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常毅这一下吓得旁边的曹公公一哆嗦,龙颜大怒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有可能随时人头落地的。
邵曦想着青山郡的事,正是怒气上头之时,倒是没怕,只是有点纳闷,这圣上听到此事发怒是在预料之中,可他怎么先冲自己来了?
纳闷归纳闷,既然圣上发了火,先跪下再说吧!
邵曦跪下后,并没有表现出害怕,反而是问了句“不知陛下听闻青山郡之事后为何要怒斥草民?难道陛下也认为民不与官斗是理所当然之事吗?”
曹公公一听邵曦口出不逊之言,这会儿心里头急得要死。心说:“这小祖宗真是不要命了,怎么还敢质问起圣上来?莫不是嫌命长啦?”
萧常毅面带怒色地说道:“你冒充朝廷官员招摇撞骗,潜入官府行偷窃之事,又在府狱大牢中动用私刑杀死郡守之子及狱目,你这所作所为哪一条不是死罪?”
邵曦一听这话心里就不服了,再加上想起叶紫鸢的惨死,此时也是血气上涌,怒上心头,不管不顾了,反口质问起萧常毅来。
“陛下说得不错,草民所犯皆是死罪,可草民为何会犯这些罪?倘若陛下治理有方,用人得当,可会发生青山郡官匪勾结,残害百姓之事?若是陛下督导得法,官员监察得力,何须我等平头百姓盗取证据,赴京提告?没有这些贪官污吏,何至于逼到一个女子都不顾生死?若是投告有门,又何至于让我等无权无势之人行此无奈之举?真说起追究责任,各级官员相互袒护,贪赃枉法可是有罪?陛下用人不当,民意不察难道无责?为何每次一出事都要先追究最无权无势的普通人?”
萧常毅被邵曦一连串的问题给问得一愣。
邵曦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接着说道:“陛下刚刚在宴席之上说过,陛下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陛下的江山也是天下人的江山,如今天下人有难,我邵曦死不足惜,我只想知道陛下管还是不管?”
曹公公此刻真的是要吓尿了,邵曦的这番话可以说是犯了大逆不道,欺君之罪,足够立马拉出去砍了。
萧常毅此时阴沉着脸对邵曦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方才你在大殿之上展露了自己的才学,提出了百家共治之法,促成诸家合作,有功在先,朕便舍不得杀你了?”
邵曦也上来了轴劲儿,语气中夹枪带棒地回道:“这天下之人,陛下想杀谁自然是杀得,可这天下之口,陛下却是万万堵不住的,若是说了真话之人便要被杀,不知陛下是否要杀尽这天下之人?”
萧常毅没有回答邵曦的问题,却突然转移了话题,对邵曦问道:“你刚刚说,你已通过你的老师拜托你师兄白景年托人将那两本账册呈递到刑部,可是这样?”
“此事是我拜托先生的,若是要追究,追究我一人便好,与先生和师兄无关。”
“曹励。”
曹公公一听萧常毅叫他,急忙上前应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这两日刑部可有折子递上来?”
“有,昨日刑部确有道折子递了上来。”
“拿过来。”
“是。”
曹公公急忙走到御案之前翻找了起来,不多时拿着一份折子呈到了萧常毅的面前。
萧常毅接过折子,打开仔细地观阅了一阵,越是看到后面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猛地将折子一合,“啪”地往案上一摔,对曹公公吩咐道:“立刻宣刑部尚书方秉文来见我。”
曹公公连忙应了句“奴才领旨。”
转身便一路小跑了出去传旨了。
萧常毅看了邵曦一眼,问道:“你是如何让青山郡守陈默槐相信你是‘敬承司’四品督检史的。”
邵曦心里清楚得很,青山郡这个事情曝出来后,他假冒“敬承司”督检史的这个事情是一定会被追究的,那么他手中的这块牌子迟早都要交出来,与其有一天被人拎着衣领逼问,还不如自己主动拿出来。
于是,邵曦从怀中掏出那块“敬承司”四品督检史的腰牌,放在萧常毅面前的御案之上。
当萧常毅看到这块牌子时,一脸的惊讶与诧异。伸手将牌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不是伪造的。
“此物怎会在你手中?你是从何处得来?此事关联甚大,并非儿戏,你必须要对我说实话,你若是讲不清楚,可不要怪我不留情面。”
邵曦心里忍不住一阵的骂娘。
“跟你讲清楚了又有个屁用,当年风家庄一场大火,满门上下六十几口都丧了命,你还不是一样不闻不问?跟你说了实话,搞不好我死得更快,靠你还不如靠我自己。”
心里打定主意之后,邵曦又开始编起了瞎话。
“我与那风家少爷风玉言本就是同龄,小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耍,所以他常常会带我去一些他们家藏东西的地方探秘。十年前风家着了一场大火,我跑过去找风玉言时,大火虽然熄了,但风家的人却一个也找不到了,这块牌子是当年我在他家一处地板下的暗格中发现的,便一直留在身边当作纪念,长大之后才知道这是什么。在青山郡时出于无奈将它拿出来吓唬那些贪官污吏,想不到还挺管用。”
萧常毅听完邵曦的话沉默许久,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邵曦心说:“你这会儿才为十年前的事感到愧疚,不觉得有点晚了吗?早干嘛去了?”
沉默了一阵后,萧常毅才缓缓的问道:“自那以后,你再也没见过风家的任何人吗?”
邵曦摇了摇头,回道:“没有,自从当年找到这块牌子后,我便再也没去过风家庄,那里现在早成了一片废墟,也没再见到风家的任何人。”
“嗯,想来可能都已经不在了。”
邵曦心里暗自嘀咕着“哼!你今天要是把我给砍了,风家灭门就是灭在你的手里。”
萧常毅看着眼前的邵曦,神情又恢复了常态,不过此时在帝王的威仪之下似乎又多了一点慈爱。
“你不仅能文能武,倒也颇有些胆识。一般人知道这块牌子的意义后估计都会吓个半死,你反而拿着它到处招摇撞骗。这些年从未有人敢像你刚才那般对我讲话,你还当真是大胆,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
邵曦心里嘟囔着“不怕才怪!还不是你把我惹急了?不过这会儿看起来好像有点缓和了,既然刚才得罪了你,这会儿就拍拍你的马屁吧!”
“陛下的刀砍的是奸臣、谗臣、佞臣,若是把讲真话的人脑袋都砍了,今后还有谁敢对陛下说真话呢?陛下乃是当世明君,必定是懂得‘忠言逆耳’的道理,不过我刚刚倒是担心陛下会打我的板子,我很怕痛的。”
萧常毅被邵曦的无赖搞得有点无可奈何,摇着头说道:“刚刚还说你有胆识,想不到此刻你竟然巧舌如簧,能说会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朕不喜欢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人。”
“陛下,这世人皆都愿意听好话,每日都对您说好话的人必定是有所图,但若是只会说真话的人每天都像吵架一样跟您拧着来,那还不被气死?所以该说真话的时候就说真话,该说好话的时候就说好话。”
萧常毅此刻只觉得哭笑不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文武双全,有学识、有胆识、有魄力,现在看来还挺精于世故,能言善辩。这种人若是在自己的手底下会成为一大助力,可若是到了他人的手下便极有可能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但究竟是怎样的人,还有待继续观察,不如先给他个闲职拴着他,若真是可用之才再委以重任也不迟。
想到这里,萧常毅抬起手便将那块“敬承司”的腰牌扔给邵曦,顺口道:“既然这块牌子是你童年时的纪念,朕便将它还给你,你这么喜欢冒充这个督检史,那朕就干脆封你个督检史,不过你这个官暂时只是挂个头衔,方便你将来各处行走,民间的案子你可以插手,但却无权对朝中百官进行秘密调查,什么时候朕正式封你这个官儿了,你什么时候才有这种权利,你可听明白朕的意思了?”
邵曦接过牌子塞进怀里,嘴里回答道:“陛下,你这是给了我先斩后奏的权利呀!朝中的百官我也懒得管,有了这个头衔走到哪里不被官府刁难就足够了,朝堂里那些机密的事情太伤脑筋,我也乐得清闲。”
萧常毅心中暗想:“这个方方面面都很优秀的人却对权利没有那么渴望,这倒是一件好事,免得日日都要提防着他。”
“后日初七,朕要在麟德殿宴请各位外邦前来朝贡的使臣,你也过来吧!到时朕有些事情需要交待你去做,这是朕御赐给你的通行金牌,拿着它你今后除了后宫以外,可以在皇宫内外随意行走。”
说着,又扔给邵曦一块牌子。
邵曦将牌子接到手中,这是一块四周雕刻着云龙花纹的金牌,正面是“御赐”,背面是“行走”。
“行了,你回去吧!别忘了后日一早赶到麟德殿。”
“草民遵旨,草民告退。”
“你已经是官身了,怎么还草民草民的?”
“哦!忘记了,一下子还没习惯,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说完,邵曦便退出了御书房,出门时还遇到了陪同刑部尚书方秉文刚到门外的曹公公。
曹公公一脸惊讶地看着邵曦,大概是纳闷圣上为什么没收拾他?
而此时的萧常毅正望着邵曦的背影苦笑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