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独孤叶道:“刘兄,我权且问你,你可有势力傍身?”...

    刘远沉默片刻,道:“应该是没有的。”

    独孤叶点头,道:“你没有,可我们三人却和你不一样,我们各有各的势力,朱温要动我们,他也要想一想到底值不值得。

    “我是独孤家主,自不必说,有着一整个家族作为后盾,再加上几乎掌握着范阳,朱温为了大局,不会轻易动我。

    王兄也是。他为成德节度使,麾下兵马有数万之巨,更是朱温和李克用一枚用来相互制衡的棋子,为了天下大势,朱温也不会动他。哦,刘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既然如此,王兄为何还要假死,对不对?”

    刘远点头。

    这也是他最为不解的地方。按理说,朱温身为一代枭雄,不可能会蠢笨到这般地步,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就杀了王镕?

    独孤叶笑道:“很简单。王兄,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有些冒犯,还望海涵。”

    王镕道:“无妨。独孤兄,尽管畅所欲言。”

    独孤叶顿了顿,道:“王兄的势力虽不弱,但和朱温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朱温不是不会动王兄,只是不会在明面上动王兄,以免落人口实。在暗地里,朱温完全可以派遣高手行刺杀任务,即便失败,以朱温的手段,以及对影阁的保密程度,那是决计查不到他头上的。比方现在,王兄若是死于此处,有谁知道是朱温干的?”

    刘远若有所思,道:“有理。”

    独孤叶续道:“至于江天一,就更不必说了。他是天底下唯一一个大自在,更持有破云弓和江海箭,朱温要是得罪了他,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更何况,刘兄你也不是不知道,江天一他如今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也不是真的没有势力。”

    江天一皱眉,道:“独孤叶,够了。”

    到了江天一这般修为,早已达到了神动而天随的境界。只是情绪上的变化,却似使整个房间向下急速坠落。此刻,哪怕内功修为高如刘远三人,也都只感胸口烦闷,内力的运转稍稍有些阻塞。

    独孤叶加紧运转内力,烛龙剑意外放,与江天一的内力互相角力。

    “江天一,收手。”

    江天一也知自己方才过于失态,意念轻动,收回了外泄的内力,朝独孤叶三人拱了拱手,道:“抱歉,失态了。”

    江天一鲜少有这般严肃认真的时候,看来,独孤叶那番话,实在是击中了他的逆鳞。

    “我早已不是那个地方的人了,别把我和那个地方扯上联系。”

    独孤叶深感歉意,道:“江兄,对不住。”

    江天一摇了摇头,道:“无碍,你继续说吧。”

    独孤叶续道:“刘兄,我们三人,多多少少都有所依仗,你又有什么呢?”

    刘远重重呼出口气,道:“除了这一身武功外,几乎一无所有。”

    独孤叶轻叹道:“那么,朱温杀你,便不必考虑后果了。而且刘兄,说实话,你的仇家的数量,比我们三个人加起来都多,还尽都是些名门大派。朱温势力本就不弱,再加上这些江湖门派,就算杀不了你,也可以让你后半辈子永无宁日。”

    刘远看向王镕,道:“我不怕这些。”

    王镕认真地道:“但我怕。”

    刘远道:“你可以告诉我,朱温又为什么要杀死你吗?”

    王镕犹豫片刻,道:“罢了,这都是自己人,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刘兄,你知道如今的天下大势吗?”

    刘远道:“朱温和李克用双雄并立,其余节度使也是称霸一方,这其中,以西川节度使王建最甚。”

    王镕点点头,面上尽是苦涩之意,道:“不是我想假死,而实在是情势所逼。我虽有数万人马,也算得上是一方诸侯,但被夹在李克用和朱温这两尊瘟神之间,实在是左右为难。因为李存孝,我不得已,只能向李克用示好,献帛五十万匹,结果朱温登时就打上门来;向朱温议和和亲,李克用也派兵来打,这——我两头都吃罪不起,可也总不能抛下那么大的家业,孤身一人去浪迹天涯吧?”

    刘远有些同情地拍了拍王镕,没有说什么。

    真有点惨。

    但凡换个地方,王镕都是可以像王建那般称王称霸的,只可惜,成德所处的位置实在是过于重要。无论王镕与谁结盟,都会影响天下大势,因此,只要王镕还在一天,他就没有一天的安稳日子。

    王镕道:“后来,我实在是受够了,于是就决定假死脱身。我本来是选在朱温宴请我的酒席上,暗令手下的刺客假意刺杀于我的,不想,假家贼引来了真外敌。

    “我之所以在酒席上动手,就是为了嫁祸给朱温。我已经密谋好了,只要我一死,我手下的大将便会立时投靠李克用,而李克用也不必担心他们会重新投靠朱温。到那时,我和李克用两家联手,想要压制朱温并不算难。等到局势稳定,我再从幕后走至台前,那时候的朱温,势力必然已经大不如前,那么,我便不用再受这份夹板气了。

    “可我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点。朱温他,是真想杀我啊。杀了我,他可直接吞并成德,为此,他不惜花重金,请来了对影阁最顶尖的杀手。

    “酒席之上,荆羽宴伪装成一倒酒仆人,在离我五步远时忽然动手发难,我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刺中后心。

    “说起来,也真是万幸。要不是我为了自己所安排的刺杀更逼真,事先将心脏向右侧挪移了三寸,只怕我就真的死了。”

    刘远忽然出声,道:“对不住。”

    王镕连连摆手,道:如琢,怨不得你。”

    刘远道:“可你还是没有说清楚,为什么我知道你假死之后,朱温便会来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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