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榆儿一行三人已来至化州。
此处离京城只有约二百里地了。
“且在此处暂歇一晚,明日便可到了。”栗原收了翅膀,向榆儿、小弥道。
“辛苦你了。”榆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几人进得城来,见一群人围着一处看些什么。
“相府配皇家,果然好姻缘。”听那些人口中说道。
三人便也挤进去看。
只见那墙上贴着一张皇榜,说的正是二公主许配蒙将军府、三公主下嫁萧丞相府之事。
“这下更难办了。”栗原摸了摸下巴摇头叹道。
榆儿望着皇榜,也不言语。
小弥大约也听榆儿说了个大概,拉了拉榆儿道:“榆儿姐姐,现在怎么办?”
圣旨都下了,这个确实难办,榆儿也很是头疼。
“先回去看看再说吧。”榆儿道。
三人方才挤出人群,忽见几个军士快马奔来,在榜前匆匆下马,向人群喝道:“都散开、都散开!”
为首一人走上前去,将皇榜一手揭下。
回身对仍围在稍远之处的人群挥手喝道:“都散了、散了!”
几人卷了皇榜,翻身上马,又急急奔走了。
“榆儿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小弥怪道。
“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了。”栗原向榆儿道。
“嗯。”榆儿点点头道,“总之,明日就会知道了。”
三人找了家客栈歇下,只待明日回至净月城,找到迟凛,好好问问,到底如何。
夜半之时,榆儿已睡了。
忽觉窗户似有异动,惊醒过来。
方睁开眼就看见黑暗中一道寒光直刺过来。
“小心!”
榆儿大喊一声,从床铺滚落下来,就地翻身而起。
小弥被榆儿叫声惊醒,也立刻发现有人侵入,连忙手执琥珀鹿角跳下地来,刺向一个黑影。
那个黑影闪向一旁。
榆儿趁此间隙已点亮灯火。
只见一个中等身量,瘦长身形的人影站在屋中,手中握着一根长柄尖枪。
“你是谁?”榆儿大声喝问。
那人并不回答,却向榆儿问道:“凝霜丸是不是在你手里?”
“凝霜丸?”榆儿听了倒有些明白了。
凝霜丸可以助长千年妖力,自然为各方妖物所觊觎。
尖枪妖向榆儿逼近两步,尖锐的枪尖指着榆儿:“把凝霜丸交出来!”
榆儿啧啧两声:“半夜偷袭,来抢别人的宝贝,你这人品也不怎么样嘛。”
尖枪妖大嘴一咧:“大爷是妖,要什么人品?”
再次把尖枪又逼近榆儿一步:“赶快交出来,否则要你小命。”
“口气倒不小。”榆儿哼了一声,已化了神之罪冰刃在手,迎着尖枪直刺过去。
尖枪也迎上前来。
眨眼间神之罪冰刃与尖枪便撞到一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榆儿正要催发妖力,却发现明明就在眼前的尖枪妖突然消失不见了!
忽听小弥大喊:“小心后面!”
榆儿还未及回头,已闻身后疾风之声,连忙闪避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觉右臂一阵疼痛,血色飞溅。
沾着血渍的冰冷的尖枪擦着自己脸颊刺了过去!
差一点儿脸就毁了!
这家伙会隐去自身、移动还如此迅速?
榆儿吓了一跳,当下催动冰力,推向尖枪妖双脚,想先封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但冰力尚未成形,那个尖枪妖竟然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
榆儿凝神屏气寻找尖枪妖气息,果然很快就感到自己背后尖枪再次袭来。
榆儿连忙回身以神之罪冰刃挡住这一击。
尖枪妖向后退出两步,再次向榆儿刺来,榆儿一边躲避一边再次驱动冰力欲冻住他双脚。
尖枪妖见她冰力将起连忙向窗外一扑,跳到楼下院中。
榆儿亦跟着跃下楼来。
“榆儿姐姐!”小弥叫了一声,也跟着跃下。
听见这个叫声,隔壁的栗原也惊醒过来,立刻翻身而起,推开窗户便看见了院中榆儿、小弥正和一个手执尖枪的妖物对峙。
“榆儿!”栗原唤了一声,抽出自己的铜链,也跃身下楼,站到了榆儿身旁。
“怎么回事?”栗原问。
“说要来抢凝霜丸呢。”榆儿道。
栗原听了老大不乐意:“想得挺美。”
当下抖起手中黝黑的长长铜链,链如游龙卷向尖枪妖。
榆儿也挺起手中冰刃、向尖枪妖直刺过去。
尖枪妖几番闪跃,躲过了他们的攻击。
榆儿和栗原正欲再次合击,却忽觉身后忽然袭来浓厚的法界。
连忙收势回头看时,只见一个无数尖枪织成的法界正当头罩下。
尖枪妖却站在二楼榆儿房间的窗户那儿!
他怎么又这么快就跑到楼上房间了?
还同时结了这个尖枪法界?
情势危急,栗原连忙掏出一枚古色沉喑的铜镜——朔夜镜,对准当头罩下的尖枪法界中心。
铜镜中突然大放金光——悬壶正阳!
金光所到之处,尖枪法界化作无数光粒飞散开来。
榆儿回头再看,身后竟然也站着一个衣着、相貌、身形都一模一样的尖枪妖。
原来是两个人!
榆儿当即催动冰力。
尖枪妖已觉今日难以得手,两人几乎同时叫了声“走”,就骤然消失了踪影。
小弥忙上来看榆儿的伤势:“榆儿姐姐,你怎么样?”
“没事。”榆儿道。
栗原走近一看,只见榆儿胳膊上一道深深地伤痕,吃了一惊:“怎么伤成这样?”
“暗枪难防嘛。”榆儿笑道,“这点伤不要紧,我擦一点清漪姐姐给的药就好了。”
虽是这么说,第二天栗原无论如何不肯出发:“昨儿闹了一晚上,都没能好好睡,又伤成这样,怎么的也得养个一天两天的吧。”
“还养一养?这点伤用得着这么夸张吗?”榆儿笑道。
“你在兰沃村中毒才刚好,都没怎么好好休养就急着往净月城赶,不就是为了三公主指婚的事吗?现在圣旨都撤了,你还有什么好着急的?听我的,好好养个一两天。”栗原道。
小弥揉着眼睛:“是啊,榆儿姐姐,我都还没睡醒呢。”
榆儿摸了摸小弥的头:“好吧,那我陪小弥再睡一会儿。今天就好好休息,明天再出发。”
待三人回到净月城,无须打听,已全然知晓了。
净月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萧丞相府三公子萧恒期买凶杀人,被人告发,东窗事发,已下了大狱。
萧丞相府的堂堂三公子、御笔钦点的三驸马、皇榜才刚发了没几天,榜上朱印尚未干透,竟然被指为杀人主谋!
再没比这个更让人震惊的消息了!
所以,净月城内街头巷尾、莫不是交耳纷纷、将这件事添油加醋不知传成了什么样了。
“栗原,除了聚贤楼,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好好说话,不被打扰的?”榆儿向栗原道。
聚贤楼那个胖子戚如欢可疑得紧,况且上次闹了那么一大场,这次没带能记账的那位,不好再去了。
“这还不好办,天外泉啊!”栗原道,“干净、清净、够份儿!”
“好,那就去天外泉。”榆儿道。
栗原走先,榆儿拉着小弥在后,就这么进了天外泉的门。
玉溯在楼上已然望见,回头笑着对坐在屋内的幽绝道:“偏偏到我天外泉来了。”
幽绝抬眼看她:“在哪个房间?”
榆儿和小弥在天外泉等着,栗原就把迟凛找了来。
迟凛一脸忧思烦虑,全不见半点喜悦之情。
按理说,这件事不管如何,最该高兴、举杯庆贺的莫过于他了。
“你这是怎么了?耷拉着一张脸?”榆儿奇道。
“就是啊,这三公主的驸马变成了阶下囚,你还不乐意了?”栗原亦道。
小弥坐在旁边只顾喝茶。
走了这一路,被那烈日烤得,身上的水分像全部都被蒸发掉了似的。
不过,这茶,是真好喝!
又香又解渴!
“二皇子怎么样了?”迟凛也不答言,先问道。
“他没事了,疫病已经祛除,放心吧。”榆儿道。
便将大致情形说了一下。
“真是多亏了二位了!”迟凛向他二人拱手道。
“不必客气。”榆儿摇摇手道,“你倒说说,你这满脸的不痛快是怎么回事?”
“子渝不可能杀人!”迟凛暗着脸道。
“子渝?”榆儿想了想道,“你是说萧家三公子?”
迟凛点了点头。
“是人都可能杀人,他为什么不可能?”栗原喝下一大口茶,抹了抹嘴道。
进来补水冲茶的伙计看了他们这几位喝茶的架势,倒吸了好几口气。
天外泉这茶,便是神仙也喝得了。
他们这几位,怎么就跟驴似的。
不会喝茶就别来这天外泉,白白糟蹋了这好茶好水的。
“我跟子渝认识十几年了,他好文疏武,生性温和,只好与人为善,怎么可能做这种买凶杀人之事?”迟凛道。
“衙门也不能随便抓人吧?你说他不可能买凶杀人,可有证据吗?”栗原道。
迟凛颓然地摇了摇头,随即又道:“此中定有曲折,我一定要查个明白!”
“你是不是脑子被驴啃了?”栗原不可思议地望着他道。
“什么?”迟凛道。
“这萧三公子下了大狱,你和三公主不是正好吗?你要把他捞出来,三公主可就是他的了!”栗原望着迟凛,像望着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直想好好把他敲敲明白。
“这是两码事。”迟凛只道。
“你这脑子,是该让你好好清醒清醒了。”栗原说着便走过去,两手抱住他的脑袋使劲摇晃。
迟凛欲待挣脱,哪里挣得开,直被他晃得两眼发昏。
“好了,栗原,放开他吧。”榆儿走上前来,将栗原手拉开来。
迟凛方得了救,一手扶着脑袋,只觉屋中桌椅屏风皆还在晃动。
“萧家三公子究竟怎么进的大牢?”榆儿向迟凛问道。
“榆儿姐姐,我饿了。”小弥摸了摸喝得鼓鼓的肚子,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未吃中饭呢。
“小二,有吃的吗?”榆儿叫得一声,一个伙计忙进来答应:“有,客官您稍待。”
不一时果然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
有的做成时鲜花样,有的做成亭台楼阁,还有些仕女、寿星、仙桃样的。
“这、这是、点心?”小弥不可置信地望着桌上精工雕琢、极致精美的各式点心道。
“这是我们天外泉的特制点心,客官,您慢用。”伙计答了这一句,憋着笑出去了。
“有了就快吃吧。”榆儿拍了拍她的头道。
回身仍向迟凛问道:“究竟怎么进的大牢,你先说说。”
迟凛便将大致的情形说了一回。
三日前,萧家三公子萧恒期至聚贤楼赴宴。
在聚贤楼门口,被一个老乞婆扯住衣袖,硬说他是杀人凶手,害了自己的儿子替他坐大牢。
“老婆婆,您一定是认错人了。”萧恒期尴尬地道。
“老乞婆的眼睛是早就看不见了,不过,你的声音,就是化成灰,我也绝不会听错!”老乞婆死死扯住他的衣袖道。
与萧恒期一起赴宴的蒙翰振上来将老乞婆用力推开,喝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堂堂萧丞相府的三公子,怎么可能是什么杀人凶手?”
说着向自己的随行士兵招手道:“快、快,把这老太婆弄走。”
便上来几个士兵将老乞婆架了就走。
“杀人凶手!老天一定饶不了你!我要替我的儿子伸冤!”老乞婆一边挣扎,一边喊道。
当日乾凌府衙门外便有人击鼓鸣冤,状告当朝丞相三公子买凶杀人。
言之凿凿,当堂呈上物证。
乾凌府主事郑德生便至萧府,将萧恒期押回了府衙。
其罪为:买通凶犯,谋害人命。
“谋害人命?他杀了谁?”榆儿、栗原问。
“说是一个姓孟的药监郎官。”迟凛道。
榆儿听了,问:“你不认识那个姓孟的?”
“不认识。”迟凛摇头,“这件事出来之后我才第一次听说这个人。”
“那这些和老乞婆的儿子有什么关系?”榆儿又问。
“动手杀人的就是老乞婆的儿子。”迟凛回道。
“所以老乞婆是想救自己的儿子了?”栗原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关联。
不过,榆儿还是觉得奇怪:“聚贤楼那里的那个老乞婆不是个瞎子吗?她怎么能认得萧三公子?还指认他就是主谋?”
“这迟凛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她拿出了一个物证。”迟凛道。
“是什么物证,果然可信吗?”榆儿道。
“是一枚玉佩。”迟凛道。
小弥已将满桌的点心吃了一半了,还兀自不肯停,递了一块给榆儿道:“榆儿姐姐,真的好好吃,你也吃一点嘛。”
“怎么不给我一块,我也饿了。”栗原向小弥笑道。
“你自己没手吗?干嘛要我帮你拿!”小弥向他撇撇嘴道。
“小气。”栗原道了一声,自己拿起两块扔进嘴里。
“别吃太多了,小心撑坏了。”榆儿向小弥笑道。
回头仍对迟凛不解地问道:“仅凭一枚玉佩,怎能定得?”
“据说那枚玉佩乃子渝随身之物。”迟凛皱眉道。
“那也不能就此断定吧?”栗原在旁亦觉奇怪。
迟凛忽然默然不语。
“怎么了?”榆儿怪道。
“子渝他、都认下了……”迟凛说罢,立起身来,一拳捶在窗棂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