是李祺，对这个准连襟的到来，很是惊讶。</p>
“陈伴读，你怎么来了？”</p>
陈景恪自然不能说实话，只是道：“陛下关心疫病情况，命我前来查看。”</p>
李祺并没有怀疑，因为这完全符合朱元璋的性格：</p>
“累陛下担忧，是我的责任啊。”</p>
陈景恪宽慰道：“陛下知李都尉用心任事，很是欣慰。”</p>
“疫病乃天灾引起，非人力所能挡也。”</p>
“你们处置及时，没有让疫病扩大，已经是大功一件了。”</p>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陈景恪就问道：</p>
“现在疫病情况如何了？有多少人感染？”</p>
李祺不假思索的道：“现在共有九千四百余人患病，全部被集中安置在一里外的一处无人村庄。”</p>try{ggauto();} catch(ex){}
这充分体现出，他对这里的情况掌握是多么娴熟。</p>
但陈景恪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怎么又多出三千多？你们不是在奏疏里说已经控制住疫情了吗？”</p>
李祺羞愧的道：“我们第一时间就将患病的人隔离，又等了两天，确定没有新的病人出现，才写的奏疏。”</p>
“只是不知道为何，之后每天都会出现一些患病的人。”</p>
“哪怕我们及时将所有病人都转移，甚至和病人有近距离接触的，也单独隔离。”</p>
“还是会有新的病人陆续出现。”</p>
“前天这里的病人都过万了，有一千多康复离开……”</p>
陈景恪眉头皱的更紧，道：“你们是怎么做的防疫？”</p>
李祺说道：“严格按照你的防疫手册去做的，水烧开了才能喝。”</p>
“吃东西前要洗手，住的地方定期打扫，撒石灰粉……”</p>
“洗澡这个有点难，不过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水，现在又是夏天。”</p>
“我们也保证五六天让大家洗一次澡……”</p>
“伤寒爆发后，我们也及时切断了病气的传染途径……”</p>
“之前就爆发过几次小疫病，包括痢疾之类的都出现过。”</p>
“我们按照你的方法，都及时控制住了。”</p>
“这次不知道为何，一直持续不断有人感染。”</p>
李祺应该也是有些着急了，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p>
陈景恪听他讲述，没有发现任何问题。</p>
就当前的条件，他自己来做，最多也不过如此。</p>
可为何还会持续不断的有人患病？</p>
病毒潜伏期比较长？</p>
那也不应该是这种情况。</p>
几万人吃住在一起，真要有这种潜伏期长的病毒，早就全员感染了。</p>
想不通。</p>
只能说道：“先带我去役夫住的地方看看吧。”</p>
早就头疼不已的李祺，立即就带着他往住宿区而去。</p>
其实所谓的住宿区，就在黄河边上。</p>
站在住宿区，能看到在河道里工作的役夫。</p>
李祺介绍道：“现在是夏天，晚上随便找个地方一趟就能睡，大家几乎都是吃住在河堤上……”</p>
“不过为了防疫，我们依然为大家修了临时住所。”</p>
所谓的临时住所，就是一排排的草棚，只能遮雨无法挡风</p>
不过现在是夏天，挡不挡风都无所谓。</p>
睡的床更简单，木板直接铺在地上。</p>
木板上摆着一张张破破烂烂的被褥，很多就是铺了一卷草席。</p>
这东西在前世丢在路边都没人看一眼，在这里都是宝贝。</p>
看的陈景恪心中发酸。</p>
不过整体来说，确实还算干净。</p>
至少没有随处可见的‘地雷’。</p>
床铺下面撒的有一层白色粉末，很明显就是石灰。</p>
但很快他就发现，针尖大小的跳蚤，成群结队的出没。</p>
他下意识觉得浑身一阵痒痒。</p>
又掀动了一下木板，果然在几块木板的缝隙里，发现了一些床虱，也就是俗称的臭虫。</p>
李祺连忙解释道：“我们一直在想办法灭杀这些虫子，但你也知道，在这种地方很难杀干净。”</p>
陈景恪点点头，在化学药剂没有出现之前，人类拿这东西没有任何办法。</p>
即便是有了化学药剂，也需要配合更加干净卫生的生活环境，才能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住。</p>
李祺又说道：“伤寒控制不住，会不会和这些虫子有关？”</p>
陈景恪摇摇头道：“应该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也不好说，还需要再观察。”</p>
李祺正想说什么，忽然停住，然后用手狠狠的在头上抓了几下。</p>
等手指拿下来，陈景恪分明看到，指甲缝里有血迹和泥垢。</p>
这一幕，看的他也不禁头皮有些发麻。</p>
这明显是长时间不洗头，导致头上生了小疮，然后挠破了。</p>
李祺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让你见笑了，最近事情多，有些疏于卫生了。”</p>
陈景恪摇了摇头，道：“能让我看看你的头吗？”</p>
李祺顿了一下，道：“可以，你看吧。”</p>
说着就蹲了下去。</p>
陈景恪俯身用手轻轻拨开他的头发，先看到的是发根上，密密麻麻的白色小点。</p>
只有芝麻的三分之一大小。</p>
虮子，也就是虱子的卵。</p>
连李祺都如此，更遑论他人了。</p>
役夫们的情况，只会更加严重。</p>
陈景恪松开手，后退一步，敬佩的道：</p>
“李都尉辛苦了，我一定将你的功劳，如实上奏给陛下。”</p>
李祺起身，苦笑道：“陛下委以重任，我却不能完成任务，实在愧对陛下的信任，安敢言功。”</p>
陈景恪说道：“疫病非你之过也，你处理的已经很及时了。”</p>
“剩下的就不是你的问题了，而是我们这些郎中的职责。”</p>
“走吧，我们再去隔离病人的村子去看看。”</p>
李祺迟疑了一下道：“不先见一下白郎中吗？”</p>
陈景恪摇摇头：“先去隔离区看看再说吧。”</p>
李祺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他又返回隔离区。</p>
“这是之前的一个村子，因为黄河改道被迁走另外安置了。”</p>
“村子就空了下来，我们收拾了一下，当做隔离区使用。”</p>
一个小村子自然装不下近万病号，所以大部分病人，还是住在临时修建的草棚里。</p>
陈景恪本以为这里的氛围会很紧张，到处都是呻吟声之类的。</p>
但进入村子后，看到的却是完全相反的一幕。</p>
这里没有一点恐慌不安的氛围，反而非常的平静和谐。</p>
大家没有一点不安的样子，似乎还很享受。</p>
这让他很是意外。</p>
要知道，这种氛围哪怕是前世都做不到，更何况是古代。</p>
这让他很是好奇，问道：“你们是怎么安抚大家的？为何他们一点都不恐慌？”</p>
李祺摇摇头，也同样很疑惑：“这很难吗？”</p>
“……”</p>
这种态度，让陈景恪很想骂娘。</p>
李祺也意识到情况确实有些异常，思考了一下解释道：</p>
“一开始大家确实很恐慌，后来发现朝廷准备有充足的药物。”</p>
“只是隔离几天，吃点药就好了，大家就不慌了。”</p>
陈景恪不禁摇头，别人或许会觉得很正常。</p>
但他前世可是经历过好几次隔离的，即便明知道问题不大，可大家心里还是会很慌。</p>
尤其是这么多病人聚在一起，那种恐慌感会更强烈。</p>
眼前这些病人，哪有一点害怕的样子。</p>
反倒是像是来度假的一样。</p>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