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儿被他勒得气息难畅,两手抓住他的手死命往外掰,哪里掰得动半分。
脚下不断地踢他,却只是踢不到。
幽绝浑身迸发出浓烈的杀意,眼中怒焰胜火。
旁边的小弥立刻感到一种巨大的恐惧,而眼前的情形让她惊得一颗心差点狂跳出来。
小弥哭着喊道:“幽绝、哥哥,快、快放手!”
无情就站在一丈开外,双眼紧望着幽绝。
“幽绝,有话好说。”无情道。
“你、你杀我,也、也要给我个理、理由吧……”榆儿勉强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若不是你,”幽绝的声音中愤怒与沉痛夹杂,“神龟早就死在我杖下!”
闻得他翻起这个旧账,榆儿知道真的是非常极其地不妙!
“神龟还、还在,你、一定能、拿到的……”榆儿断断续续地道,双手徒劳地抓住他扼住自己脖子的手,脚下已放弃挣扎。
先想办法稳住他再说!
“朱厌之力正被神龟所克,我永远也不可能拿到神龟之心了!”幽绝痛声道,“这都是因为你!”
他心中剧痛,手下更是加大了力度。
“完了,真要死在他手里了……”榆儿已说不出一句话,觉得自己已到了极限。
“幽绝哥哥,榆儿姐姐她、她不是故意的……”小弥瑟瑟说道,泪如泉涌。
她却不敢靠近他。
亦未曾想起要将鹿角刺向他。
无情连续弹出两颗石子,两道劲风急速而来,直指幽绝扼住榆儿的右手。
其力深厚,幽绝忙撤了手,向后退出两步。
榆儿跌倒在地上,已晕厥过去。
无情手捧琴盒向幽绝道:“世上之事皆可谋,莫徒造杀孽。”
幽绝却一言不发,取出猿杖便向无情扫出一道蓬勃的红光。
无情连忙闪身避开。
“你若多事,就先杀你!”幽绝恨声道。
“榆儿姐姐,快醒醒。”小弥一边哭一边推榆儿。
榆儿终于睁开眼来,摸了摸疼痛不已的脖子,看见幽绝又向自己走来。
难道真要死在他手里吗?
榆儿苦笑。
忽瞥见无情已摆了琴,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来。
“幽绝,”榆儿抓住小弥的胳膊勉强站了起来,向幽绝道,“你别着急,一定会有办法的。”
幽绝却一言不发,举起了猿杖。
封妖掌无解!
多日的等待与忍耐,终于在这一刻全然崩溃。
他现在满脑子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唯一一次的机会,就葬送在她手里!
他要她偿命!
汨汨的琴音乘风穿叶而来。
其声如柳絮轻柔、如檀音宁静。
“你别冲动!”榆儿忙又道,“你若今日错杀了我,他日找到了封妖掌的解法,岂不更要后悔绝望?”
幽绝的脚步停了下来。
榆儿见自己的话似乎奏了效,接着道:“与其杀了我一时痛快,日后后悔,不如再想想办法。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妖法亦是如此,又怎么会有无解的妖法呢?”
无情的琴音连绵不断地传来。
幽绝眼中的赤色开始消退。
“杀了她!”
朱厌的声音。
“这个妖女该死!快杀了她!”
朱厌道。
幽绝握着猿杖的手紧了紧。
“快动手!”
朱厌大喊道。
琴音汨汨不断、连绵不绝。
终于,幽绝眼中赤色几乎退尽,额前长长的白须化作乌黑。
榆儿见幽绝神色已缓和了许多,不失时机地道:“我一定会帮你找到办法的。就算真的找不到,我也跑不了啊,到时候你再杀我,我一定伸脖子随你。”
“是啊,幽绝哥哥,”小弥在旁亦忙使劲点头道,“小弥也会帮你的。”
她脸上还挂着数滴泪珠。
铮淙的琴音忽多了些春日的和暖,这暖意穿过木叶间撒落的残余着暑热的阳光、携着阳光与土壤中泛出的温度,融融而来。
幽绝面色静去,直望着榆儿,放下了握着猿杖的手。
“为什么不动手?”
“你又不杀她?难道还想再后悔一次吗?”
朱厌甚是不满。
又恨声道:“这琴音真是可恶!”
无情终于停下了拨弦的手,琴音静去。
幽绝忽转身望着无情:“这琴音如此了得,可惜却不能为我所用。”
无情抱着遗引立身而起,微笑道:“无情的琴音,总为愿听之人。”
幽绝再次转向榆儿。
榆儿心中一颤。
“今日我便留你一命。他日莫要再让我见到你。”
幽绝说罢,转身跃出,渐渐去远。
封妖掌无解。
玉溯的话怎会有错?
幽绝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中终于等到了回音,没想到竟然如此让人绝望!
幽绝知此生无望再捕神龟,立刻痛心狂怒。
经过一番近乎丧失理智的痛心与爆发,他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神龟之心无望,自己本应手刃了她。
但在琴音之下却逐渐丧失了杀心。
他心中不由得感叹:果然那个人琴音非凡,竟然将已近化身的我杀意退尽。
然而,想到神龟之心再无希望,心中仍然沉痛难言。
师父顽疾难愈,不知还能等待多久。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下明丹、再打下迟越、御风、仙竹、奉治、仙楼……
所有的!
这是师父毕生的宏愿,要在他有生之年为他实现……
幽绝的身影转瞬便消失在摇曳的光影之中。
榆儿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终于、活下来了?
“小弥,快掐掐我,这不是真的吧?”榆儿转向小弥道。
小弥却直望着那个方向,仿佛并未曾听见她的话。
榆儿望了她一回,揽过她肩来,轻声道:“走吧。”
“哦。”小弥似乎如梦初醒。
榆儿回头向无情道谢:“今天真是多亏了你,多谢了。”
无情却只盯着自己怀中的琴,好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榆儿有些奇怪,走近他问:“无情?怎么了?”
无情这才抬起头来,指了指怀中的遗引,仿似还心有余悸:“今天真是太悬了。”
榆儿再看他怀中遗引,一根琴弦竟已崩断了。
“怎么会这样?”榆儿惊道。
“他气蕴深厚、杀意浓烈,我不得不竭尽全力。”无情道,“没想到遗引终究承受不住,断去一弦。还好他终于收手,不然今日恐怕连我们都难逃一劫。”
榆儿听得惊出一身冷汗:今天这条命差点儿就捡不回来了……
无情将遗引装回紫檀琴盒,对榆儿道:“如今我须去修补琴弦,怕不能与你们同行了。”
一听他这句话,小弥先急道:“无情哥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吗?”
无情不能同行,回青罗峰风险重重,榆儿当然知道。
但才蒙他施以援手,自己才捡回一条命,如今却不好强留,只好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多加珍重。”
无情向二人拱手道声“珍重”,抱着琴盒向西而去。
榆儿向小弥道:“我们也走吧。”
“好。”小弥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于是两人继续往东,向青罗峰回转。
要尽快赶回青罗峰,找到桀风哥哥,他说不定能有办法呢?
也不知能否平安回到青罗峰。
要是栗原在就好了。
栗原?
他究竟去了哪里?
净月城城里城外自己寻了那么多遍,丝毫未见他的影子。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那天在净月城郊外捡到的那根羽毛,会是他的吗?
无论如何,眼下总要先赶回青罗峰。
行得一日,一路倒还平顺。
次日再走时,却没那么好运了。
四个妖人突然自四面本来,将榆儿和小弥围在了中央。
为首的长手大耳手执掣天棒的妖人大吼一声:“妖女,竟然给我们假的凝霜丸!快交出真的凝霜丸,饶你们不死!”
小弥手执一双琥珀鹿角紧张地环望着四人。
榆儿心中暗暗叫苦。
自己妖力被封,而这四个中修为最浅的只怕亦与小弥不相上下。
如今这情形保命要紧,不得已只好舍了这凝霜丸了。
“这位大哥,”榆儿拱手向长手大耳道,“凝霜丸这样的神物,当然只有您这样的威武有能之士才配服用,自当孝敬。”
长手大耳笑闻言喜道:“还挺识相,拿来吧。”
“不过,你们须不能再为难我们姐妹,否则、我便自己吃了。”榆儿道。
长手大耳挥了挥手,东边的妖人便退开让了路出来。
榆儿和小弥便倒退着往后走,警惕地望着围住她们的几个妖人。
“凝霜丸呢?”长手大耳问。
榆儿袖中取出凝霜丸,向长手大耳抛去。
“小弥!”榆儿叫了一声,小弥立刻化作一只金黄的麋鹿。
榆儿翻身骑到麋鹿背上,小弥撒开四蹄向东飞奔。
长手大耳将凝霜丸接在手中,入手清凉,色泽晶透,这次当是无误。
不过,他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都道这小妖女妖力了得,凝霜丸难以争夺,自己还特地邀了这么几个帮手。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到手了,白白地分了给他们,岂不吃亏?
不如与她交交手,或被她杀了几个,或是自己趁乱逃走,独享此丹,岂不美哉?
思及此,举着掣天棒就向前狂追:“小妖女,看你和这位妹妹长得都不赖,大哥我正好缺个女人,不如跟大哥一块儿回去享福吧。”
其他几个妖人一看拿着凝霜丸的他追了去,哪敢慢半步,纷纷跟了上来。
榆儿见他们追来,暗自叫苦,回头大喊:“说好了不为难我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那三人见东西到手,心中亦是各自盘算,跟长手大耳倒都想到一处去了。
反正这女人弄到手就是自己的,弄不到就趁乱抢了凝霜丸也不吃亏。
是以一个不落地向榆儿、小弥追了来,很快就追到了近处。
眼看逃不掉,小弥再次化回人身,手执鹿角,双腿微微发颤:“别、别过来!”
榆儿看他们气势汹汹,当下拿出冰轮,喝道:“凝霜丸已给了你们,速速退去,不然,别怪本姑娘不留情面!”
榆儿妖力被封,只不过虚张声势地吓唬他们。
怎奈那几个人心中各怀鬼胎,正要交手,好浑水摸鱼。
一把掣天棒、一把大刀、两把长剑便一齐攻了过来。
小弥忙以鹿角抵挡。
榆儿勉强比划了招式,虽架住了掣天棒,却被对方劲道摔出去三尺远。
“原来是个花架子!”长手大耳道。
再看小弥在两把长剑紧逼之下,窘态毕现,心中更是懊恼。
如今这趁乱逃走的计划眼看亦是落空,心中杀机顿起:“我杀了你这该死的妖女!”
举起掣天棒挟风掣电朝榆儿砸去。
榆儿躲避不及,正中当胸,惨叫一声向后飞跌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