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一大早,金军使者便又来到了酸枣门外,嚷嚷着要见宋朝皇帝。
守城的兵将骂骂咧咧:“什么龟孙儿就想走后门?要想见我们官家,去南薰门那边进城!”
见金军使者还不肯离去,骂的就更脏了:“嫩娘类个jue,听不懂开封话咋类?”
金军使者确实听不懂“嫩娘”是啥意思,更听不懂“jue”是个什么玩意,不过“南薰门”三个字还是听的清楚的,于是又绕了四十多里,跑到了南薰门。
南薰门这边应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查验了身份后,便将金军使者放进了城。
只不过胯下战马被缴了:“开封城内,禁马!”
这可怜的金军使者,只能从南薰门一路步行,沿着南薰门里大街,穿过朱雀门时,已经走的气喘吁吁,陪着他入宫的两名禁军冷笑道:“没吃饭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贴心的做起了导游:“左边那家,孙记羊汤,汤鲜肉嫩,一口下去赛过神仙;右边那家,李家包子铺,皮薄馅大,满口流油;你再看那边,蜜饯甜糕,香甜不腻……这些你们金人应该听都没听过吧?听我们官家说,你们那边还茹毛饮血呢?”
金军使者现在的感觉,就跟你大半夜饿的睡不着时,刷到吃播大快朵颐的感觉差不多。
沿着朱雀门里大街走了一段,眼前道路豁然开朗。
一丈宽一块的巨大青石,左右足足铺了六十块!
六十丈宽的河道金军使者见过,六十丈宽的街道……他在梦里都没有见过。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所售商品更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
有些商铺卖的东西他认识,比如唐家金银铺。
有些店铺他有所耳闻,比如李娘丝绸铺。
但是有些商铺就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比如王记聘猫舍。
“这猫狗之物,也能卖?”
随行禁军看着金军使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嘲笑到:“什么卖不卖,人家那叫聘猫!”
这金军使者旋即举一反三地猜想,当初辽国皇帝要他们女真人抓海东青朝贡,应该也是拿去卖钱的,这些人是真会玩啊!
来到宣德门外,迎接金使的大宋官员早早就候在那里,见扎着辫子的金人出现,李邦彦和白时中连忙迎了上去:“哎呀,为何不乘车呢?”
金军使者扯着蹩脚的汉语道:“不是禁马吗?”
白时中气的摇头:“乘船也行啊,我们足足等了你两个时辰啊!”
金军使者委屈,这能怪我吗?你们以为我想步行吗?
扭头再看随行的两名禁军,人早已经溜了!
进了宣德门,便是皇城,李彦邦和白时中没敢直接带金使去见官家,而是将金使带到了中书省,先得摸清金军的要求,再见官家也不迟!
金使先是递上了完颜宗望的亲笔信,不等李邦彦拆开,便阻止道:“大帅说了,一定要让大宋皇帝亲启。”
这种书信,一般都是客套话,也没什么看的。
李邦彦收好书信问道:“既然宗望大帅想和谈,那想必是有价码的,使者不妨先说于我等一听,等下见了官家我等也能帮衬着说话不是?”
开口要价这种事,没什么避讳的,反正最终宋朝大员都会知道。
“大宋每年需给我大金岁贡二百万贯,犒军五百万两黄金,五千万两白银,匹绢两百万匹,一万头马、牛、骡还有一千头骆驼。”
听完金使的要求,一般人早就炸了!
这是来和谈?这分明就是来敲诈的!
但是李邦彦和白时中何许人,那都是见过大世面大宋宰执,显得极为淡定:“还有吗?”
金使看着桌案上放着的甜点,咽了咽口水。
白时中察言观色,笑着把玉盘推了推:“吃些点心再谈,吃些点心再谈。”
金使也不客气,抓起几块糕点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干完了一盘,喝了几口热茶,打了饱嗝儿继续说道:“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
听到这里,李邦彦和白时中终于有些表情了,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心想钱财这些都好说,但是割地……他们没这个胆子!
“要是有诚意,大宋皇帝可以慢慢筹钱,我们宗望大帅也不着急,不过我们大帅说了,得有個保证!”
“哦,宗望大帅要何保证啊?”
“亲王一名,宰执一个,去我们金军大营做人质!”
李邦彦和白时中终于不淡定了,勃然大怒:“哪有这等要求!”
金军使者一愣,要那么多钱,那么多地,这俩人都如此淡定,为何一说到人质,就……怒了?
难道大宋官员都视金钱土地如粪土,却以人为本重于天?
金军使者不知道的是,他若是只要一个亲王,甚至要俩亲王,李邦彦和白时中绝对不会怒,但是你要宰执,不行!绝对不行!
因为这俩人就是当朝宰执,其余的宰执队伍,那也都是自己人啊!
让谁去做人质,总不能让他李邦彦和白时中去吧?
听完了金使的要求,这俩人商议一番,最终还是觉得,这事得上报。
虽然官家昨夜找过他们,让他们全权负责和谈之事,俩人兴奋了一夜没睡着,心想着官家终于想明白了,早早和谈不就完了嘛,非要兵戈相见!
虽然这两天小胜两场,但是大宋是个什么底子,其他人不知道,他们这些大宋顶层权贵会不清楚?
钱,多的是!
仗,不能打!
和谈才是大宋的性格!
然而这和谈价码……
唯一敢拍板的,只有官家本人了!
两人来到御书房,见御书房内好生热闹,李纲、韩世忠这俩人就不用说了,自从官家登基后,就天天往御书房里跑,另外的几个人也不陌生,降将郭药师,礼部侍郎张叔夜,皇城司司公郭京。
见礼部侍郎在,李邦彦心下一喜:“官家是铁定要和谈了,要不然叫礼部来干嘛,准备元宵庆典吗?至于这几个主战派,应该是来垂死挣扎,劝官家莫要和谈的!”
分析完在场形势,李邦彦躬身道:“官家,金使来了,官家什么时候见他?”
赵福金微微抬头:“见他?为什么要见他?”
李邦彦笑道:“官家忘了吗?金使今日前来谈和的。”
赵福金冷哼一声:“朕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别说他一个军使者了,就是他完颜宗望自己来了,也不配朕来见他!张叔夜,你说朕说的有没有理?”
张叔夜笑着点头:“依礼而言,若是金国皇帝完颜晟钦差使者,官家还是可以一见的,但完颜宗望的使者,官家是真的不必见!”
李邦彦和白时中一愣,原来礼部侍郎在这等着他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