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朕之乳虎</p>
即使没看信，杨清音也知道所谓的“小畜生”是谁，这让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p>
“这个混账，他竟然接过了指挥，梁潜和黄清竟未阻拦，他们简直是该死！”</p>
“数万大军之生死，操于黄口小儿之手，前线将领莫非都是死人不曾！”</p>
眼看朱咸铭越骂越难听，杨清音忍不住开口：“什么黄口小儿？谁是黄口小儿？”</p>
“人老十三别的本事没有，行军打仗可不一定比你差！”</p>
“且不说金陵剿倭的事，他这两年天天练兵，就是再不懂也该懂了！”</p>
杨清音最看不得的，就是宝贝儿子被贬低，此时自然要跟皇帝分辨几句。</p>
还别说，她这话也真有些奇效，让朱咸铭稍微冷静了些。</p>
其实他也是受惯性思维影响，才总觉得朱景洪还是不成器，但他稍微冷静一想就扭转了看法。</p>
无论是各种新奇练兵手段，还是朱景洪对朝局世事的看法，都证明他绝非只是好勇斗狠的浑人。</p>
朱咸铭思索之间，杨清音接着说道：“前线诸将关系复杂，恐怕只有他这身份镇得住，由他统兵未必是坏事！”</p>
“只怕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若是轻敌冒进，只怕……”</p>
杨清音打断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拟定新任总督，其它事日后再说也无妨！”</p>
朱咸铭点了点头，而后吩咐道：“立刻……召在京都督、都督同知进宫议事！”</p>
“是！”</p>
在京的都督和都督同知，大概半个时辰齐聚乾清宫，然后他们便得知了西北的情况。</p>
这些人日日分析战局，非常清楚在宁焕祥死后，西北甚至有崩盘的可能，所以出任总督绝非明智选择。</p>
商议了半个时辰后，最后总算是推选出来，由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柳芳出任总督。</p>
只等第二天朝会宣布，柳芳就要走马上任去了。</p>
第二天清晨，襄王府内，宝钗正在侍女伺候下洗漱。</p>
“禀娘娘，张平安在外求见，说是有关王爷的事！”</p>
“让他在银安殿等候！”宝钗吩咐道。</p>
“是！”</p>
听着是朱景洪的消息，宝钗又岂敢有丝毫怠慢，简单洗漱更衣后就出了寝殿。</p>
几息之后，宝钗在侍女簇拥下，来到了银安殿前厅内。</p>
“奴才叩见娘娘！”</p>
坐到前厅左侧客位上，宝钗方说道：“说吧……”</p>
张平安答道：“今天从宫里传出消息，总督西北军务的宁总督死了，如今是咱们王爷主持西北大局！”</p>
一听这话，宝钗顿时警觉起来，而后便问道：“这些消息，你是如何得知？”</p>
“此事瞒不住，宫里都已经传开了，上午朝议正是要定下新任总督！”</p>
消息传回京要十天，这边上任最快也要二十天，加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天……宝钗心里细细的算着。</p>
而这三十天时间，足够朱景洪做很多事了。</p>
可是，毕竟是掌握兵权，会不会受陛下猜忌？</p>
想到这里，宝钗从椅子上起身，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p>
即便陛下不猜忌，也难保睿王府和东宫不使坏，我得先一步出手才是……</p>
来回踱步，宝钗做出了决定，于是他立刻吩咐道：“备车……我要进宫！”</p>
“是！”</p>
另一头集贤馆内，学士们也在议论此事。</p>
按道理说，宫里消息不该这么快传到此处，如果发生则证明有人刻意为之。</p>
没错，正是朱景渊派人散布的消息，就是让学士们议论然后上奏弹劾。</p>
作为一母同胞的兄长，他当然不能亲自指责弟弟，即便对方已经犯了“大错”。</p>
集贤馆里的学士，多数都是投机者，这些人思维更活泛一些，多数都能明白朱景渊的难处。</p>
所以在商讨时，他们都没说要请朱景渊来拿主意，一番议论后就定下了议事基调，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串联上疏。</p>
睿王一党人人在忙碌，而支持东宫的朝臣们，接到消息后也自发行动起来，他们人多动起来声势更大。</p>
上午常朝议事开始，但议事范围仅限于六部九卿，以及五军都督府的高级武官。</p>
而此时宝钗已然入宫，来到坤宁宫她才发现，睿王妃陈芷比她到得更早。</p>
“母后……”宝钗露出哭腔，直接跪倒在皇后面前。</p>
“你这是怎么了？”杨清音略有诧异。</p>
“求母后下懿旨，把我们王爷叫回来吧！”</p>
“媳妇听说，如今是他在西北主事，依他行事狂妄轻浮的性子，只怕会把前线搅得一团糟！”</p>
抬起头来，宝钗泪流满面道：“若因此误了大事，只怕万死难赎其罪！”</p>
杨清音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时却见宝钗往前爬了两步，直接来到了她的脚边。</p>
然后便听宝钗接着哭诉：“王爷在家时虽常说，要为父皇扫平不臣，如此才是父皇的好儿子……”</p>
“可前方毕竟刀剑无眼，不是媳妇不让他为父皇尽孝，实在是怕他有个好歹，媳妇日哭夜哭死了……”</p>
宝钗滔滔不绝说着，尽可能把朱景洪往“孝”字上靠，最大程度避免他受到猜忌。</p>
眼见她着实伤心且担忧，杨清音也只能安抚她，还安慰她朱景洪绝不会有事。</p>
看着宝钗如此动情，陈芷目光深邃思索着，她在想宝钗到底是不是在演戏。</p>
老十三，到底是不是想抓兵权？</p>
这个问题，按理来说无可争议，毕竟朱景洪都已经掌权了。</p>
之所以会如此，全靠他此前人设立得好，蠢货直人莽夫的形象，怎么看都不可能有坏心。</p>
或许还是我们想多了……陈芷如此想到。</p>
但这并不妨碍，她和睿王撺掇官员上奏弹劾，毕竟有句话叫做“宁可杀错也不放过”。</p>
所以，如今朱景洪人设的作用，更多体现在帝后二人这边，可以使他保持圣眷不衰。</p>
而只要皇帝信任，那不管有多少弹章，对朱景洪而言都问题不大。</p>
“我说宝钗，此番只盼十三弟不要闯出大祸，今日待议出新任总督，到时就可以把他换回来了！”</p>
伸手将宝钗扶起来，陈芷接着说道：“咱们皇家尊贵，多的是人愿赴沙场尽忠，又何须十三弟亲临战阵！”</p>
“母后，我看宝钗说得对，还是让十三弟赶紧回来才是，在父皇母后膝前就是最大的孝了！”</p>
宝钗说了大半天，强调的是朱景洪在前线尽孝，没有别的什么心思。</p>
而陈芷的这番话，重点则是要让朱景洪回来，这是釜底抽薪的手段。</p>
杨清音端起茶杯，平静说道：“好了，此事陛下已有计议，待新任总督到任之后，便让这小子回来就是！”</p>
听到这话，宝钗心头便是一紧，就这样回来可就白忙活了。</p>
统兵就三十天时间，还能干出多大功劳。</p>
宝钗正担忧之时，却突然想起朱景洪的一句话，让他紧锁的眉头释然下来。</p>try{ggauto();} catch(ex){}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p>
宝钗相信，自家男人能想到会被召回，那么他就一定会设法应对。</p>
“说起来，们也别太小瞧老十三，她读书习字虽一塌糊涂，但行军打仗未必不行！”</p>
听到皇后这话，宝钗是既高兴又担心。</p>
高兴的是朱景洪得到了认可，担心则因为这话被陈芷听到了，难免会让她加深对朱景洪的猜忌。</p>
“母后……他哪里懂什么行军打仗，全都是胡闹罢了！”宝钗连忙找补了两句。</p>
“好了，今天就别聊这些了，这是刚两天新上的贡茶，你们也尝一些吧！”</p>
言罢，皇后便命人去上新茶，留着宝钗和陈芷说了其它话。</p>
且说朝会之上，关于新人总督的议事已结束，柳芳已通过朝廷上下认可，可以出发西北上任了。</p>
就在朱咸铭要宣布退朝时，好巧不巧的是又有军报传来。</p>
如今西北军务，乃是朝廷头一等的大事，所以军情会第一时间送到御前。</p>
而今天送来的军报，讲述的正是八月初八的战报，与初七送出的正好相隔一天。</p>
宁焕祥死后，西北的局势有多危急，朱咸铭是再清楚不过，所以他当即拆开了来看。</p>
战报开头，讲了准噶尔大军压境的紧迫情况，这看得朱咸铭皱紧了眉头。</p>
接着振威中卫出战准噶尔先锋，却与对方战况进入焦灼状态，这让朱咸铭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p>
振威中卫，乃是左右两大军官的纽带，他若被击溃了后果可就严重了。</p>
若左右两翼难以合拢，就有极大可能被人家分割包围，形势已经是万分危急。</p>
连忙换页，朱咸铭继续看了下去，他很迫切想知道结果如何。</p>
下方朝臣们看着皇帝紧锁眉头，一个个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以为是西北发生了大溃败。</p>
眼看着皇帝脸色越来也难看，众人也站得越发恭谨守矩，生怕自己会被皇帝所迁怒。</p>
“好……好啊……老十三，朕之雏虎也！”</p>
皇帝突如其来的大笑，让在场大臣都摸不着头脑，但也让他们都松了口气。</p>
敛去喜色，朱咸铭放下奏报，平静说道：“前线大捷，振威中卫大破敌之先锋……杀敌三千五百余人！”</p>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明了，也理解了皇帝为何会“失态”。</p>
前线局势紧张，如此大胜定能振奋军心，对稳定局面将是大有裨益。</p>
但此时，众人心里又生出新的疑惑，此番大胜为何会夸朱景洪，难道此事与这位爷还有关系？</p>
一众文官心中疑惑，想要问又不方便发问，好在柳芳解决了他们的麻烦。</p>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p>
柳芳是新任西北总督，他有事情不明白当然要回答，于是朱咸铭说道：“卿有话直说吧！”</p>
“方才听陛下夸赞十三爷，莫非此番大胜乃是王爷指挥？”</p>
眼看众人都望了过来，朱咸铭笑着说道：“振威中卫三千兵力，对上敌军六千一人，酣战胶着之时，老十三亲领侍卫出击，斩将夺旗大破敌阵地……”</p>
“这小子，横冲直撞连取八十七级，最终一枪捅死敌军万户，虎父无犬子啊！”</p>
这哪里是在夸儿子，这明显是在自夸嘛！</p>
在场朝臣们，都看出了皇帝陛下的自得，反应快的已经开始歌功颂德。</p>
“伏唯陛下英明神武，平日悉心教导栽培，方有十三爷大破敌虏之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p>
说话的人乃是户部侍郎苏文鉴，这厮虽然捅出了大篓子，但出于派系利益赵玉山还是保了他。</p>
苏文鉴知道自己地位不稳，所以才会第一个出来拍马屁，毕竟圣眷就是最大的保障。</p>
有了苏文鉴这舔狗带头，其他人不管心里何等想法，此时也只能跟着山呼万岁。</p>
这就是皇权高度集中的结果，无论各派系利益纠葛如何，在皇帝面前只能俯首称臣。</p>
此时朱咸铭很是受用，然而他手里的奏报还没看完，示意众人起身后他又接着看了起来。</p>
后面就是朱景洪的最新安排，他已将军队分成两个部分，相互之间交替掩护撤退。</p>
这让朱咸铭很是不满，可他也没有当众发作，因为他也知道后撤是最稳妥的法子，至少能保住有生力量。</p>
战报看完，里面附有一份朱景洪的信，里面讲的是朱景洪的战略。</p>
完全将骑兵撤回，而后以骑兵撑起远程防御，协助步兵直往哈密城插去。</p>
关于这一战略，此前朱景洪就提过，只不过被宁焕祥否掉了，但朱咸铭对其内容知情，而且还仔细的思索过。</p>
如今朱景洪旧事重提，也让朱咸铭多想了一些。</p>
“好了……五军都督府的人留下，其他人都退朝吧！”</p>
见皇帝看完奏报神色变得凝重，一众朝臣就知道又有事了，让武将留下肯定是有关战局的事要议。</p>
于是文官们识趣退下，武将们则留下继续议事。</p>
且说众人出殿之后，一部分人三三两两离开，但多数人则分成了两队，分别以赵玉山和陈锦昀为首。</p>
众人各自说着事，一起朝着远处走了去，相互之间商议着事情。</p>
“见过阁老，见过诸位大人！”来人是集贤馆学士之一。</p>
赵玉山等点头应了一句，便要与众人一起离去。</p>
谁知那人却低声唤道：“苏大人……”</p>
这里姓苏的也就苏文鉴一人，听到这话他便停下回头，便见此人果真盯着自己。</p>
“苏大人，烦请借一步说话！”</p>
苏文鉴知道此人是朱景渊的人，此番来找自己必定是有事，于是他便向赵玉山告了辞。</p>
看着苏文鉴离去，赵玉山表面淡定，心中则是无比恼怒。</p>
自家提拔的学生和睿王搅一起，参与进了夺嫡这些破事，这无疑是自寻麻烦。</p>
此人留不得了，否则必坏我大事……赵玉山暗暗盘算。</p>
再说另一头，苏文鉴跟着那学士来到角落，随后便问了此人所为何事。</p>
“苏大人，襄王行事向来莽撞，如今执掌西北大权，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p>
把朱景洪批判了一番，便听这学士接着说道：“所以卑职此番前来，是想请大人一道上奏，请陛下以西北安危为重……”</p>
此人来意苏文鉴是听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让自己弹劾朱景洪。</p>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眼下西北万事不明，贸然上奏万一言错，岂不闹出笑话……”</p>
苏文鉴出言搪塞，他亲眼看到皇帝何等高兴，此刻自然不会去找不痛快，哪怕这很可能是睿王的意思。</p>
“苏大人……”</p>
“我说张学士，我衙门里还有些事，阁老亲自吩咐的，不敢耽搁……我就先走了！”</p>
“过几天，待事情明晰，我再去集贤馆与你商讨！”</p>
“苏大人……”</p>
“告辞，告辞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