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队伍早就将龙舟放到水中,队员们纷纷跳上龙舟,划到江心等待着。五个队伍船上都是十八个人,这种龙舟只能算是小龙舟,在江浙一带,龙舟不叫舟叫龙船。船上满额是三十六人,俗称三十六香官,也有更大的,四十八人,一船人依着鼓声而动,喊声震天英勇不凡。
梁川还没上船,在江边对着所有队员做着战前动员:“胜败在此一举,赢了晚上我让各位去破柴巷好好爽一爽,然后保你们不日出狱要么也能落个轻判,要是败了,谁出了岔子,明天他的尸首老子剁了喂江里的王八!”
其实临来之前不仅是高纯跟他们说过同样的话,威逼加利诱,说得比梁川还可怕百倍,司方行更是说过同样的话,要是今天弄砸了,明天就让威远楼判个刺配,路上直接弄死。说实话梁川与高纯的威胁他们还不怎么怕,哪怕刺配岭南出了泉州府他们也不怎么能干涉到,但是司方行不一样,押解的还有交接的都是他的人,一张纸条就能让他们消失在人间。
其实他们也不用梁川这样威胁,在威远楼里熬了无数的日夜就梁川把他们当成人看,给肉吃给酒喝,划了几天船人都变得更精神了。现在是看到头母的眼睛都能发绿光,驴日的为了晚上在那些騒娘们肚皮上快活,还不得拼喽?
“大官人你放心,今天我们拼了老命也得给高爷司爷还有大官人您长脸,输了不用您动手,我们就自己沉江!”队员们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立下军令状。
梁川很满意这气势,要的就是这种背水一战视死如归的豪情,朗声道:“下水!”
龙头先入水,梁川纵身一跃跳上船头,手里拿着两根大鼓槌。其他人手里都是拿着船桨,挨个逐渐上龙舟。
民众们在岸上看着梁川龙舟,一眼就瞧出不对数了,这船怎么多了一个人,按比赛的规定好像说每个龙舟队只能有十八个划手。
蒲庚与吴青廷站在一起,他们两家腰杆一般粗,也就彼此互相看得起,孙家实力不比他们两家弱,但是孙老爷不在,他们可不想跟一个庶长子套近乎。
“这小子怎么自己也去上了?他也会划船?”蒲庚只知道自己一队昆仑奴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健儿,就算是让威远楼队多一个人,这队老弱病残也胜不了自己。
他早就让人打听过了,带威远楼队的是司方行,队员都是他手下的兵油子,这些兵让他们去打家劫舍他们在行,让他们去划龙舟可拉倒吧,连刀都没力气拿的渣滓,他们能划到终点就谢天谢地了。
吴青廷心事重重,他到现在还不知晓自己队里竟然有三个通缉犯,这事可大可小,赵惟宪可不是手软的人,自己大出血花了一百花贯才堪堪摆平上次梓杨闯出来的滔天大祸,一百万贯啊,虽然一年多跑几趟南洋几年就能回来,可是这一遭让他真正见识了自己的无力,官府要捏死他们就像捏死一只臭虫一样,钱再多有什么用,被抄家了还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难道是赵惟宪让高纯来敲打自己的?吴青廷的手心都是汗,心里直骂娘,蒲老鬼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他娘的龙舟上面几个人?
不过他倒是说了一句在理的:“规矩是划手十八人,可没说船上只能十八人。”
蒲庚一听吴青廷的话傻眼了,好像是没规定不能十九人的,只要梁川不划水就行。
“多一个人多了快两百斤,累不死你们!”蒲庚狠狠地咒道。
民众也是议论纷纷,他们关心的可不是多几个人的问题,清源县城里这次的龙舟赛下可是无数金银押注的超级赌博盛会。甚至从威远楼放出消息说要举办这一场龙舟赛以后,明面上赢的人可以拿走赌金,地下这些赌场黑庄可是疯狂吸金,无数的赌注从民众的口袋里变成他们的赌桌上。
清源民众他们押了无数身家在胜负之上,许多人每天早上一见面不是兄弟今天吃了什么,而是兄弟今天押了多少,押了哪一队胜利。江面上的胜负可能让无数人暴富,也可能让无数人流浪街头沦为难民。
威远楼的行头一出场他们就感觉不对劲了,这造型这龙舟明显就是有备而来的,传说威远楼就是来打酱油过场子,民众们打死也不相信他们搞得这么隆重就是来玩的。
但是他们无可奈何,规矩的解释权在人家威远楼手里,就是他们自己定下的规矩谁人争不过他们,而这些地下黑庄的赔付依据就是谁赢了就给押中的赌金,至于是怎么赢的,干他们屁事。
六支队伍齐头并进驶到了江心指定的位置,大家看着梁川坐在船头感到莫名其妙,梁川人高马大那份量看着就不轻,怎么会让他坐在船头,不是白白增加其他人的负担吗?
梁川还热情地与其他几队打着招呼,不过人家与梁川不熟,都是看在威远楼的面子上微微点了几下头,紧张地准备开始比赛。
江上的裁判挥舞着彩旗与看台示意选手们都就位了,黄少平收到信号又与赵惟宪汇报了一番。这官大一级压死人,黄少平累得半死赵惟宪只负责发号施令。
赵惟宪微微颔首道:“响炮。”
放炮的不是别人正是军器监炮药司的凌虎,难怪他会郁郁寡欢,这种‘高科技’人才不当宝贝供起来,放到这种地方来放炮,不是丢人现眼吗,偏偏其他同僚都不敢玩这东西,没人敢上只能凌虎自己上了。
凌虎板丧着一张脸,喜庆的日子好像奔丧回来似的,几个军器监的大佬看他这样子就像咽了一只苍蝇一样,回去有你好看的。
啾~~!火药的声音跟窜天猴一样,带着一缕青烟爬到天际,良久才爆出一声震天巨响。
梁川离这看台老远人在江心还被这声巨响震到了,他看得分明凌虎手里可就一小根雷、管状的响炮,怎么会威力如此巨大!看来凌虎这小子不是吹牛,这火药已经让他研发到一定程度了。
梁川还沉浸在火药的威力当中时,其他五只龙舟就像离弦的箭穿破微澜皱起的笋江,弹射而去。司方行与高纯还有一众威远楼的官员看傻了,自己这队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们没听到发炮声吗?还是他们不知道发炮意味着开赛,怎么还杵在江心一动不动的?
江边呐喊声,唢呐擂鼓还有锣䥽声声声不绝,还夹杂着许多鞭炮声,排山倒海一般,声势喧天震耳欲聋,人们紧张地看着江面上的赛况,眼睛死死盯着自己的押的船队,喉咙都快喊破了:“快划啊,快啊,你他娘倒是快啊!”诸如此类的耳音在江边不绝于耳。
艺娘本来不想来看的,结果情绪也让民众们感染了,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她朝左右的小钗还有玉贞着急上火道:“三哥怎么一动不动的。”两个人也搞不清楚状况,按道理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一开始所有人的人都咬紧了牙关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奋力地划着桨,他们没有司鼓手,所以嘴里还要一起发声喊号子,否则动作就没办法一致,但是船重桨长这本身就是重力气活,还有多少气力留着喊?
梁川只是愣了一下,赶紧回过神来,人站了起来天神一般重重地砸下双槌,恨不能将全身的力气都砸了上去。
“咚”的一声,队员们心里一紧,生怕这鼓面被生生砸破了,他们随便鼓声也划桨开来,动作整齐划一,个个憋足了劲,也不用喊口号,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划桨上。
这次比赛赛程有水道十里,十里是逆流而上往丰州的方向划去。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十里的路程可不是一小段,但是江面广阔还是一眼就能尽收眼底。
就因梁川的一个走神,他们的龙舟已经落后了其他人好几个船身,众人一看果然威远楼是最他娘的弱的,穿得光鲜有甚鸟用,还不是银样蜡枪头。梁川不急不徐,看着队员们都鼓足了劲,只是缓缓地加急了鼓点,这赛程还长着呢,要是现在就开始拼命,哪里扛得住?
蒲家的黑人队率先通过了五里水程的标识,乐得蒲庚眉目开眼笑的,吴家的紧随其后,丰州的两队因为临时换人,不少人又带伤,落在两队的后头,威远楼队已经追上了孙家的龙舟,超过了半个船身。
孙家早已得到梁川的招呼,划到一半就开始磨洋工,他们也乐得这样,反正大少爷交待了,输了出不丢人,还省力气。
梁川的鼓声敲得震天响,他们的号子完全压不过鼓声,待梁川追上来的时候,他们的节奏完全被梁川的鼓声带偏了,队员们个个不由主地要去跟着鼓声的节奏划船,自己的节奏完全打乱了,他们这才意识到那一面鼓多了一个人并不是多一个累赘,而是多了一个指挥啊。
梁川的节奏控制得相当稳,节奏开始慢慢加快。民众们愣是在岸上看着,这艘最后的龙舟竟然超越了孙家的龙舟,又逐渐追上了梅山的龙舟,已经与黄家的船队并驾齐躯,就是与吴家的龙舟也只差了半个船身。
吴家因为临时凑了三个数实力大打折扣,便是这样还保持着第二的位置,要是一队完整的,那实力得有多可怕!
黑人队因为昨天被耶律重光下了整整一斤的巴豆在饭汤里,从昨天到早上一直拉得晕天黑地的,他们去看了郎中,郎中脉都没把光看了一下他们的肤色就说道:“你们这是不习水土,多拉多吐就完事了,没药医。”老实的黑人兄弟连药都没抓就回来了,因为郎中看着很慈祥,在东方最好的就是这些做大夫的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慈悲为怀。
可怜的黑人兄弟上船时手脚还在打摆子,就是划船的时候还有一个窜稀了,但是牛犊子一样的体格还是让他们保持着领先,撑到最后两里水程的时候,他们实在扛不住了。
最后两里,梁川甩开膀子马力全开,暴雨梨花一般击打着鼓面,所有的队员刚从水里举起船桨又闪电一般划了下去,动作间无虚发,每个人的额头渗着豆大的汗珠,身体已经快透支到了极限,全凭一口气支撑着。
最后一里,昆仑奴队意志力已经完全崩溃,梁川依旧爆炸式地捶打着,整艘船十九人的气势如一道惊虹划破水面,奔着终点而去,在他们屁股后面,黑人早已扔了船桨不干了,第二的是吴家的专业艄公队。然后是丰州的两队,孙家的还赢了一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