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他们竟如此欺我</p>
虽然此时陈泰民勾着腰，但在现场官员们眼中，他的形象却是无比的高大。</p>
都说官做久了就没有书生，但此时陈泰民直指君父的过失，让现场官员清晰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士大夫的风骨。</p>
作为领议政，陈泰民看问题更透彻，改制之事有李烁支持，这件事他早就有过猜测。</p>
当然，朝鲜上下聪明人不止他一个，只是这些人为了保全自身，便选择了沉默看其折腾。</p>
说到底，这朝鲜江山是李家的，人家想怎么折腾就折腾呗，只要事情不闹得没法收场。</p>
但现在的问题是，李氏父子要有大动作，而且必然会引得上国震怒征讨，将极大损害所有人的利益。</p>
所以这个时候，这些精明的聪明人们，有陈泰民带领都站了出来，跟着声势浩大的劝谏李烁。</p>
也就是说，李烁的出现不但没镇住臣下，反倒引起了更大的波涛。</p>
当然，劝谏之人多数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言语上要委婉含蓄一些，但每个人的意思都很明确。</p>
李烁的这一套组合拳，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p>
“再有孤可跟诸位保证，我朝实行新制之后……原先收缴的安东军需税，将会全部免除！”</p>
“明告诉你们，数日前罗刹国和日本的使者，已跟孤有过密谈……他们会鼎力支持孤的事业！”</p>
所谓擒贼先擒王……眼下现场这么多人劝谏，要想控场先就得拿下陈泰民。</p>
正因为不想再受这气，所以李烁以生病为由不见大臣，还把庶务交给了李暄打理，他本人则居幕后操纵一切。</p>
安东行都司的兵饷，就来自于女真诸部和朝鲜，以及靠东的几个蒙古部族。</p>
确实，站在更高层面来说，他们既是李烁的臣子，更是大明皇帝的臣子。</p>
“谁若再敢妄言，孤将降法治罪！”李烁语气坚决。</p>
“陈相……君为臣纲，你忤逆君父，乃是不敬之罪！”李烁冷冷说道。</p>
“殿下，请收回成命吧！”</p>
以臣下问罪君父，陈泰民的行为震惊了在场所有人，也让多数人内心更有了底气。</p>
这话既陈泰民是说给李烁听，也是在提醒在场官员们，让他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然后坚定站对自己的立场。</p>
免除这一税收，对这些扎根地方的士大夫家族来说，将省去一笔巨大的开支。</p>
这种憋屈的感觉，李烁看着自己父亲多次经历，他自己也在继位后遭遇过许多次。</p>
李烁对军队掌控力强，但绝对不要以为在场所有武将，都真的对他是死心塌地。</p>
无论以和大明的君父纲常来论，还是以圣人教诲之精义，他们都可以堂堂正正劝谏君上。</p>
要最大限度拉拢臣下，李烁选择亲自说明情况，而不是直接跟所有人决裂。</p>
“殿下……请收回成命吧！”这一句，陈泰民是跪着说的，完全一副比干在世的形象。</p>
所以陈泰民和他党羽，李烁肯定要全部拔除。</p>
“够了……巧言令色颠倒黑白，皆是你惯用伎俩，你以为孤是黄口小儿，能让你蒙蔽哄骗？”</p>
分析局势良好，然后给出让利，再然后晓之以“理”，最后进行威胁……</p>
人心似水难以捉摸，当有人陆续生出侥幸之心，朝臣们就开始动摇了。</p>
“诸位……颁布新制又不是造反，何至于就到了陈泰民所言之境遇！”</p>
“臣有罪仅身死族灭，然殿下此罪……则将引得朝廷征伐，致使百姓生灵涂炭，朝鲜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p>
文武两班，说穿了都是统治阶级，与王室分享权力共治朝鲜。</p>
“来人……将陈泰民拿下，交义禁府审问！”</p>
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人，如今王室的行为有砸锅的可能，这些将领们又怎么可能不心忧。</p>
当然了，这些人此刻没明着反对，也已经证明李烁手腕确实强，是把枪杆子牢牢握在自己手上。</p>
“殿下要治臣的罪，臣不敢为己辩驳，然臣想问殿下……您违逆陛下擅改制度，难道不也是大不敬之罪？”</p>
大明的几个行都司，基本都不是自己出钱供养，而是靠临近的部族或土司。</p>
更让李烁愤怒的是，这些人明明是为自己私利考虑，却一个口含圣人之训，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指责他这君上。</p>
领议政陈泰民，大明章武年间的二甲进士，朝鲜文人士大夫之首……也是李烁此生最痛恨之人。</p>
所谓的安东军需税，其实是给安东行都司的兵饷。</p>
陈泰民被侍卫拿下来了，他想要开口却被捂住了嘴，挣扎之间乌纱帽被打落，最后是被人给拖出去的。</p>
“违逆君父，诽谤国政……你所犯纲常罪，罪无可恕！”</p>
除了在场将领们，现场九成以上的文官，此刻都跪在了地上大声劝谏。</p>
既然已下定了决心，那就要不遗余力走下去，铲除朝中反对派便为第一要务。</p>
在这些势力之中，相对来说朝鲜要富一些，所以他们负担得最重。</p>
“殿下……匡正君父过失，乃是微臣者的本分，昔年唐太宗有言……”</p>
“你们以为，孤是孤身作战？”</p>
“他是危言耸听，是藐视君上，是祸乱朝纲……难道你们要跟他一起犯蠢？”</p>
领议政陈泰民都被抓了，结合刚才李烁的组合拳，朝臣们最终是被镇住了。</p>
还没到最坏的情况，现在出头必会碰得头破血流，何不走一步看一步？</p>
众人想法类似，于是现场安静了下来，从表面上来看事情平息了。</p>
但是，李烁的那套说辞只能骗一般人，在场多的是精明睿智之人，他们可不会轻易被忽悠住。</p>
如何如何阳奉阴违，如何给朝廷天兵当带路党……已经被某些人提上了日程。</p>
朝会散去，诏命得以颁布，首先便在汉城内传开。</p>
这样正式诏命颁布，很快在街头引起了骚动，各处告示牌处都聚满了人。</p>
汉城东北角一处布告处，围聚了有上百人来观看，只是多数普通人都不认字，现场只能由几名书生来念。</p>
比较搞笑的是，颁布训民正音的文字，依然使用的是汉字。</p>
多数人不在乎什么训明正音，只对对诏书最后提到了的免税感兴趣，得知此税免除现场爆发了欢呼声。</p>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安东军需税占到了正税的六成，这样重的负担免除当然值得高兴。</p>
其实换个角度来说，因为安东军需税的存在，朝鲜王室便被拿走了六成收入，日子过得紧巴巴也难怪要反抗大明。</p>
“爹……大王免除安东军需税，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人群中有一麻衣青年十分高兴。</p>
“少缴这些银钱，弟弟妹妹过节就能多吃几次肉了，娘也能少给人洗衣服做针线了……”</p>try{ggauto();} catch(ex){}
在这青年身旁，一和面带沟壑的老者点了点头，然后本能问道：“只是这税免了，差的银子谁给补上呢！”</p>
“补上？”青年面带疑惑。</p>
“是啊……这税是交给大明朝养兵的，咱们不交税人家吃什么？”</p>
青年想不通这些，当即答道：“管他那么多，只要对咱们是好事就行！”</p>
这人话音才落，就听有读书人愤愤不平道：“如此改制，以下犯上，将惹大祸，将惹大祸啊！”</p>
现场几个书生急得跳脚，看在一众百姓眼中只觉得好笑，遂有好事之徒询问如何将惹大祸。</p>
在朝鲜贵族才能读书考科举，他们视普通百姓为贱民，又岂会跟这些人随便搭话。</p>
在众人瞩目之下，这几人直接跑走了，他们要去找同学商议此事，要向家中长辈请教心中之疑惑。</p>
“俊大，我们回家去吧……娘还等着吃药呢！”</p>
“爹……咱们走吧！”叫俊大的青年笑着说道。</p>
和他们父子一样，现场的大多数普通人，此时都心情舒畅的离开了。</p>
刺探外国消息是由南镇抚司负责，颁布训民正音这一消息，被这些密探以最快速度传回了大明。</p>
南千户所的消息渠道，是直接往京城送去，而不会拐个弯特意送到金州。</p>
但好在，北镇抚司的陈云泰回国前，特意在朝鲜留了自己的人，这些人的消息则是直传金州。</p>
且说金州这边，朝廷在九月初一举行大朝会，除了褒奖朱景洪处置得力，还派了钦差赶赴朝鲜。</p>
钦差的目的，一是要申饬朝鲜的逾矩之行，二是要褒奖朝鲜迷途知返。</p>
这两个目的之中，重点当然是后者。</p>
大朝会是九月初一，然而钦差在此之前就出发了，快马之下于九月中旬到了辽东。</p>
九月十三，钦差特意绕道来了金州，这是皇帝要求要过来一趟，把在襄王府宣读过的旨意给朱景洪念一遍。</p>
除此之外，燕辽诸文武官员也得到了褒奖，升阶受赏现场可谓其乐融融。</p>
“殿下，陛下对你……可真是赞誉有加，如今朝中多数都在说，您是大明朝的砥柱！”</p>
为表明朝廷重视，宣旨钦差是兵部侍郎高志文，此人也是前两年提拔的干练之臣，如今年纪不过四十二三。</p>
“什么砥柱……我么……纸上谈兵还行，能成事靠的都是他们，你可别给我脸上贴金！”</p>
对朱景洪来说，到他这个位置功劳既有用又无用，所以他给下面人报功毫不吝啬。</p>
能扛事，能成事，不占功……这样的人，又如何不让人想要追随。</p>
“殿下过谦了！”高志文非常认真说道。</p>
“算了算了……扯这些都无用，高大人远道而来，他们可都做好了准备，要替你接风洗尘呢！”朱景洪指着身后一众官员说道。</p>
这当然是应有之义，这不仅仅是宴请高志文，更是表达对钦差的尊重。</p>
宴会被安排在了晚上，可惜众人劝酒之心虽浓，但作为主角的高志文却没怎么喝，因为第二天他还得动身去朝鲜。</p>
九月十四，高志文离开了金州，而朱景洪自觉辽东之事已毕，便打算先回京城一趟。</p>
宝钗产子的消息，数天前就传到了他这里，母子平安让他松了口气。</p>
所以眼下，他很迫切想要回京去，见见自己的老婆孩子。</p>
如今时间已到九月，马上就要入冬去了，等他回京都要到十一月，金陵当然是不用去了。</p>
不去金陵，就不会跟老六起冲突，这是他拖延时间的主要目的。</p>
但在离开金州之前，他还得把剩下的事处理好，但归京之事已提上了日程。</p>
九月十五的下午，高志文已离开金州快两天。</p>
太阳西斜，陈云泰刚从薛家站岗回来，就收到了手下人传回的秘报。</p>
这种秘报，每隔两天就会送一份回来，每天的内容基本都一样，所以他也没着急着去拆。</p>
这厮也是够能舔，真就跟着龙禁卫一起，给朱景洪站岗守卫门禁。</p>
喝了茶，锤了腿，这厮才慢悠悠拆开秘报，把玩着丫鬟慢慢看了起来。</p>
几息之后，陈云泰呼吸急促，直接从榻上弹了起来。</p>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陈云泰呐喊道。</p>
于是他推开身边女子，走进房间取回官帽，拿着秘报满面带仓惶跑了出去。</p>
薛家这边，已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但此时宅院后方的小花园内，朱景洪正跟宝琴切磋棋艺。</p>
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都很焦灼，只是产生原因却不相同。</p>
一个是臭棋篓子下不过，一个是棋道高手不知该不该赢。</p>
“琴丫头……王妃棋道高深，我随她学过数年，如今也算初窥门径了！”朱景洪自得道。</p>
事情发展都在他掌控之中，产生志得意满之心实在正常。</p>
“姐夫……你这棋艺，确实难道我了！”宝琴颇感为难道。</p>
“哈哈……你也不错嘛，但还得历练，我虽比不过王妃，却也可教你……”</p>
朱景洪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于是他的目光扫向了门口。</p>
声音很嘈杂，有宦官的尖利之声，也有侍卫粗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争吵。</p>
他身边的人都很懂规矩，出现这种情况确实少见。</p>
于是朱景洪目光扫向一旁，侍奉的余海立刻往外走了去。</p>
“殿下严令，任何人不得擅闯……”</p>
“我说了事情紧急，不可耽搁！”</p>
“天下太平，能有什么急事！”</p>
“跟你说不清楚！”</p>
“张百户……你们可别干看着，先把他轰出去！”</p>
“王公公……我们这……兴许真有急事呢！”</p>
上面几句话，分别出自于宦官、陈云泰和张临。</p>
就这“你追我赶”之下，这一行七八号人，终于是进到了院子之中，此时余海刚好走到门口。</p>
“怎么了？这般没规矩！”朱景洪出言呵斥。</p>
为了避开外男，宝琴自觉躲到了朱景洪身后，此刻隔着凉亭外人看不到他。</p>
“殿下，出大事了！”陈云泰勾着腰说道。</p>
端起茶杯，朱景洪慢悠悠说道：“什么大事？”</p>
“刚得到的消息……朝鲜颁布了训民正音，还更改了……”</p>
陈云泰把情况全部道出，而朱景洪这边已气得青筋暴起，竟硬生生把手中茶杯捏碎了。</p>
紧接着他握着碎片，一拳砸到棋盘之上，随即怒不可遏道：“这帮王八蛋……我给他们活的机会，他们竟如此欺我！”</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