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开封城,雪未停,风呼啸!
绝大多数人都是辗转反侧,无法安睡的。
赵佶和赵桓两位,就挤在龙德宫唯一的一张床榻上,大眼瞪小眼,相互看了许久,都想说些啥,但是都不知道从何开口。
一众大臣这一晚也睡不好,有些长吁短叹,有些亢奋难眠。
读史明理的士大夫阶层,深知新帝登基,势必会打乱以往的朝堂格局,有人原地起飞,就有人一跌到底,危机与机遇并存之际,岂能躺平酣睡?
要说这一晚,睡的最香的,恐怕只有赵福金了!
御书房内,和衣而眠,呼吸均匀,起伏有致。
殿外护卫着的韩世忠,瞅了瞅旁边细胳膊细腿的殿前司都虞侯郭京:“你是什么时候被帝姬……呸,被官家拉下水的?”
郭京虽未听说过韩世忠的威名,也不知道他何官何职,但是赵福金今日能带他一个和尚上殿,可见交情不浅,便也不敢怠慢,躬身行礼道:“回大师,四年前,下官还是禁军小卒,不知为何被官家相中,费心费力又花银子,才将下官提拔到了皇城司副司公之位!下官万死以报圣恩!”
大师?
韩世忠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有些不爽:“我是假和尚,俗名韩世忠,兄弟们叫我泼韩五!”
“好的泼大师!”
……
……
韩世忠无语,摆摆手扭头走了!
次日清晨,风雪骤停,多日不见的太阳温吞地斜挂在天边。
赵福金在内侍官的伺候下洗漱更衣,一出御书房,便直奔龙德宫。
与赵福金想的一样的是,此时的龙德宫外,已经聚集了一大批的朝中官员,吵吵着要向太上皇问安,其中不乏后宫嫔妃与皇亲国戚,郓王赵楷、康王赵构、太子妃朱琏等均在其中。
皇城司协同宽衣天武军,把这些人挡在宫外,虽恭敬却坚定,就是不让进宫一步!
见到女帝前来,围在宫外的众官员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后,躬身问安,后宫嫔妃们和几个亲王,却并不施礼,斜着眼冷眼以待。太子妃朱琏甚至朝着赵福金扑了过去,边扑边喊:“你快放了父皇,放了太子!”
要不是皇城司那帮人眼疾手快,拦下朱琏,朱琏很有可能就骑脸输出了!
毕竟一天之前,要不是赵福金夺了帝位,此时的她很有可能就已经位居圣人之位了!
心里有怨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赵福金并未动怒,只是瞥了一眼朱琏,就把眼神移到了一众官员身上。
仔细看了半天,赵福金缓缓笑道:“朕以为今日来给太上皇请安的,好歹得来几个宰辅,再不济也得来几位两府三司的大员,没想到啊……”
赵福金又看了看后宫嫔妃与一众亲王,笑的更灿烂了:“还是咱们赵家人亲一些!”
赵福金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因为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昨日的政变那是相当的成功。
因为连白时中、李彦邦这样的投机分子,都没有出现在龙德宫!
说明什么?
说明朝廷里的中坚力量,现在都在忙着应对金军来袭,这才是他们性命攸关的大事,至于朝局之后会怎样发展,自己在这场变动中的swot如何,他们现在还没功夫仔细琢磨,反正都是赵家血脉,谁坐这个皇位都一样!
而现在围在龙德宫门口的官员,要么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言官,想要借此机会折腾一把,说不好能混个青史留名!要么是后宫嫔妃的娘家人,道君皇帝内禅,太子殿下被废,眼下利益受损最大的,可便是这些娘家人了!
比如太子妃朱琏的父亲,武康军节度使朱伯才!
努力耕地生個女儿,含辛茹苦养的亭亭玉立,眼看就要一飞冲天,混成国母!这下好了,屁都不是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不来给自己女儿站场子,不来找太上皇哭诉,那才是不正常!
像朱伯才这样的将门,可不止一个!
赵福金这些年闲来无事做过统计,北宋一朝,原配皇后出自将门的的比例,高达88.9%!
皇子娶将门女,皇女嫁将门子的比例,也都是高达60%以上!
所以这些将门娘家人来给后宫嫔妃们帮帮场子,早在赵福金的预料之中!
至于赵楷、赵构这些亲王……
emmm,大宋有王爷?
除了后世虚构出来的八贤王外,你还能想起大宋哪个王爷,赵二可不愿意像他这样的人,再出现一次!
这一切,得亏是在大宋,要是搁在别的朝代,赵福金这会怕是早被这些亲王生吞活剥了!
所以面对这样一群表面上光鲜亮丽,头衔不小,实际上啥也不是的家伙,赵福金一点都不虚,更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都等着给太上皇问安?那你们且等着,待朕先去问安后,自会让你们进去!”
说罢,带着一个光头和尚,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龙德宫!
龙德宫内,赵佶唉声叹气地坐在书案前,赵桓垂手立在身旁!
见赵福金入殿,赵桓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妹妹,你可来了,父皇等你好久了!”
赵福金微笑点头,走到书案前,朝着赵佶微微作揖:“女儿见过父皇!”
这一声“父皇”,叫的赵佶心中如灌蜜蜡,眉开眼笑,从昨日开始惶惶不安的情绪终于稳了下来:“甚好,甚好,我这女儿没想杀我啊!”
实话实说,这些年来,道君皇帝赵佶对赵福金不说捧成掌上明珠,那也至少是关爱备至。
皇子里最宠郓王赵楷,皇女里最爱茂德帝姬,当年甚至不惜打了好基友蔡京的脸面,拒了蔡鞗与赵福金的婚事,这些事,赵福金还是念着他的好的。
“父皇,儿臣此来是想与父皇商议商议,让父皇南下避难之事!”
赵佶激动的差点没哭出来:“这……这……父皇能走吗?”
“自然要走!”赵福金招了招手,韩世忠便端过一把椅子,放在了赵佶的对面,赵福金压了压裙摆,坐了下去:“金人不日便至,开封危在旦夕,儿臣昨日宫变登基,并非大逆不道,只是想为父兄分忧!”
赵福金一脸坦诚,幽幽说道:“父皇装病中风,其实是怕大哥不肯临危受命,但是父皇有没有想过,您带着三哥他们南去,避过金军锋芒,而把大哥一人留下,独撑大宋江山,若金军败退还好,若金军破城,大哥势必……以身殉国!都是父皇骨血,父皇忍心吗?”
说到动情处,道君皇帝竟然内疚到掩面哭泣!
一旁的赵桓也是委屈到爆,小声抽泣:“妹妹懂我啊!”
“若大哥想要这皇位,妹妹现在就下诏内禅,我……”
“不必!”不等赵福金说完,赵桓便出声打断,生怕慢一步自己就又成了大冤种:“为兄我只想侍奉在父皇左右,父皇去哪,为兄便去哪,赵家社稷,就托付给妹妹了!”
赵福金强忍着笑意,面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女儿昨夜为父皇拟定的随行名单,请父皇过目!”
高俅、童贯、宇文粹中……道君皇帝原本想带的人一个不落,就少了一个已经见了阎王的蔡攸,却多了一个亲生儿子赵桓!
这哪里是篡权夺位的逆子啊,这分明就是道君皇帝的小棉袄啊!
“只是女儿还有一个请求!”
赵福金没说“条件”,没说“要求”,而是说了一个“请求”,对太上皇的尊重可见一斑!
“你说,为父无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